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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蛊

  • 作者:丁律律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2-26 16:10:06
  • 字数:17448字

无非是这场策划太捕风捉影,领导们不信任,不干了。

果然,万妮一摊手,“我说是你熬了几天几夜跟出来的新闻动向,他们说你倒是拿个动向啊,一堆有的没的陈年旧案,拿过来就要台里给人又给设备,这明州台就老虞一个人的天下吗?”

来人是她责编,平时负责栏目事务与她的对接,纪荷常年出差在外,万妮在台里坐阵,宛如她的管家。

这会儿万妮披一头温柔的秀发,脖上挂着工作牌,悄悄扯她肩部衣料,一手往外摆,示意她出来。

纪荷严肃瞥去一眼,“怎么了?”

“为什么。”纪荷双臂抱胸,已经拧着眉开始思考了。

明州台位于天鹅湖新区,两年前新搬迁,簇新的大楼在白日下雪亮,两人站在幕窗前,脚下是蚂蚁般的城市高架桥和不远处碧波无垠的天鹅湖水域。

天高云淡,天下我有。

万妮捏腔掐嗓,惟妙惟肖学着采编室那帮人的样子。

《法网》编导组全是娘子军,战斗力强悍,万妮头一回这么说话,纪荷很失望。

“我真搞不定啊。”万妮无奈,“早上你不是把策划案给我么,我送去总编室了,不到两小时给我打回来了,说不能满足。”

尤其最后一句不骂纪荷怎么样,倒把老虞拉出去,含沙射影。

“这实际骂我呢。”纪荷双臂抱着胸冷笑,“行啊,他们搞老虞,我也搞老虞,看谁搞得厉害。”

虞总监此时在办公室狂打喷嚏,他一看日历,今天是纪荷来台里坐阵频道例会的日子,一瞬就觉得头顶发凉,顺手摸了摸,虽然还算茂密,但忍不住拨号到老蔡办公室,让他送点生发液过来。

万妮一撂挑子,纪荷就皱眉,“干嘛?什么搞不定?”

“师傅,这次您一定把人和设备,给我留充足了,过两天,也许就明天……我肯定给你搞一个大新闻!”

“多大新闻?”老虞保留。

纪荷冲他抛媚眼,“可能在明州会引起地震的效果。”

老虞却不吃这套,“你这案子我看了,陈颜老公案、分尸案、肖冰父母失踪案……这三件你还不够,找了什么肖朗义酒吧斗殴案、建材公司低价转租纠纷……怎么?你要把楚河街这十年所有的屎盆子都往肖家身上扣?”

“不是我扣,是肖家多行不义,这回上头要收他了。”

“哪个上头?”

“明州市局。”纪荷自信,“这么跟您说吧,白厅秘书下沉到市局,肯定得三把火的,我太了解江倾,他不干则已一干就是大的。”

老虞仍然摊手,满脸稀里糊涂,“到底多大呢?”

“您真一点政治敏锐度没有。”纪荷叹息,耐心解释,“□□不是说了老虎苍蝇一起打,咱们老虎打完了,现在该轮到苍蝇了,知道不?”

老虞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我看上次党员学习,就该派你去。”啜了一口茶,仍然是正经起来,“你这消息可靠不?”

纪荷还没回复,老虞将她带来的策划案掀开。

“瞧瞧你,啊,这是要全台设备和技术人员给你端出去啊,摄像机八组……八组!你导春晚呢!”

纪荷冷笑,“我还是保留数字,敞开了搞,十组人都不够。”

“你是想大新闻想疯了。”老虞咋舌,指指自己头顶,“我这压力很大啊……”

话音落,门板被敲得震天响。

在法制频道,有两位女制片素来不和,争锋相对到台长都头疼。

一位是纪荷,另一位是副台小情人尤欣。

尤欣长相艳丽,身高舌长,耳光也灵光,纪荷前脚进频道老大的门,她后脚跟来,敲门力度比纪荷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进来,先对纪荷一冷哼,倒是不用维系虚假的和平。

纪荷也不跟对方客气,同样赏一个冷眼。

老虞在桌后面不住“嚯嚯嚯……”哮喘一样出气。

尤欣本来要大闹,一看老虞状态,怕出人命,转为细声,“领导,我这边有个缉毒案做纪录片,怎么安排摄像给我们?”

“本来这是小事,我自己搞定,”尤欣苦恼着,“但我听说有人要求技术部留八组人机给她,这……开阳和宗哥还都受着伤呢,本来就人手不够,对方这么做过分了吧?”

