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对其倾慕的女子遍都是，但这位祁连上神，只爱饮酒养龟，对情情爱爱是半分不感兴趣。

烛龙一族本就稀少，帝君催他寻位神侣，反『逼』得他躲到了瀛洲住着。

凡人见天生异象, 不知缘由, 以为天罚，引起时局动『荡』, 战『乱』频；各大仙门察觉到灵气流失，连同法阵和秘境灵泉都受到了影响, 纷纷聚集起来议事；天间的妖魔伺机作『乱』，原本扎根北方的仙兽妖族，都始南边迁徙。

在一切归于平静后，各大仙门都同时得到了一个消息。

界众生都为之震动。

比起北荒帝君的威严冷肃，祁连『性』子为随和温柔，为人极其洒脱，不爱按常理牌，也不喜规矩约束，只爱四处云游，行踪莫测，时现在众人面前，也不过是在帝君的寿辰之上。

他们惶惶不安, 一时之间, 所有靠近瀛洲的小门派都决定即刻搬离，从前任何妖魔入侵, 他们都不至于如此，但唯独对上神族, 他们丝毫没有与之周旋的底气。

以瀛洲如此之强的实, 再加上玄龟镇守, 都能毫无征兆被灭得干干净净，其他门派再不逃远点，只怕就要被当成蚂蚁，给活活碾死了。

旁人问起，他便说孵蛋太麻烦，懒得繁衍子嗣。

将重建瀛洲的任务吩咐下去后，神族以神重建宫殿，不过极其简单，只是他们并未高兴起来，便得知瀛洲，就是祁连的埋骨之。

祁连上神，当年亦是神族极其尊贵的一位神祗。

实在是不着调。

可就这样一位不着调的神君，在万年前浩劫降临之时，以身抵挡天，挽狂澜，救下无数濒死的神族。

那时被救下的神族，永远记得祁连立在天之间的凛然背影。

他们如此惶恐, 相比之下，还在瀛洲的汐姮，却完没心思去管这些凡人。

在他们短短几句话的描摹之下，汐姮已能想象，这位从未与她相见过的二哥，当年是位怎样的人。

如果他还活着，她定会极其亲近这位哥哥。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汐姮让广栾指埋骨的具的方位，让族人去挖骸骨，尘封万年的龙骸重现世，广栾“噗通”一声在龙骨边跪坐下来。

广栾双手颤抖，喃喃：“主人，您等了这么多年，您看，您保护的族人回来了，您的妹妹也来了。”

龙骨静静匍匐在山脚，如同祁连万年的眠。

四周的神族都面『露』悲凄之『色』。

汐姮慢慢靠近龙骨。

她安静仰着头，打量着自己的二哥。

这就是她的二哥，与她所见过的父君骸骨如此相似，都是她的至亲。

永远埋骨于此，再也不会醒来。

“二哥。”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随着这一声落下，龙骨四周蓦掠起无数光点，顺着风环绕着汐姮，吹起她纷飞的裙裾，掠动她的额角的碎，如同温柔的抚『摸』。

“这是……”广栾抬起头，眼底满是惊讶。

一边有位神族低声：“这是祁连神君残留的魂魄。”

若神族临时前尚存一丝执念，死后骸骨中便还会残留一缕微弱的魂魄，等着被故人唤醒的刹那。

那光点越来越多，直至照亮整个天空，如漫天的萤火虫，欢快环绕着汐姮，最终在她眼前，凝聚成一个白男子的模样。

男人眉眼含笑，站在一片光晕之中。

薄唇高鼻，桃花眼端得俊逸潇洒。

四周的神族神情激动，连连失声惊呼。

“神君！”

“祁连神君，您……”

“万年了，小的终于再次见到神君了……”

