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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四日

  • 作者:龍淼淼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9-23 17:11:57
  • 字数:9660字

“可是。”张超突然问:“嫂子前阵子,不也是突然想起你杀——”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给他使眼色,却已经晚了,他话已出口,改不了了。

郗阳转头看我,我轻轻摇头,示意他别担心。

张超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次:“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我的事,张越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张超盯着郗阳看了半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旋即叹了一口气,魂儿都快吐出来了。

郗阳冲我眨眨眼睛,我冲他竖起大拇指,暗暗道:“小兄弟,你心挺大啊!”

郗阳摇摇头:“跟单纯的心理问题不同,cis-t1016影响的是神经,是不能被修复的。”

我感觉张超没懂,于是我想了个形象点儿的说法:“做个比喻,我们的记忆被封存在许多盒子里,cis-t1016把一部分盒子封死了,又打开一些盒子,放入新的记忆,而被封死的盒子,永远打不开了。”我问郗阳:“是这样吗?”

他说的是隋亮,杨树林陷阱里的那副枯骨。郗阳那夜从梦中惊醒,告诉我他看到自己把隋亮推了下去。后来童老师组织了一堆心理学专家,仍然没能分辨这段记忆是“幻梦剂”编造的,还是郗阳真实的记忆。隋亮的死因,成了郗阳一块心病。

我:“……”莫名地,我突然感觉胳膊上传来一阵生理性疼痛。

张超一拍大腿:“懂了!”

就在我制止张超的同时,他话说到一半儿,也意识到问题,还试图圆回来,于是东拉西扯。“杀——啥时候——来的龙城,对了嫂子你是啥时候来的?你读博几年了?累不累?”

郗阳摇摇头,笑得一脸无奈:“没事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张超没音儿了,一脸抱歉地看着我。

郗阳微微蹙着眉,看了我半天,勉强点点头:“师兄这个比喻有点绕,这样,我说个直白的。”郗阳抬起左手,冲着我的右手做劈砍状,然后一挥手,同时说道:“就好比把手砍了再烧成灰,没了就是没了。”

他是食堂里最奇怪的那一个,盯着橱窗里的鱼、虾、排骨、水煮蛋发愁,最后跟师傅说来个馒头,坐下来就着温水细嚼慢咽地吃掉。

他对人礼貌而疏远,不喜欢聊天,总是一个人待着,好像在想事情。

旁边人惊恐叫起来,说他吐血了,他只是擦擦嘴角,该干嘛干嘛……

父母离世的时候,郗阳只有六岁,他对死亡的认知还比较懵懂,但在郗禹洁家那三年多的时间里,郗阳在那间砖瓦房里,见到了人性的贪婪与冷酷,隋亮的种种暴行也让郗阳的性格改变了很多,成为了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没有喜好的郗阳。

隋亮的骨头被挖出来之后,我对这人进行了些调查,提到这人,大家用到最多的词是——“好吃懒做”和“会说话”。

隋亮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会花言巧语,加上年轻时候长得算人模狗样,当时还是个学生的郗禹洁哪里招架得住,没多久就被攻陷了,等郗家人知道的时候,早就生米煮成熟饭,只得准备婚礼。

郗家二老第一次见准女婿,便又坚决反对女儿的婚事,原因是这人品行不过关,就算让女儿做单亲妈妈,也不能让她嫁过去!

隋亮把一切归结为自己家里穷,所以郗家人看不上他,并且跟郗禹洁赌咒发誓,说自己会混出头,三年如何,五年如何,十年之后还要如何如何。

爱情是盲目的,郗禹洁相信了隋亮的规划,殊不知自己小学语文没学好,那不叫“规划”,那念“鬼话”。

于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郗禹洁,做了人生中第二个错误决定——跟家里决裂,跟隋亮回杨树村!第一个错误决定,当然就是跟隋亮在一起。

这下子,隋亮傻眼了!他找郗禹洁,就是为了让她家给他在城里找工作,郗禹洁大个肚子跟他回来,算怎么回事儿?