纪荷没吱声,将茶杯给老虞推去。

老虞继续“嚯嚯嚯”,很痛苦表情,纪荷一将茶杯推给他,他迫不及待拿起来喝一口,稍顺一口气后,答:“那个啊……这个啊……嗯……”

尤欣柳眉倒竖,试探,“不然,给您叫个救护车?”

老虞连忙摆手,“老毛病……容易心悸……嗯……你刚才说什么?”

尤欣冷着声,“领导,那人要八组就八组,但全员待命什么意思?”

“是我要的,别那人对方的了。”纪荷直接站起身,不准备让老虞演戏了,年纪一大把,还为徒弟这么拼,她也得有尊师的良心。

老虞却不领情,她一站起来和尤欣争锋相对,老虞差点就真的心脏病发作了,病也不装了,马上朝两人摆手,示意坐下。

晚了。

尤欣大嗓门先吼出,“纪荷,你真不要太过分!”

“谁过分了?”纪荷淡淡一挑眉,“你来不是要机器,是想知道我最近忙什么,什么大新闻得这么多设备?心痒难耐了是吧,想抢来着?”

“别这么难听。”老虞先制止,“大家都是同事。一个频道的,什么抢不抢。”

纪荷笑,“我呢,行走江湖多年很少有直接撕破脸的,但尤欣你不一样,你成功挑到老子底线。”

当年为做一档户外节目,尤欣初出茅庐,想要大展拳脚,将她组里一个实力派借到海南做前采。

前采就是整个摄制组先去探访实地、了解实情。

实力派和纪荷一起进的明州台,平时灵气的不行,活泼跳动,尤欣倒想借她,那是不可能的事,纪荷不可能给一个副台小情人打下手,但老虞落不下面子,以传授经验为由将实力派借给尤欣。

结果到了海南,尤欣在岛上招待所吹空调,上山实地考察的任务给实力派。

意外发生在进一个山洞勘察,一块落石砸中实力派,当场死亡。

什么遗言没有。

和纪荷微信的留言还停在对方最后的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可永远不会回来了。

纪荷当晚飞到珠海,先吊唁了同事,接着到酒店把尤欣脸扇烂。

那事闹得很大,尤欣靠脸吃饭,纪荷无法无天,但相比会找男人,会找干爹才是真本事。

谁敢动纪荷,乔景良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副台长,台长话也不好使。

两人明面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际在同一个频道——

纪荷放不下实力派的死,尤欣放不下自己落疤的脸,隔三差五,你死我活。

这会儿尤欣新仇旧恨一起发,指着纪荷的鼻子,“别老子老子的,你长□□了么!”

纪荷垃圾山上重生过来的,飚脏话看家本领,但不至于为尤欣这等玩意儿失了自己水平,她径自冷笑,“跟你这儿耍嘴皮子掉价。就问你,敢下军令状吗?”

“什么军令状?”尤欣不甘示弱,奉陪到底的眼神。

纪荷说,“行啊,当着领导面。我这次八组人,搞一个大新闻给你,多大呢?全民舆情吧——达到这种效果你退出法制频道。”

“达不到呢。”尤欣信誓旦旦,“全民舆情——你当春晚呢!别风大闪了舌头,后悔没地去!”

“这不用你管。达不到,我摘这个。”纪荷干脆利落一扬自己员工牌,“谁输谁走人!”

老虞抱头,“我的天喽——还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年!”

老蔡这时候拿着生发液出现,办公室吵得热火朝天,他们在外面都听到了,先进来缓解下气氛,“领导……我送东西来了……”

老虞一拍桌,“——我还要速效救心丸!”

老蔡摊手,“我只有生发液……”

几句叉一打,两个女人战火暂熄,相互瞪视一眼,尤欣率先走出。

老虞望着自己爱徒,“……非要闹这么大?”

纪荷眼角一红,要笑没笑出,最后只给了老虞一句辛涩无比的话:“闹再大——雁南不会复生。”

有时候,想想当年垃圾山没有走出来,她和郑家姐弟异想天开着环保事业,说不定也能成。

何必呢……

雁南死了……

……

“纪荷!”门外站了两拨人。

《法网》和《夜证》,泾渭分明。

纪荷没在办公室多待,撂下那一句就出来,老虞可能心里不好受,当年是他做的决定让雁南过去,出了事有良心之人都不好受。

除了漠视生命,只想着怎么推诿的罪魁祸首。

两个栏目组成员,此刻相互怒视。

本来一个频道两档性质类似的节目,气氛就很微妙。

今天这一闹算明着撕破脸。

什么台高层内斗,什么小兵遭殃,通通不顾,摆明面上吧,比阴阳怪气、粉饰太平强。

“雁南是意外!”尤欣还在叫。据理力争。

就冲她没在雁南灵堂好好鞠过躬,纪荷现在对她眼神也不可能好。

如果眼神能吃人,尤欣早他妈粉身碎骨。

直到两方人马擦肩而过结束,纪荷自始至终都是杀气腾腾。

……

回到自己地盘儿。

大家一阵放松下来。

刚才在办公室外,谁都是热血沸腾。

军令状,不怕。

“如果输了,我跟你一起走!”万妮第一个发表意见。

秋秋跟上,“这台里本来就乱内不止,你再走了,我也不待了。”

其他人尚有点理智的,“我们先把节目做出来。谁输谁赢不一定,我相信纪荷!”

