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舒服。

“你知道人间失格吗？”原一晃荡着小腿，随口一问。

他安静的坐着，眼神放空。

武魂觉醒的结果对原一来说，是惊喜，让他无法自控的心潮澎湃。

原一乖巧点头。

原一伸手去碰，指尖触及到的温度有些凉，贴上脖颈之后却是温凉的。

“哈哈、哈哈哈……”

个头小小，长相可爱的孩子坐在软座上，双手托腮，突然笑了出来。

武魂觉醒之后原一就发现自己似乎能够与绷带交流，也能朦胧的理解对方的情绪变化和表达的大概。

“……”原一无奈去抓它，“好啦好啦，我就是高兴嘛。”

听到他这句话，作乱的武魂才停下了动作，慢吞吞的将“身体“缠绕在原一的脖子上，不再动弹。

比如此刻绷带一瞬间表现出来的抗拒，就被原一敏锐的捕捉到了。

“……抱歉。”原一眨了眨眼。

他在对一条没有嘴巴眼睛，甚至没有脑子的条状物道歉。

苍白的绷带仍然徘徊在原一身边，末尾的一段连接在原一的手腕上。似乎是听到他的笑声，绷带轻柔的搭上原一的头，然后用力的揉乱。

“意思是丧失做人的资格。”孩童继续说道，“是一本只看书名就能够体会到作者痛苦的书。”

在回忆书籍吗？

“我不喜欢，只看过一点。”

“最出名的一句，应该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吧。”

主教居然给儿子看这种书吗？！

“作者是太宰治。”

“你说你也是太宰治吗，哈哈。”

接着那个孩子疑惑的嗯了一声，“应该是在三十多岁去世的，和一个崇拜他的女性读者殉情跳河。”

黑衣人眼皮子一跳。

这是在自问自答吗，他可以用人头担保这个屋子里没有其他人。

稚嫩的童声逻辑清晰、吐词清楚，不像是刚满六岁的孩子。声音在空旷房间中响起，进行语气轻快的对话，却不知对话的另一方是谁。

“对话”时一来一往，那孩子在短暂的停顿后自然接话，好似真的从那一片寂静里筛选到了某道声音。

黑衣人手心发汗，喉结滚动，理智盖过好奇心，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太宰治，就叫你太宰治好了。”原一抓起过于活泼的绷带，给它命名。

白色布条贴上他的脸颊。

——一起去跳河殉情吧～

原一怔了怔，接着一脸嫌弃与不解的拒绝了来自绷带的死亡邀请:“我还没活够呢，为什么要和你殉情啊。”

快要把自己缠成一团乱麻的绷带终于停止了扭动，软绵绵的缩在原一的怀里，沉浸在充实的幸福感里。

——拒绝也没关系，它已经和美丽的小姐殉过情了，人生满足！

——那可是殉情哎。至高的梦想居然有实现的一天，感动流泪～

“好变态。”原一说。

“不要以为自己也叫太宰治就可以学人家英年早逝，那人好歹在文坛上达到了非常高的文学成就才逝世。”

原一掐住绷带的一段，居高临下的微笑，“你，会写小说吗？”

——当、当然啦。

黑发黑眼的孩子似乎看出了它的不自信，“得过世界文学奖吗？”

——好像没有……

“没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没有惊世骇俗的才华，完全没有道理让我放弃美丽的世界去陪你自杀哎。”

——……好残酷的现实哦。

原一哼了一声:“所以热爱生活也不错，至少不费力气。”

苍白的布条无力反驳，与原一僵持许久之后，蔫巴巴的败下阵来。

在这种糟糕的人世里，根本没有让人好好生活的动力啊。

原一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戳弄着绵软的布条，看着它颠来倒去。

“人间失格，太宰治……”原一叹息一声，“我的武魂还真奇怪。”

