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黄虽然变大，但是它说话的声音还有语气，依旧与从前一样黏黏糊糊的。

“不疼。”黎风兰笑一下说。

暗牢的第一天晚上，黎风兰被放出来。一打听才道, 原来是牧含桃替他随编一个理由。而蒋意昶作为情者, 竟然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道这两位仙尊是什么觉, 从暗牢出来的黎风兰，反正是有些心虚……

但是……这么年过去, 黎风兰还是第一次道，在天眠宫走后门是一种什么样的觉。

语毕, 乘黄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黎风兰一眼说：“风兰受伤~疼不疼呢？”

是乘黄。

它的体型还是那么大, 一下挤满整个密光山前殿广场。

接着又听乘黄呜咽半天, 它最终伸出白『色』的爪爪用力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是我会变小就好……”是它会变小的话，今晚就陪着黎风兰。

“乘黄？这么晚, 你怎么还不休息。”一边说着，黎风兰一边伸出手去轻轻地『摸』『摸』它。

而小家伙则蹭蹭他的手，撅着嘴巴说：“风兰, 都好久~好久没有看我。”

而黎风兰还没来得及动，就见乘黄正说着，那根巨大的尾巴，忽然在后面扫起来。

黎风兰觉得乘黄这尾巴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没有想。

尽管修为经恢复大半，但是受伤不轻的黎风兰，这个时候只想好好倒头睡上一觉。黎风兰又安慰一下乘黄，叫它今晚好好休息，接着在乘黄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自己的房间走去。

“呜呜呜~”它小心翼翼的挤在广场上, 尾巴也好好地收起来。乘黄窝在这里，一边轻轻眨眼一边黎风兰看去。也不是不是错觉，黎风兰觉得乘黄这一刻居然有些忧郁。至少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满的都是委屈。

借着月光够清晰的看见，乘黄的嘴巴高高噘起，简直栓一头牛。

“哼！”

就会仗着自己小小的，给风兰卖萌，胜之不武！

不过年之后的乘黄，和前比还是聪明不少。看出黎风兰现在一脸疲惫，它倒是没有再耍小『性』。只是一脸不服气地噘着嘴又朝段万年“哼”一下，不情不愿的转身回后山。

段万年只是身形变小，并且爱给黎风兰卖萌而。本质上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见乘黄走，段万年立刻说一句：“再见！”她的声音，带几分掩盖不掉的炫耀的味道。

黎风兰：“……”

“好，你也去找段千里吧。”黎风兰无奈地说。

这只飞在空中的胖乎乎的小金鸟虽然不愿意，可是纠结半天，想起之前的事情后，她还是轻轻点点脑袋。

然而见段万年这表现，黎风兰一口气还没有松下去，就见对方忽然落到自己的窗框上。

“这个这个，给你！咕咕咕！”段万年终于对于黎风兰说话。

而借着小金鸟身上的光亮，黎风兰终于看清楚窗框上的东西。

——只见这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堆果，还有小动物的尸体。

这是什么？

黎风兰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是？”黎风兰尝试着开口道。

被他这么一看，飞在半空中的段万年好像害羞一下。她想用翅膀捂脸，但是刚才捂一下，胖嘟嘟的身躯差一点从窗框边掉下来。

“咕！”段万年赶紧重新扇动翅膀，她说一句：“送给风兰的，咕~”一溜烟的飞走。

原来这是礼物么？

这么年，黎风兰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殊的礼物。

尽管送完礼物的段万年经快乐的飞走，看不到他怎么处置这一堆对修士而言有些奇怪的东西。但是黎风兰还是走到窗边，小心翼翼的她送给自己的东西一点点的好好收起来。

等做完这一堆事情后，才终于回到房间里。

……

这一夜天上的月亮很圆，黎风兰躺在床.上看到，在那一轮圆月的周围，一颗星星都没有。

而就在他看月亮的时候，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也一个个从脑里过一遍。

不不觉地，黎风兰就生出困意，并『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又不道过时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黎风兰本地觉得门外人的气息很叫他安心，于是也不嘴里嘟哝一句什么，人就沉沉睡过去。

接着刚才敲门那人，慢慢地推门走来。

是陵不厌。

在黎风兰的心中，自己的师尊一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刚才回到密光山的时候没有见到陵不厌，他也没有想。

