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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蛊

  • 作者:丁律律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2-26 16:10:58
  • 字数:8780字

“为什么?”那人眉心大拧,一副爷说关你屁事的趾高气扬样儿。

他这趟来,带了数十人的小弟,势子撑得十足。

狗肉大补,亚洲男性尤为痴迷。

她四面八方坐的都是男人。

纪荷坐下后,看了菜单才知道,这是一家狗肉店。

老板是位华人男性,立即应一声,从后厨端了三斤蒜泥狗肉,往桌上一放,含蓄笑,“兄弟,这个鸿升啊,你不要在这里说。”

正前方一桌上的男人听话音,地地道道中国人。

纪荷甚至有一点眼熟,看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人明州的,以前跟乔开宇手下的蒋传兵混饭,后来蒋传兵落网,乔开宇也倒台,这些人犹如丧家之犬,自起门户。

那老板丝毫不惧,个矮挺能经事儿,面不改色笑,“我们这里有位爷,和鸿升有千丝万缕关系。小心传他耳朵里,您得和您弟弟一起埋在这儿,回不去了。”

男人将一大块狗肉从铁串撕下,嚼着大嚷:“他妈的,以前老子呼风唤雨,不是鸿升玩完,老子哪里在乎三十多万!我小弟也不会国内混不下去跑外面来!”

说完恶狠狠拍了拍桌面,大喊:“老板再来三斤狗肉!”

男人怒骂:“吓唬谁呢!”

他身旁小弟却一扯他胳膊,颤声,“东哥,东哥,我好像看到乔景良的女婿!”

“哪儿呢?”乔景良的女婿,这身份当年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排头一个的就是乔家养子乔开宇,对方也悉心运作多年,到头来却被一位警察捷足先登。

估计大不如从前,三十多万痛的眉心直拧。

纪荷的位置刚好在店面后方,有一根柱子遮挡,和那位明州威风不再的“东哥”一齐隐藏的密不透风。

眼皮一抬,却将掀帘子进来的一干人等看个清楚。

位置绝佳。

“江老弟,恶气出了没?”冯勇搭着男人的肩膀,打头阵进来,两人身后跟着大批人。

江倾眉间戾气未化,没搭理对方。

冯勇大笑:“到底怎么回事?和弟妹高高兴兴出门,回来丧着个脸,和移民局的人都怼上了,对方招惹你了?”

冯勇拉着他坐下,狗肉店的老板和他们相熟,热络无比的招呼,哥长哥短。

冯勇一挥手:“上点狗肉,给我弟弟补补。”

江倾这时冷笑连连,“嫌火气不够大?”

“弟妹给你泻呢,不怕。”冯勇招呼:“就来三斤。”

“不用。”再次拒绝,他仰头出了一口长气,接着,摸索衣襟,那上面扣子在按摩店门前被拽的只剩下三两颗,顾上顾不得下。

江倾一一扣好,剑眉深拧,“我得回了。”

“你没说为什么抄他们老家。”

“这帮狗操的,借检查名义乱摸。”

“摸谁?”

“摸我。”他笑一声,眉目皆冷,“我真越来越佛系,换从前,打得对方亲妈认不出。”

冯勇点头,“今晚还好。只是亲爸认不出。”

江倾笑笑。

摇摇头,不由分说离去。

后面桌子上,纪荷将菜单翻来覆去,仍然觉得食狗肉造孽,砰的一声摔下,离开长凳,从自己身后的后门离去。

大街上,彻夜不眠般,来来往往都是热闹。

男人背影挺拔,行走于灰暗地带,清晰又分明。

跟了一小节路,男人背影倏地停下,迅速扭头。

纪荷看到他吃惊的眼神,半晌,男人走过来。

俊脸挂着不可思议的笑,“怎么出来了?”

纪荷不答,光看着他。

这是一个上坡的街面,两人在路边,旁边是一家华人阿姨的烧烤摊,用一个小推车推着,几张塑料桌椅上寥寥几位食客。

烟熏火燎。

人间凡俗。

纪荷突然低问:“你是不是仗着我爱你,为所欲为?”