于是,一起附和这个观点。

纪荷点点头,表示这段时间大家各司其职,有待命任务的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随地做好十分钟内就上采访车的争分夺秒准备。

其他的,她先冷静一下。

到了自己办公室,有几位女同事跟进来,因为她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好。秋秋还拿了热水,想给她喝几口。

自从青海回来,她连轴转,再强的身体素质都吃不消。

还没走到办公桌前,纪荷单手捞了一下,险险扶住了台面,身子一歪,整个人倒下。

“纪荷——”

只听万妮喊了一声,再回神,她就摊在地板,后背抵靠着万妮的胸膛,秋秋和另外一个女同事一人扯住她一只胳膊。

三人都是大惊失色。

纪荷两腿敞着在地板,恰好穿得浅色裤子,秋秋眼毒,一下指出,“你来大姨妈了!”

……怪不得头昏眼花,不得劲!

这时候了大姨妈来凑热闹?

纪荷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狼狈,想到尤欣在办公室的一句话,瞬时,苦脸惊呼:“——我他妈为什么不长□□?!”

其他三人一怔,然后笑到腹痛。

纪荷哀嚎着。

不忘让秋秋拿手机给她,要处理公事,打到市局……

……

这边,江倾同样分身乏术。

手机一律静音。

机密会议开完后,才带着大堆资料回到办公室。

连口水都没喝。坐下没三秒,有人敲门。

“进来。”他头没抬。

天气渐渐热,梨花败下,青涩的果子开始冒头,争先恐后沐浴着日光浴。

窗户打开,对面楼是经过一座大广场,到市局大门,过一条马路才到的商会大厦,如果没有人拿着望远镜打量的话,这扇窗户算安全。

咔哒。

轻微的反锁声,让男人剑眉一拧。

他是刑警,对一切动静敏感。

钢笔在纸面停顿。

“江秘书……”轻轻柔柔的嗓音,带着对方特有的怯弱,那种弱不是卑微弱,而是引人怜惜的娇小动静。

脸上婴儿肥,在青海惹得纪荷第一次见她,就爱不释手捏着玩,还把人救了。

有的人天生有让人怜惜的能量。

白晓晨就是这种人。

江倾从桌面抬眸,望着她。

她穿了一件身前拉链一拉到底的长裙,亭亭玉立,面色微有忧愁。

“你早上……和丛法医相亲了?”

消息传得快。

江倾不置可否,淡淡一略眼皮,继续处理公务。

但这也等于默认了。

白晓晨脸色灰白,继续望着他。

他在纸上划了几下,头没抬地对她说,“我现在很忙,出去吧。”

“你不问,我要跟你说什么事吗?”

江倾不耐,声音重了点,“如果讨论我个人问题,抱歉,暂时不需要。”

“你只需要纪姐姐?”

“是。”

他答得快,几乎没有犹豫,不知道是真心喜欢纪荷,还是单纯只为搪塞她。

他像个谜。

白晓晨几乎搞不懂。

她唇瓣抖了抖,低头挣扎了几秒,接着,像鼓足勇气,手探去胸前拉链上。

一拉到底。

微不足道的摩擦动静,因为她心跳的寂静而彻底放大。只用了几秒,她就成了只着内裤的半裸体。

他没有很大动静,像是把一份文件处理完,才慢条斯理抬眸看她。

嘴角的怒气,何其残忍。

白晓晨一下子哭出来。

然后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袒露的上半截。

“穿起来。”他声音冷到像刀锋上滚过一圈。

和几年前完全不一样。

白晓晨抬泪眼看着他,一边蹲下地,“你变了。你以前对我很好……是因为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

“我胸上的疤……”这一句后,白晓晨彻底崩溃,哭到嗓子哑,却也豁出去朝他吼,“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还不是嫌弃我!一定是这样!”