门之后，陵不厌转身动作轻缓地房间门又关起来。

他慢慢坐在床前，黎风兰的衣袖稍稍上卷起一点。

下一刻，一段冷白的手腕出现在陵不厌的眼前。

黎风兰的皮外伤，刚才在暗牢的时候，陵不厌经用灵力为他疗好。而离开暗牢前黎风兰，也重新换一件衣服。

从外表看去，完全看不出他之前经历过一场恶战。

但是当陵不厌手指轻轻搭在黎风兰手腕上的时候，他却觉到黎风兰的灵脉中，混入不少罡气。

那罡气格外霸道，此时正在灵脉内部，与黎风兰本身的灵气互冲撞。

白天还好，现在罡气迟迟没有消除，而灵力又开始排斥它们，于是这两股力量打起架来，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果不其然，此时的黎风兰虽然经熟睡，可是却紧皱着眉头，嘴唇也变得非常苍白。

陵不厌的手缓缓离开黎风兰手腕，接着用手背『摸』『摸』对方的额头。

“发烧……”陵不厌轻声说。

罡气引起的发烧，不强用灵力压制、疏导。是想降温的话，只用最最原始的方法。

下一刻，房间内的小桌上出现一个玉盆，里面盛满冰水，旁边的小玉盘里面还放着几张白『色』的手帕。陵不厌起身走到桌前，缓缓衣袖挽起来。

男人的手指修，骨节分明。大数时间，陵不厌的双手都藏在宽大的黑『色』衣袍之下。因此，这双时间不见光的手，看上去也格外苍白。配上优美的形状，就像是白玉砌的雕塑。

陵不厌稍稍犹豫一下，似乎是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做。

过几息后，他这才慢慢地手帕拿起，浸湿在冰水中。稍歇一会，再手帕从水中捞出来，然后手法极为生疏的拧干。

在黎风兰的心中，陵不厌几乎是一个无所不的人。

可是现在，陵不厌居然也有做不好的小事。毕竟这也是他这段漫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照顾人。

拧干手帕后，陵不厌坐回床边。他小心翼翼地黎风兰额间的碎发拨到脑后，然后无比郑重地手中的东西，放在黎风兰的额头上。

似乎是觉到皮肤上的冰凉，经沉沉睡去的黎风兰终于艰难地眼睛睁开一点。

“……师尊？”

“我在。”

“师尊我怎么……”黎风兰的声音很小，小到他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楚。

陵不厌稍稍调整一下手帕说：“你受到剑林罡气影响发烧，没事师尊在这里，等明早好。”陵不厌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到黎风兰差一点就又闭上眼睛，再一次沉沉睡去。

“嗯，”『迷』『迷』糊糊的黎风兰又轻轻地点一下头，接着神志不怎么清醒的他，忽然伸出手去轻轻地拽一下陵不厌的袖，“师尊陪着我吗？”

病中的黎风兰说话的觉像是乘黄一样，黏黏糊糊的，还带着一点点的鼻音。

听到黎风兰的话，陵不厌不由一愣。他先是下意识地黎风兰的手腕放回被窝里面，接着说：“好。”

这是陵不厌第一次听到，黎风兰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其实早在入天眠宫之前，在凡间的家中的时候，黎风兰就被父母师教着作一个“君”。后面到天眠宫，跟着邱晚游学习的他，更是会情绪隐藏起来。

黎风兰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和人撒过娇。

对，陵不厌觉得……黎风兰是在和自己撒娇。

不不觉中，黎风兰经完全陵不厌当做“自己人”，甚至于唯一一个可完全信任、依赖的人。这一点平常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到病中，显『露』无疑。

只不过刚才说完这句话的黎风兰，因为重新闭上眼睛，所遗憾地没有看到：听见自己的话后，坐在一边的师尊，脸居然红！

不止如此，陵不厌欲盖弥彰的清咳两声，并用冰冷的手背，贴在脸上。

过一会后，他这才结束刚才的动作，黎风兰额间的手帕取下，换另外一个。

……

陵不厌刚才离开密光山，是有正事做。

他离开天眠宫，去不远处的一座山谷中，采来生在谷底的灵『药』。这种『药』物够平息罡气的影响，让黎风兰尽快恢复正常。

所等换过手帕后，陵不厌立刻拿出灵『药』，用灵力碾碎敷在黎风兰的手腕处。

等做完这些后，他终于重新坐直身，借着月光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黎风兰变，这一点陵不厌或许是受最深的人。