相比他们的激动，汐姮却一言不站在原。

她只是一瞬不瞬盯着他。

目光从他的眉『毛』、眼睛、鼻梁上扫过。

她要记住他的相貌。

每个亲人的脸，她都要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可这一头白……

为什么也是白？

汐姮袖中的手攥得几乎失去知觉，一时心『乱』如麻。

“二哥哥……”她喃喃叫他。

面前的男人，温柔凝视着她。

许久，他抬起手来，半透明的掌心，落在她的顶。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

纵使无法真正触『摸』，汐姮却清楚感觉，满心烦『乱』被慢慢抚平，仿佛她只是在兄跟前撒娇的小丫头，对方对她，永远拥有无止境的温柔耐心。

她瞪大漆黑的眸子，呆呆看着他。

凝聚成人影的白光又纷纷散去，即将随风归于天间。

汐姮心尖蓦一跳，连忙抬手去抓，那些光点却从她掌心穿透过去，不会为她的不舍留下。

“二哥！”

她越焦急，一路追着那些光点，连声呼唤着哥哥。

那些龙骨在逐渐灰飞烟灭，越来越多的光从龙骨从渗。

眼看着最后一丝故人的气息都要散去，她眼底泛起血丝，突然快步回到龙骨边，抬起手，将掌心贴烛龙前额，猛闭紧双目。

天间的所有风以她为中心，倒灌着涌去。

她要把哥哥的魂魄吸回来！

汐姮几乎拼尽，几经竭，强行做着这些几乎不可能的事，唇角渗了血，周围的神族都想制止她，连广栾都抬起头，劝：“殿下，我主人已经不在了，您还是……莫要再如此勉强……”

汐姮紧紧咬着牙关。

她蓦呕一口血，身形晃了晃，往后踉跄一步。

“殿下！”

身后的人急忙将她扶住，关切看着她的伤势，汐姮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连四肢都在轻微打着颤，却突然『露』个极其得逞的笑来。

众人微微一惊，却见她抬起手，张五指。

只见一团白光，安静躺在她的掌心。

她哑声：“二哥哥，我抓住了。”

汐姮受了不轻的伤，暂时闭关日。

其实说的是闭关，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安静独处的机会。

她将二哥的最后一缕魂魄放入可以放置魂魄的容器内，将那小瓷瓶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犹如捧着天下至宝。

一想到见到二哥的最后一幕，二哥那一头白，她便禁不住心烦。

哥哥说，他是为了保护她才耗尽神，加之受了伤，才会落得一头白。

她以为哥哥只是受伤了。

可二哥哥也这样后，她便总觉得，这白似乎是不的征兆。

都是为她。

她不禁有些消沉。

她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望着冰冷的砖呆，外面的石门启，卫折玉才慢悠悠进来，瞧见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小姑娘，抬手拍了拍她的顶，“为何不乖乖疗伤？嗯？”

汐姮抬头，一瞬不瞬望着他，眼睛里光影黯淡：“卫折玉。”

“嗯？”少年疑『惑』偏头。

汐姮又不吭声了。

她觉得这魔头定是又要对她阴阳怪气，他总是如此，虽然他待她也是很的，可脾气却不太，却不能成为她倾诉的那个人。

她一时也没了多说的兴致。

卫折玉看她欲言又止，又垂下了目光，像是不想和他讨什么的样子，眉心微微一拧。

他不禁有些烦躁。

他蓦弯腰，朝她凑近，冷声：“想说什么就快说，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还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么？”他又粗暴『揉』了『揉』她的顶，咬牙切齿催促：“还不快说！”

“说，我听着！”

没见过这么粗暴『逼』着人说的，汐姮甩他的手，往后挪了挪，瞪他：“若是旁人敢对我如此无礼，我早就——”

少年朝她有恃无恐哼笑一声：“不是自己说的，我和旁人不一样。”

汐姮：“……”

总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像是恃宠骄，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始就太惯着他了，像一点底线都没有。

她说：“闹。”又重低下头去。

卫折玉唇角一扯，睫垂落，敛了情绪看着她。

小姑娘就算瞪他，也没了平时那些气场。

少点了精神气。

嗯，也确实有些消沉。

卫折玉也听说了她是怎么受伤的。

老实说，他不太乐意看她为了人如此拼命，但至亲离的滋味，他也会过。

他甚至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谢白昀杀死，一点点在他眼前断气。

那种锥心之恨，至今都记忆犹。

卫折玉敛了唇角笑意，清朗听的嗓音微微沉了下来，冷声：“既然已经留住了一丝魂魄，待将来重塑天法则，多的是时间寻找复活之法，若是为二哥之死伤感，倒不如即刻去攻下蓬莱。”