不过那会儿,隋亮还是打着小算盘的,认为郗家不要女儿也会要外孙,到时候,一句“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什么事儿都解决了,两把老骨头再怎么不愿意,死了之后钱都是他的。

可他算不如天算,郗禹洁的父母在她跑去杨树村第二天,在去找女儿的路上出车祸了,当场死亡,郗禹洁过度惊吓,流产了。

隋亮扔下病床上的媳妇,慌忙跑到市里继承遗产,发现郗家房产有抵押,被银行收了,想要对方司机赔偿,才知道老两口全责,存款还得赔对方医药费。

郗禹洁流产之后,就再也不能怀孕了。她从小养尊处优,本就干不得重活,流产之后落了病,身子更弱,也没有办法干农活。此时的郗禹洁对于隋亮而言,就剩下四个字——一无是处。曾经的“摇钱树”,变成了“扫把星”,在他看来,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隋亮开始酗酒,打骂郗禹洁更是家常便饭,可郗禹洁本就是个温柔的性子,或者说,是个懦弱的人,起初她还试图反抗,但每次都被打得更惨,后俩,她不再还手了,也不敢还手了,除了忍着,她什么都不做。

所以,后来隋亮打郗阳的时候,她作为姑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

对于隋亮,郗阳的记忆力只有痛。

第一次的重伤,是他到隋家的第一年,就是他六岁那年。那天,隋亮喝得伶仃大醉进院子提起他小小的身子,一把甩在了平房屋顶上,摔折了他两根肋骨。

郗阳八岁那年,年初,天寒地冻,郗禹洁又病了,躺在炕上,什么也干不了。

可日子还得过,郗禹洁干不了活,隋亮依然是那个好吃懒做的隋亮,于是平时郗禹洁负责的家务,就成了郗阳的。这其中不包括做饭,这孩子刚来隋家的时候,隋亮就发现,他怕火,是真怕,怎么打骂都改不过来,况且一个小孩儿做的饭,也未必能吃。

除了做饭,别的活基本都交给郗阳了,至于是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承担的,隋亮根本不考虑。单单说挑水一项,那几年北方的冬天极冷,比这些年还要冷一些,杨树村又遭了几年天灾,吃水困难,村里的人都去那一个水站打水,每桶一分钱。

别人家,都是青壮年来挑水,扁担搭在肩上,一前一后两只桶,即便底盘再稳,冬天路滑也难免摔一两次,而这隋家的水,却是由一个八岁的孩子来打的。要把水缸装满,郗阳每天要在水站和隋亮家往返四趟,不满了、撒漏了、走得慢了,都可能遭到隋亮一顿暴打。

有一次路面结冰,郗阳滑倒,整个水桶扣在了自己身上,本就轻薄的棉衣瞬间湿透。回去之后,隋亮拎着他的耳朵骂,连带死去的郗禹洁爸妈一起骂,最后把对这一家子的所有不满撒在郗阳身上。

隋亮这人除了懒,还蠢,他骂着骂着就找东西要打,看都没看随手抓了旁边的铁棍,却压根儿没去想那铁炉钩在炉火上烤了多久!

“啊——!”一声惨叫在破旧的砖瓦房里响起,郗阳跑了出去。

可是他浑身湿透,外面天寒地冻,他又能逃到哪儿去?果然,只在仓房里躲了一两分钟,隋亮便找了过来,又是一顿毒打。

而整个过程中,郗禹洁,郗阳的姑姑,就那么听着、看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坐在炕上,撑着病殃殃的身子,给隋亮絮棉裤。

郗禹洁她给隋亮抹烫伤药的时候,隋亮因为疼,甩了她一巴掌,郗禹洁被打得歪过头,就看到郗阳。第二天,隋亮出去喝酒,郗阳给郗禹洁端药,冷不防挨了郗禹洁一个耳光,原因是,他害隋亮烫伤了手。

在隋家三年多,郗阳记忆最深刻,且没有被药物抹去的,是郗禹洁的死。

郗阳九岁那年,有一次隋亮在外头吃了亏,醉酒回家,郗阳正在门口喂二牧吃馒头,隋亮一个耳光打得郗阳飞了出去,二牧护主人,撕咬隋亮的裤脚,也被他踢飞,撞在墙上,身子晃了晃,又趴下了。

二牧就是郗阳曾经养过的那条德牧,郗阳被送去郗禹洁家之后,二牧是唯一陪伴他的。郗阳装着旧物件的铁盒里,放着的那块狗皮,就是二牧的。

听到院子里的惨叫,郗禹洁就知道,隋亮又酗酒,自己也免不了又要挨揍。她想要往外跑,但她哪里跑得过隋亮?没等到门口,郗禹洁就被隋亮揪住头发,一把拖了回来。

那天,是那个软弱的女人第一次激烈反抗,也是唯一的一次。最后,隋亮提着她的头发,重重往旁边一摔,郗禹洁的后脑嗑在上石磨,颅骨当场碎裂。而目睹这一切的,只有趴在旁边地上的,被一耳光打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的,九岁的郗阳。