在走火入魔前的那段时光里，黎风兰就像是按照修真界“完美修士”范本那样起来的。他强大、善良、仁慈甚至还规矩。

黎风兰永远都只做“自己应该干的事情”，甚至于就连当初收孟临洲为徒，也同样如此。

上一世的他，好像对做什么事都没有太大的意愿和想法。收徒对于一般修士来说，算是人生里除修真外，排在前三的大事。收徒之前他们总是会精挑细选，看看徒弟天资如何、个『性』如何，甚至于是不是与自己八字合。

但是黎风兰不一样。

他到一定修为后，宗门告诉他，你应该收个徒弟，接着同一批入天眠宫弟里天赋最好的一个推荐给他。而黎风兰也没有想，他甚至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地，收下宗门为他选中的徒弟。

或许也是因此，孟临洲早先才会觉得师尊不够在乎自己，接着四处搞事的。

总之，从前的黎风兰，总是被人生的洪流推着前走。哪怕他的天资与出生，一开始就注定他走一条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路，但是路上的黎风兰，却不曾找到过自己的方。

这一世，他终于变。

那日剑林外，陵不厌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黎风兰的表现。

于是陵不厌看到，从前总是被迫“应对”某事的黎风兰，选择破开剑阵，然后亲口告诉邱晚游，他就是黎扶月。

那一刻的黎风兰决绝至极，陵不厌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么旺盛的生命力，他的衣摆在罡气中飞舞，就像是激『荡』着拍悬崖的海浪。

或许黎扶月的身份会再次暴『露』，他也又一次粉身碎骨，但是他并不在意。

强大、仁慈的确是黎风兰的本『性』，但是这却只是他的本『性』之一 。

黎风兰像是一朵开在夜里的细叶昙花，从前那种种是他，却也只是细瘦的花苞，而现在这朵夜昙终于慢慢地绽放。

想到这里，陵不厌正准备为黎风兰替换额间手帕的动作不由一顿。

在那天之前，他心中的黎风兰，总是带着几分孩气，几分懵懂。但是在那一刻之后，陵不厌清楚地意识到，他心里的那个黎风兰，终于为一个……拥有着无法掩盖的光亮的，唯一与自己并肩的大人。

……这种觉，可随时让他的心脏为之震动。

几个月的处下来，他一点点见证黎风兰的，而他的心也越来越难放下这个人。

陵不厌忽然『迷』茫一下——年来一直潜心修道的他，似乎从来都不道，也没有想过，若是任由自己心中这样的情再发展下去，那会是怎样？

这一晚，陵不厌真的就像黎风兰说的那样，一直呆在他的房里面没有走。

而到后半夜的时候，灵『药』终于起效，黎风兰灵脉中的罡气慢慢消失。同时额间的温度，也一点点的降低下来。

……

黎风兰是被一阵轻响吵醒的。

“哒哒哒哒”

“哒哒哒”

睡大半天的他，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可谓是神清气爽。

睡醒的他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窗框看去，不过还没有看到猜想中段万年那熟悉的金灿灿的身影，黎风兰看到陵不厌。

这个时候，是上午的午时初刻，太阳早就爬到半空。不过今日的阳光并不浓烈，透过糯纸窗照屋内。

那一束束浅金『色』的光亮，正好……投在坐在窗边看书的陵不厌身上。

似乎是意识到黎风兰醒来，坐在窗边的陵不厌慢慢手中的书卷放下，接着朝他笑一下：“头还疼吗？”

“嗯？”一晚上过去，黎风兰经完全恢复过来，因此听到陵不厌的话后，他乍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师尊说的到底是什么。

只等下一刻，黎风兰终于慢慢回忆起来——昨晚他受到罡气影响头痛发烧，甚至在『迷』『迷』糊糊间还拉住陵不厌，叫他不走。

……等等，所说师尊真的是一晚上没有走，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不对不对，黎风兰昨晚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头疼，并没有睡的太熟。

因此稍稍一回忆他想起来——陵不厌昨天晚上不但没有走，甚至于还帮自己用冷帕敷额头来着！

陵不厌这人虽然不像他的前世师尊一样，整日穿着白衣抱剑而立，一看就是个仙人。但是却永远都有种神秘莫测，超脱万物的觉。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昨天晚上居然……居然帮我敷一晚上的额头？

黎风兰觉得，这个世界好像都不太对劲。

他不道，在陵不厌看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自己脸上的表情就不断变化很是精彩。

反应半天，黎风兰终于慢慢开口：“不……不疼。”