“什么?”江倾皱起眉,十分诧异,不过一瞬后,眼底涌现狂喜,“你爱我?”

这是彼此分开三年后,纪荷第一次的我爱你。

她嘴里,这三个字惜字如金。

两人性情迥异。

江倾能时时刻刻不分场合表达我爱你,可纪荷不会。

她的爱意从来都是战战兢兢、有所保留、考虑得失,她贫瘠,因而慎重。

“从我们认识以来,你是一位大少爷,我只是你家保姆的女儿,没奢想过你,可你一直对我很好……”纪荷缓慢的说着,一瞬不瞬凝着他无声严肃的脸庞。

“江倾,我明哲保身没有不对,别怪我。你或许要说,我不够爱你。对啊,我也觉得不够爱你,可我把我有限的关于爱情的情感全部给了你,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应该是一位不婚族,你打乱了我的计划。现在,我四面八方的都是你,你的一举一动,好的坏的全部影响我……”

“纪荷……”江倾眸光一乱,双手扣住她肩,俯首仔细凝她,“你怎么了?”

纪荷试着挣开他,然而,显而易见的徒劳。

干脆放弃挣扎。

夜空又飘下雨点,稀稀疏疏、漫不经心看着这场景。

江倾猛将她揉入怀中。

胸膛宽阔,仿佛遮挡了全部风雨,纪荷只感受到他心跳声和热烫的体温。

除此之外,雨点似乎暂停。

然而她眼睛看出去的角度,街面的灰尘迅速被雨珠滚成球,一颗颗激烈从上坡滚下。

这座城,布满灰色与鲜血。

人畜同命。一文不值。

“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有明哲保身余地……”他声音歉疚,情感却挣扎,由着胸膛激烈的起伏曲线释放出来。

纪荷伤痛的闭上眼,唇瓣发抖,反复几次都组织不了语言,最后只能断断续续,“……你……没有……骗我吧……”

在此之前,纪荷认为和这男人之间再无嫌隙。

他生命鲜活的活下来,对她而言是天大恩赐,还有什么会动摇到对他的无限爱意和信任呢?

可今晚动摇了,天崩地裂般,痛不欲生。

“你千万不要骗我……不要再骗我……”纪荷哽咽,“再一次走向你,我用完了余生的勇气和诚意……过程艰难……不要让我失望……”

“你到底怎么了?”江倾的表情扭曲,恨不得在街头撕开她的身体,看看那颗心跳动的方向,又是走向哪个偏激的角落。

像他“死而复生”的三个月前,她走向的那条万劫不复之路……

以为祛了疤痕他就不知道?

江倾觉得此时就好像受着凌迟,仍然强颜欢笑,宽慰她,不住安抚着掌下柔弱无骨的背,“别怕,我让你失望又怎样?你仍然可以离开。我说过,不一定非要得到你,之前,我这个前夫不是当得挺好?纪荷,不要小瞧我,就是现在,你觉得我烦、又让你伤心了,我马上就能走。”

他说着,将她放出自己的怀抱。

雨越下越密,旁边摊子收了起来。

灰蒙蒙异国街头,只有两个人在挣扎。

江倾往后退,他原本站的就是下坡,这一退,视线开始和她齐平。

纪荷静静看着他,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接着,他眼神似绝望,嘴角却轻轻一提笑了一下,在她的无动于衷中,转过身,影子在地表拉的修长与孤独。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走远。