“听着。”江倾掰断自己那只钢笔,墨点炸到他白衬衫的心脏位置,“今天我很烦。一早被拉去相亲,在浴场,莫名其妙的地方。回来开会,紧绷到厕所都不敢去,接着,你在我办公室撒疯——”

他最后一句说完,整个站起身,猛地将成两段的钢笔砸向文件柜。

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声音,成功吓住哭泣的脆弱女孩。

白晓晨将胸抱紧,抬着尖下巴,小脸泪痕满布的对着他模糊的影子。

他单手叉腰,一只手按着鼻梁,在窗前来回踱步。

生气了。

很生气。

从高二认识他,白晓晨就没见过他这么发火的样子。

他向来冷淡克制。大学一毕业就做了父亲秘书,对她是有礼而照顾的。

那年,就是认识他的前一年,白晓晨发生了一件十分惨烈的事。

她高一,下晚自习,母亲出差在外,本该由父亲来接她,但父亲因为公务突然忘记这件事。

她只好一个人往家走。

学校离家不远,十几分钟就能到,谁都想不到,这唯一的没有父母来接的夜晚,她在一条巷口,被一名歹徒以利器割胸……

当时整片左乳都差点与胸肋骨分离。

疼得在地上打滚。

白晓晨当时以为自己会死,但是疼昏迷后她发现在医院,周围都是穿白大褂戴口罩和帽子的人,是救她的人……

但白晓晨情愿自己没被救治。

一年后她不再疼痛,可伤口永远存在。

巨大的丑陋疤痕毁掉少女的含苞待放。

那一年她十五岁,整个青春停止。

所以再是小公主又怎么样,从小为傲的美貌与知书达礼,到后面不过换来人人背后的一句:这孩子以后怎么嫁人?

嫁人?

白晓晨没想那么远。

她连喜欢人都不敢。

含胸驼背,行尸走肉。

父亲很自责,身为公安系统内高官,他保护了万千人,却没保护自己女儿,母亲伤心欲绝,与他感情失和。

为了不让家庭破散,她装着让自己走出来。每天笑,安慰父母不要难过。她很幸运。

虽然歹徒在逃,但她指甲留下了对方的DNA,随着技术越来越发达,这人总有一天要落网。

她是英雄啊。

那些和她一样惨遭毒手的女孩子,有的甚至没了性命,但是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让活下来的几个看到,劫难同样可以盛开出花朵,她还要当警察,宣传警,向所有受过伤害和活在幸福中的人鼓励与提醒……

爸爸妈妈不要为她担心。

她就这么让所有人都觉得她走出来了。

背后,一个人舔永远好不起来的伤口。

直到一年后遇见他。

他拎着公文包,打扮低调,衬衣颜色每周都是从最淡的开始到最深的结束,白晓晨猜这是他一个强迫症。

他还有很多小特征。

他不喜欢吃油腻的食物,不胜酒力,替父亲承担不了代酒的任务。

他还有一个深爱的人,不知长什么样子,但是能让他泪流的姑娘,白晓晨真的好羡慕。

他还知道她受到变态伤害的事。

那件事太大了,电视网络铺天盖地。

他心思谨慎,当父亲秘书怎么可能不知道白家每个人的状况。

那年她高二。

学校里已经风平浪静。

放学回家由专职司机接送。

但是白晓晨不敢单独出门,哪怕和同学约好了,也不敢走在街头。

那次是元旦,她好想出去玩,可家里没有人陪她去,在绝望之际。

他来了。

手上拎着公文包,陪伴父亲是他工作,但陪她不是。

他却朝着缩着沙发拐角被噩梦惊醒的她,温声邀请,想不想去看新年烟花。

她太想去了,于是把手给他。

那晚白晓晨在人群中一直被他牵着,他从头到尾没放下她手。

他知道她在人前装,知道她从来没有放下恐惧,所以牵的很稳妥。

面对烟花,白晓晨看着他的背影,他背影是沉默和心事重重,她知道他的秘密,也许,他当时牵着自己的手,想的是另一个他未曾保护周全的小女孩……

白晓晨没想到,那个小女孩不柔弱,也不温柔,她笑容明丽,像春天的光,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勇气……

她于是自卑。

从前被他牵着走出来,现在放弃,让他回归爱人身边,白晓晨好痛,放不下。

这个陪她走出来的男人……

该怎么忘却?