郗阳闭上眼睛,任凭隋亮一脚踹在胸口上,把他往前踢了半米远,他都不声不响,如同一个沙包。隋亮这才相信郗阳晕过去了。

后来,隋亮找来了警察,说自己回家发现媳妇摔死了,警察问了郗阳,隋亮就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生怕这孩子透露内情。可郗阳表情如常,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还问警察,姑姑怎么睡在院子里。警察站起身的时候,郗阳瞥见隋亮的表情,那是一抹微笑,得意、不屑。

郗阳始终记得那天的场景,记得隋亮面红耳赤的模样,记得郗禹洁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了光彩。那天之后,郗阳表现得一如平常,却有许多不易察觉的变化,悄然发生。

我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其实郗阳在咖啡店里讲起的,只是轻描淡写的几段话。

“总之,那里的日子,挺不好过的。”郗阳淡淡道:“我后来去杨树村查访过,基本都能和我的记忆吻合。在那个噩梦之前,我就常常梦到那片树林,梦到隋亮追着我打,但从他抓到我之后,就成了空白,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那你那天……”张超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郗阳继续道:“那天,我又梦到那片树林,但不是我和隋亮两个人,肖……我舅舅也在梦里,他从前跟我吵架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十岁就会杀人了。”

“你?”张超惊讶道,指着郗阳:“他是说,你,十岁就会杀人了?”

这话我早听小滕旭说过,也不觉得奇怪了,只紧了紧握住郗阳的手,等着他往下说。

郗阳点点头。“我,他说的是我。那天,我梦到我舅舅说这句话,眼前突然就出现我把隋亮推下陷阱的画面,就像电影里的镜头,我看到他坠落,看到血溅出来,顺着那些木棍流到地底。”

张超打了个哆嗦,我打断郗阳对噩梦的回忆:“童老师那边不是说,不能确认这些事是不是真实记忆吗?”

郗阳扬了扬嘴角:“后来我自己证实了,是梦。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梦中的细节。”郗阳说着,同时拿起叉子,在蛋糕上比划着:“以我当时的身高和体型,先不说能否推动隋亮,他坠落的时候我观察的角度,跟我在梦里看到的不符。而且我当时推他,基本也就能推到腰部的位置,而梦里的发力点在上半身,说明动手的是个成年人。那是一个成人视角,不可能是出现在我真实记忆中的。”

我惊住了,郗阳竟然把一帮心理学专家没研究明白的问题,用简单的法医学知识给解决了!

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他之后的话。

“所以,忘了就是忘了,我那天的梦,并不代表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郗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并不能证明,隋亮不是我杀的。”

母亲家里出事之后,郗阳就被人送到了郗禹洁身边,那年郗阳六岁,是一个喜欢小狗、喜欢玩具车、喜欢奶酪和冰淇淋、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玩具和美食的可爱小男孩儿。但从那里离开的时候,少年原本澄澈的眼神蒙上了一层阴冷。

后来,他成了实验室里最冷血的学生,青蛙、大鼠、小兔子,从来没有他“下不去刀”的时候。

我也服了,这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只能糊弄小朋友。罢了,他现在魂儿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哪儿还能指望他说话的时候考虑周全?

郗阳往沙发椅背上靠,微微侧身,往我这边偏了一些,也更方便他跟我对面的张超说话。这样一来,他就离我更近些,若不是中间隔着沙发扶手,他就能直接靠在我怀里了。

工作日的书店,客人不多,里间的Minitoy咖啡店只有一桌客人,我、郗阳,对面坐着张超。

不过就算没有扶手,我俩也不能在公共场所腻腻歪歪。于是,我把他的靠垫往我这边拽了拽,让他待着更舒服些,然后把右手搭在扶手上,这样,身子就很自然往右倾,胳膊挨着郗阳的肩膀。郗阳我俩对视一眼,我用目光告诉他,别担心,我在呢。

一瞬间的动作,之后,是郗阳的讲述。

因为现在可以确定身份,郗阳也明确了他与隋亮的亲属关系,虽然是旁系,但郗阳要叫隋亮一声姑父。隋亮的档案里,妻子的名字是郗禹洁,而郗阳的父亲叫郗禹彬。郗禹洁是郗禹彬的堂姐,隋亮是郗阳的堂姑父。

郗阳再次明确:“不记得。”

张超不死心:“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想起来吗?心理治疗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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