走到街角那个十字路口,昏黄灯光目送,他背影虽然弯着,但一瞬间就能让人感受到决然毅然。

他不是开玩笑。

纪荷嘴角扯了一下,眼底光死灰复燃,她其实早就了解这个男人,从十六岁相遇,他就是说一不二。

从来只有迫不得已,但没有欺骗。

忽然觉得那段距离不算太远。

纪荷唇瓣一动,低哑了声“回来”……

他等待过红绿灯的僵硬背影,猛然苏醒,从转身到冲来凶悍抱住她、抬起她腿弯在异国雨夜街头狂喜的吻她,只在眨眼之间。

激动的唇瓣,不知他的还是自己的,贴合在一起辗转、热息相交,分开时,不知何年何月。

纪荷低头,他将她举得高高的,居高临下望进他眼底。

这男人眉眼间仍是傲,又啄上来的唇仿佛在说,没的回头了纪荷,最后一次了,没的回头。

眼眶倏地就发涩,接着泪水汹涌。

江倾尝到了咸涩,贴上来的唇变成轻哄,像国内那夜的暴雨,他像英雄一样出现,载走她和念念在公交站台下狼狈的躯体,同时掳走她的心。

纪荷搂紧他脖颈,将自己一侧脸颊深深靠进他肩头,滚烫热泪肆无忌惮的顶着他颈窝流,多次难言,想告诉他自己这三年的苦闷与艰辛,到了唇畔,滚了几滚,又全部烟消云散。

只剩哽咽,与明目张胆泪水。

让他心疼,让他难过。

“是乔景良吗?”他轻喃问。

纪荷躲不过他的聪明,老实的一点头,抽泣,“他是我爸爸……”确认,“亲爸爸……”

只有亲爸才会散尽私产给她做嫁妆。

只有亲爸才会不顾生死将江倾平安送回她身边。

“为什么骗我呢……”她不解,泪眼朦胧中全是那些年与对方的点点滴滴。

最深刻的是被乔开宇灌水泥那次,乔景良守在医院,一夜白头景象。

“江倾……为什么……你们给我的爱太沉重……让我无法对其他人心动……也无法忘却你们……”她想到乔景良离开前的那番话,哽咽着,“循序渐进,他教我循序渐进,可你们从来没循序渐进的对我啊,三生有幸又三生不幸,如果有选择,我选择做个逃兵,没有爱就没有痛。”

他手掌挪到她背部轻拍,纪荷猛然就想起乔景良喜欢拍自己的手背,轻轻点点,带着无声深远的爱意。

不由将江倾搂的更紧,大声痛哭。

内心发问,明州市局的亲缘鉴定被谁做了假?

前一次呢,她自己做的那一次又为什么出现错误?

乔景良,还有机会听到她叫一声爸爸吗?

越想越伤心、绝望。

自己一定很奇怪。

她分神时这么想,幸好街头无人,雨点陪伴,倒也没丢大脸。

江倾一身的力量似生来就为这一夜,她缩在他胸前,像受委屈时的念念,久哄不止。

直到眼睛哭肿,抬眸看他时,模模糊糊。

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抱进了宾馆。

床铺柔软,纪荷一扯他腕,哑声:“留下来。”

房内灯光未明,只有玄关部分微亮。

窗外雨声隆隆。

她一双经泪水洗过的眼焕发新生,明亮、大胆、蛊惑。

幽昧光线中的男人甘之如饴,放弃去洗手间拧把热毛巾的打算,俯身,柔情触摸她的发。

眸光灼热,背脊如浪涌。

亲近,她柔弱无骨的两手再度攀上。

红痕又添。

雨声哗然,一室春宵。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正文的最后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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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位乔景良的女婿来了。

不止乔开宇,他手底下的小弟也怨愤不已。

可谁都知道,怨愤没用。

离开是非地,往前走了两条街,在一家门庭若市的夜宵店停下。

一听他来,那位东哥不可置信的匆忙瞥一眼,真的确认就是对方后,一下面色惨白,恨不得钻到狗肉盆里,再不敢发声。

纪荷坐在旁边,听这帮人说鸿升以前的威风和后来的倾塌,恍如隔世。

她心情本来抑郁,后来一想,抑郁个啥。

雨后的夜晚仍然炎热,这些男人光膀子,浑身发着汗味,抽烟喝酒,大口吃狗肉,花生米不时在嘴巴里嚼地咯吱响。

“这趟来啊,是给我小弟收尸,他听人家说金三角日进斗金,屁颠屁颠的就跑来,结果命短,别说钱没赚着,家里反倒贴三十多万人民币将他尸骨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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