汐姮却摇头。

她把下巴搁在手臂上，低声：“我大概不曾告诉过，刚回北域那日，我去见我哥哥，他当时……和二哥一样，也是一头白。”

“小时候，哥哥曾说，他迟早会将整个神族交给我。”她抱膝坐在石阶上，失落：“可是，我不希望是这样的托付，我变强便是为了保护亲人，不是让他们，成为我变强的垫脚石。”

卫折玉抿唇看着她。

眸底一阵恍惚。

也想起类似的一幕，当年他紧紧抱着一身是血的母亲，始终不肯撒手，母亲却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折玉，看着，看着娘亲如今的样子，记着今日，活下去。”

“娘亲将部的修为给，从此以后，要替娘重活着，让这群他们再也无法伤害，这是娘这些年来唯一的心愿。”

他也不愿的。

孤独的滋味太可怕了，仿佛就算死了，也没人会记得他存在过。就连到了如今，她在担心旁人的离去，他也心头茫茫然的，总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像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卫折玉正不知如何说，又见她把头埋下去，小声：“卫折玉，谢谢还在我身边。”

至少，她还不用担心，连他也离了。

卫折玉“嗯”了一声。

他低声：“我会一直在身边。”

说着，他还特意从轮椅上下来，也坐到了她身边来，身行实践什么叫“在身边”。

汐姮：“……闹。”

汐姮也只是消沉了这一会，她的确无心，即使面对这样的事，也不会表现得如何痛苦，仅仅只是安静待了日，理清了思绪，随即她便去了一趟北域，去见哥哥。

她把祁连的魂魄，亲手交给了玄缙。

玄缙微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吾妹，从不令人失望。”

汐姮看着他满头霜华，即将离去时，又突然转身。

“哥哥。”

她目光笔直如剑，盯着他，眸底漆黑，倒映着两侧明珠散的微光。

脑海中，卫折玉最后对她说过的话，又再次变得清晰。

“知我最后悔的是什么么？”

少年头一次如此正经，坐在她身边，眼角眉梢满溢着嘲讽，一字一顿：“若是重来一次，我再见到我娘，我定会告诉她——”

“——她给我的妖，老子才不稀罕，自己连活下去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让我变强？”

“既然要活着，就一起活。”

大不了逆天行。

她，正在行逆天之事。

四周一片寂静，敞的宫殿大门吱呀晃动，风卷入殿中，呼啦啦卷着她的衣袖。

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她微微攥紧了拳。

玄缙似乎没想到她突然转身，抬起眼来，看着站在门口她。

“我今日听了一句话。”汐姮定定看着他说：“既然要活，就一起活，哥哥觉得有理吗？”

她的语气略有些生硬扭，眸光却坚定又明亮，无畏望着他。

这样的反问是头一次。

话中的意思却不言喻。

玄缙略有些许惊讶，黑眸沉沉，审视着她。

许久，一切情绪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丫头啊。

他薄唇微弯，颔首：“有理。”

“妹妹的吩咐，吾照做便是。”

“当年祁连上神与帝君闹得不愉快，一千年不见人影，后来啊，还亏得是为帝后生下了您，他一整日就抱着您这颗蛋，整日念叨着，怎么还不破壳。”

“……”

可他后来去了哪，没有人知晓。

原来他……竟是陨落在了瀛洲。

瀛洲天劫石碎裂的刹那, 整个天之间的灵气逆流，界之内无端刮起狂风，雷霆闪电霹雳下, 千里冰封，万里飘雪。

神在平之上造起巍峨宫殿，汐姮安静坐在上方，听着资历较老的几位神族说起从前。

“小神还记得，当年祁连上神在我这喝了足足五坛两万年的仙酿，在山下睡了整整十年，龙息喷的玄火，还险些烧了我的山。”

“祁连上神生得看，侧颜像极了小殿下，就是不修边幅了些，时常白糟蹋了一副皮囊。”

——神族重临界了。

原本平静的界, 在经历鬼都王破封印、汐姮觉醒后，再次迎来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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