孤掷一注。

所以现在丢人现眼,在他面前。

“别哭。”他手指像那年烟花牵她时一样有力,擦去她泪水。

肩膀被一件衬衣包裹住。

很宽大,可以完全罩住抱膝蹲住的她,他手指在她模糊的眼前跳舞,几秒,扣上了全部纽扣。

他警告她,“自己动手,把裙子穿上。”

然后他离去。

背对窗而站。

白晓晨想着自己这样一直蹲下去,可好久后,他仍是那个姿势没变,她就被打败了,自己站起身,将落在地下的裙子从腿拉起,在他衬衫里躲着,全部穿好。

衬衣舍不得脱。或者说没力气脱,她一直在哭。

“你嫌弃我吗?觉得丑吗?”从高中到现在,她没有哪时哪刻不在意自己胸前的疤。

很痛苦。

想爱人又不敢。

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她干脆问他,“如果纪姐姐没有出现……你能接受我吗?”

长久的沉默。

等她几乎绝望,他才走过来,伸手摸摸她脑袋,像当年看烟花一样,温柔又宽和。

“你很勇敢。”

“还有呢?”

“我心有污浊,和你比,都是我高攀。”

“不……”

“乖。以后别看轻自己。你是很多人都比不了的人。”继续摸摸她脑袋,像以前一样安抚她。

“听话。”又加了这两个字。

白晓晨于是泪水凶猛。

在他衬衣上泛滥。

这个午后,她感觉又是自己的一次重生,有些看不见抓不住的东西流过她身体,又有些之前很重要现在却似乎不值一提的东西离去……

活着真好。

……

下午四点,江倾处理好收网前的最后一次会议,和宋竞杨走出会议室。

大战在即,全局的外勤车都停在楼下。

大家明显神色异常,但不到行动那一刻,他们都不会知道将要去干什么。

江倾回到办公室,刚才和宣传处领导碰面,对方的意思是让她暗示纪荷一下,做好警媒联动的准备。

她聪明,暗示就等于明示。

江倾拨她号码,下午听说她还在孙处长那里打听消息,为什么不直接打他这儿来?

原本要问一问,电话一接通,她声音却倏地让他情绪引爆,用极强的克制力隐忍,才没不可收拾。

“江队……忙着吧,怎么有空打电话?”

“你呢?也忙?”他尽量平和问。

她那头不知道什么动静,好像在喝茶的样子,又像躺在椅子上老神在在。

事实上,江倾的确是一流刑侦人员,隔着电波,仿佛来到她工作现场。

纪荷卧靠在躺椅内,腹部盖着一块毛毯,手上端的是秋秋亲自煮的红糖水,一边还有人手动拿资料给她过目,整个不要太悠闲。

夹着手机,有点分身乏术回,“忙啊,忙得要死。”

“你不要惹我。”

他突然莫名其妙来一句。

纪荷愣了,啥意思?惹他?

直接发笑,“我要有时间惹你,那天打雷劈!”

一直在准备舆情突发前的工作,她忙到忘了问他打电话来干什么,这时候她神经太紧绷,一边和秋秋讨论着空中机位太少,一边忽视了他……

他那边嗓音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哑,而且夹着血气似的,这男人一旦猛起来就没轻没重,“惹急老子,信不信干死你——”

纪荷听成:“啥?干尸泥?!”

他那边嘟一声挂断。

莫名其妙。

一通来电。

留下一句干尸泥?

纪荷转头问秋秋:“是不是出新款面膜了……干尸泥?”

秋秋懵,“不知道啊。”

纪荷挠挠发顶,对着手机骂了一句:“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相互救赎,一起并肩不是更精彩?

写雁南不会复生时,眼眶小湿润,等再写到白晓晨眼泪哗哗淌,这两件都是真实事件,年份不一。

不是所有人都能从灰败中重生,但总有人为你负重而行。

最后,如果大家觉得好看请疯狂安利好吗,让我看到这篇小冷题材,能在晋江咸盐生存甚至被热爱,谢谢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定、dyu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元8瓶;喵喵喵3瓶;小小小鞠、287018611瓶;

么!

纪荷哭笑不得,想来上次抢人大红袍,给老头搞出心理阴影了。

她耐着心。

听老蔡说,他最近使用的这款来自德国的产品,盐碱地都能种出东西,效果神奇。

他决定未雨绸缪。

录制还没结束,导播室外有人喊。

这边,他刚放下话筒,办公室门突突被敲响,像鬼子在村外开大炮逼人就范似的。

“进来。”老虞满身寒凉,面上严肃、正经、领导范儿足。

“领导,我这案子怎么被打回来了?”进门后纪荷开门见山,她目光习惯性将老虞办公桌一扫,吓得老虞赶紧将笔筒旁的茶包拿下,锁进抽屉,末了,恨不得还要将钥匙吞嗓子眼里似的表情。

纪荷回眸看了眼演播室,见主持人到收尾阶段,没什么大事,拧眉跟她出来。

到了导播室外面,万妮直接撂挑子,“我搞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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