那两个声音都压得很低，可依旧顺着清晨的寒风吹到宋玉薇耳里。

再加上两人的身形，不难判断，正是惠妃母子。

推车上，是个盖着盖子半人高的大木桶。

如果猜的没错，里头装着的是粪水亦或者是残羹剩饭。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辆推车从宫门甬道那头缓缓推出，两个穿灰绿棉袄的太监推着它朝宫外走去。

“母妃放心！”略显稚嫩的男声道：“孩儿已跟舅舅联系好，出了宫，会有人接应您。”

如此打定主意，她便跳下高檐，沿着殿顶朝推车方向而去。

就在她快追上的时候，那推车忽然停下，一道矮胖黑影鬼鬼祟祟从边角门内探出，向左右观望，再三确定无人后才拉着个比他高上一节的人从里面出来。

宋玉苂这家伙也是够大胆的，居然敢偷放犯人！

宋玉薇忙闪身躲起。

“有人。”一女声道。

这事要是被上头知道，太子之位怕是要悬。

可后宫之中，似乎除了他，并没有更好的太子人选。

就在宋玉薇背贴墙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纷杂的吵闹声。

那两人都穿着暗色衣裳，围巾裹着脸，加之光线阴暗，看不清具体模样，可就身形来看，很是面善。

“毒不是母妃下的。”宋玉苂道：“你不能抓她！”

“是与不是，自有陛下太皇太后定夺，卑职只是奉命办事。”

“奉命办事？”李惠妃冷笑：“你奉谁的命？别忘了，你是太尉府提上来的，你当真要与李家，与东宫做对么！”

宋玉薇愣住，难怪哪家伙昨天在惠妃发难时反应那样迟钝，原是有原因的。

“娘娘不该当众承认。”郑仪道。

“不承认？”惠妃苦笑：“你没看到当时的场景？所有证据都指向东宫，我这个当母亲的若不承认，出事的就是苂儿，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你明知那些证据对太子不利，为什么还要拿出来，带到众人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卑职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请你带着你的人立马让开！”

“哀家看谁敢让！”

一道脆亮的声音从宫道那头响起，头戴猫儿眼银鼠暖帽，身穿金丝绣凤穿牡丹银鼠袍，福寿祥云纹银鼠比肩的离太后从宫道那头走来。

她脸上缠着渗血白纱，却依旧阻挡不了她对美的向往，精致的妆容，挂满饰坠的脖子和金灿灿的指甲，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尊贵与奢侈。

“原来是你啊！”李惠妃冷笑：“我道是谁一大早跑到这里伏击。怎么，脸成这样，怕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吧。”

“你住嘴！”太后显然被她这话激怒了，横眉怒目道：“你这贱人！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

“我歹毒？我再怎么歹毒，也比不得太后，为洗清嫌疑，连孙子都要害！哦不，苂儿，他不是您的亲孙子！”

离太后脸刷一下就绿了。

宋玉苂更是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母亲。

李惠妃哼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是靠着什么龌蹉手段害死孝元皇后，不然，一个贱妾生的庶女，顶天也只是个媵妾，太后这位置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你放心，就你干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宋玉薇震惊。

这什么情况？！

按着惠妃的说法，也就是说嘉德帝不是太后的亲儿子，还有那什么孝元皇后，她怎么从未听说过孝元皇后？

太后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毁她容貌，字字诛心的女人，咬牙切齿，齿缝间挤出冷冷一哼：“嘴巴长你脸上，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你说哀家不是皇帝生母，哀家可曾害过皇帝？倒是你，三天两头鞭笞太子，让太子受伤，更值得让人怀疑的是你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亦或者说，太子他根本非你所生，而是你偷来保证自己身份地位的工具罢了！”

宋玉薇瞪大眼，有种越听越精彩的感觉，敢情都不是亲儿子啊！

就在她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红影，双手抱袖，长身立于不远处的殿顶之上朝这边看来。

火蛇！

宋玉薇半眯着眼。

这边的场景虽很精彩，可她仍记得此趟出来的目的。

火蛇是昨晚的当事人，若是问他，说不定就能知道小男孩的下落了。

她轻点脚尖，沿着宫墙殿顶朝他而去。

显然火蛇也看到了她，他垂下眼帘，看着她从群顶中朝自己奔来，就像一只在天地间翩然飞舞的蝶。

他看得有些出神。

“你把人藏哪去了？”

宋玉薇在他对面的吻兽尾上轻飘飘停下。

圣安殿的殿顶采用的是十字脊式屋顶，宋玉薇落下的地方，刚好是另一个横角上，与火蛇正面相对。

风有点大，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呜呜的风声，像是来自天地的唔鸣。

这天的灰暗度从宋玉薇出来开始，一直就没变过。

显然今天不会是什么好天气，怕是要下雪。

火蛇似乎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目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准备要走。

“站住！”

宋玉薇的喊声追随她手中刺刀一并朝他而去。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次刺刀末端，宋玉薇刻意缠上了根细小的铁丝……

郑仪朝宋玉苂略行一礼，望向惠妃：“娘娘请……”

这声请，自然是请她回去蹲牢房的。

她转身再望，竟多出了队的金甲禁卫，将母子两团团围了起来。

一身重甲的郑仪从禁军中走出，冷着脸在母子两跟前站定。

然而，她几乎跑遍整个皇宫，就是没找到要找的人。

“郑统领！”

李惠妃的声音略带一丝震惊。

“太子殿下。”

她凝眸看了半晌，觉得自己光这样毫无目的地找也不是办法，母亲既说把人赶走，又没说把他给杀了。

与其盲目寻找，还不如问问人，原先安排北凉质子的住所在哪，说不定去到那里就找到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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