“那就好。”陵不厌站起身，他刚才看的那本书从窗台移到桌上，接着慢慢地黎风兰房间的窗户推开来。

陵不厌动作非常熟练，就像是他经这么做一千次一万次一样。

而坐在床.上的黎风兰，这一刻居然产生一点错觉——自己与陵不厌好像一家人啊。

等等！不许『乱』想！

——刚一想到这里，黎风兰就在脑海中打断自己。

窗外的“哒哒哒”声，黎风兰可是非常熟悉。从变小之后，段万年经常这么敲他的窗。

果不其然，这一次刚窗打开，黎风兰就看到段万年那小小的脑袋。

“咕？”见给自己开窗的人是陵不厌，段万年好像是有些意外。不过在歪着脑袋对面的人看过一眼后，她忽然意味深的“咕”一声，接着像是明白什么似的说：“我懂！”

黎风兰：？

你懂什么？

然而不等他这个题出，又一道刺眼的光朝房间内照过来。金『色』的羽翼，瞬间就窗填满。

是段千里！

他出现的太过突然，猛地一阵亮光照来，黎风兰稍稍眯一下眼睛，这才没有被他的光亮闪到。

只听下一刻，段千里就无比愤怒的说：“你你你！没有想到又被我遇到一个！陵不厌你罔顾常伦！”

……罔顾常伦

这个词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段千里怎么这么喜欢用这个语？难不他当初学人族语言的时候，偷懒只背这几个语？

“气死我！这一次下界去找那个什么……狗皇帝，我和段万年也去！”

“咕！对！”段万年听到“也”字，赶忙跟着咕一下。同时继续卖萌，眨着自己那双金灿灿的眼睛，黎风兰看去。

——陵不厌早于黎风兰回密光山，因此早就他们打算去人界的事情说给段千里兄妹两。

按照陵不厌的意思，之前之所他们先变人，再离开天眠宫，就是因为段千里他们不时间呆在乾坤袋中。

是一出袋，这金光闪闪的原型，势必会在人界还有妖界引来大麻烦。但是现在就不同，因为段万年的“叛变”，他们够变小的事情大家可都道。

之前碍于妖族之主的尊严，段千里并没有答应陵不厌的话。

可是现在……看到如此场景后，段千里可是无论如何都答应。

不就是变小，丢掉一点面吗？跟，必须跟！

此时刚刚作出艰难决定的段千里不道——听见自己的话后，黎风兰居然有些小小的失望。

而没过久，黎风兰又看到，自己房间的大门，居然被轻轻地撞开来。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最快速度冲来，到黎风兰的怀中。

居然是乘黄！它竟然想起变小的方法。

“呜呜呜呜！风兰！”

“呜呜~抱抱！”乘黄在黎风兰的坏中蹭来蹭去，似乎是这段日里没有被主人抱过的遗憾全都补回来。

几息之后它总算是稍稍安静一点，只见乘黄又蹭一下黎风兰的肩膀，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终于想起来啦！乘黄变回来~！乘黄也和主人一起去！”

而见此情形，刚才还呆在窗框上的小金鸟段万年则立刻大声的“咕！”一下，也冲到房间里来。

同一时间，挤在窗外的段千里脸『色』忽然一变。

——其他人或许听不懂，他可听懂。

刚才的那一声“咕”，可不是和之前一样，专为卖萌而叫的。

段万年看到乘黄撒娇，情急之下居然……叫出妖族幼崽对辈的有称呼。

这倒霉妹妹！

“咕咕咕咕咕！”段万年咕咕咕的叫个不同，就像是在控诉乘黄刚才的为一样。

见状，黎风兰这个当主人的也忍不住转身看一眼乘黄。

而乘黄则一边小心翼翼地转身，一边快速巨大的尾巴卷在身后。

不过它的动作还是慢一步……

前后两辈加起来, 黎风兰也在天眠宫待好几千年。上至未来掌门，下至普通弟，他几乎这里的每一个身份都体验一遍。

也正是在绕过乘黄之后，黎风兰这才发现……原来乘黄刚才放尾巴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只金灿灿的小东西。

“咕咕咕！”

是段万年，她想飞到黎风兰这里来，但却被乘黄的大尾巴挡在后面。乘黄转身的时候本想小家伙卷走，可却被她逃出来。

按照宗门规定，黎风兰被掌门首徒庄之夏带回密光山的时候, 经是夜里亥时。

在崖边送走对方，黎风兰刚打算自己的房间走去。就见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穿过密光山上的栋栋建筑，出现在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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