人间失格。太宰治。绷带。卡片。

分别在代表什么呢。

在他思考的同时，一道接近虚无的鸢色光芒从他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下垂的眼尾处似乎蕴涵了浓重到难以化开的墨，名为太宰治的影于现实重叠。

只有一瞬，便再次消散。

白色绷带重新回到了温暖的颈窝，慢吞吞的盘踞下来，缓缓的从人类的身体上汲取温暖的接触。

不好糊弄的小鬼还挺可爱的。让他想起了那个人养的孩子们。

啊，总是在回忆过去，好烦。

“我说了不行！”

隔壁的说话穿透了墙壁，清晰的穿到了原一的耳朵里。

他一愣，瞬间竖起了耳朵。

“你想都别想！”还是月关的声音，原本像是女性的嗓音被主人提高了音调，变得刺耳，且穿透力十足。

原一听出声音，立刻跳下椅子，走到墙边，想要听的仔细点。

“……别想拿你的身份来压我。”接着是塞西尔的声音，比较模糊，只能听个大概，“他是我的儿子。”

他们在隔壁吵架？

“他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小心肝，你这老头别太死板！”

“我不同意。”

对话终止，两人安静了两三分钟。

原一在墙边徘徊了一会，决定再听一会，搞清楚在吵什么。

“圆儿的武魂不说万一挑一，肯定是极其稀有，稍微走漏点风声，你以为你能护他一辈子？”

月关气得双颊通红，保养得宜的白皙双手“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掌下立刻延伸出几条裂缝。

“塞西尔，你是魂帝不假，可在你等级之上的人更多。”月关冷笑，嗓音娘气，话语尖如针，直往塞西尔心软处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红衣主教深吸口气，稳住声音:“我会他让他好好修炼。”

“先天满魂力的稀有武魂有多珍贵，觊觎圆儿的人就有多少，你想自己骗自己，我不管你。别等儿子出了事，才追悔莫及的惺惺作态。”

月关的话很难听。

塞西尔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站在角落处，脸上落了一片阴翳，眉头紧锁，垂在衣袖里的指甲掐进肉里。

月关的话撕扯着他的理智。

“或许，他不喜欢当魂师……”两鬓银白的主教喃喃自语。

月关立刻抱着手臂“哈”了一声，眉宇间皆是讥诮:“他还没有获得魂环已经能够打断魂师的魂力运行，你以为你能藏着他做个普通人？”

……

沉默。

气氛凝结的沉默。

月关平息了气息，伸手理顺耳边的碎发，动作阴柔女气。

他看了看塞西尔，放缓了语气:“现今武魂殿已经拥有了超越那几大帝国的实力，足够庇佑一个天才。”

“……据我所知，教皇已然突破了界限，离半神更进一步。”

听到这话，塞西尔眼皮微颤，快速抬眼，视线投向月关。

教皇的实力向来成谜，外界只知她实力超绝，却不清楚其等级如何，今日这月关就这么直接透给他……

看来是铁了心要将原一带走。

塞西尔嘴角扯出一丝讽笑，又很快掩藏在惯有的平淡表情下。

塞西尔神情似有松动，仿佛被月关说动了些，后者赶紧趁热打铁。

“圆儿这样的天赋，放哪儿都是凤毛麟角，教皇更是惜才之人。”月关说得眉开眼笑，“更何况武魂殿里有多少天材地宝、魂骨灵药，那些东西拿来给圆儿铺路，也不浪费啊。”

这话纯粹是画大饼了，武魂殿多年积攒下来的修炼资源随便拿出一项就能让无数魂师眼红，自然不会像月关口中那么大方的供给给小辈。

塞西尔扯了扯嘴角，忍着没翻白眼，不想与月关多费口舌。

他轻声说道:“如今看来，摆在我面前的也就那一条路了。”

月关嘻嘻一笑:“塞西尔，别摆那臭脸，你儿子出息了你也受益。”

塞西尔盯着他，嘴唇嗡动:“真该让圆圆来看看你这幅嘴脸，让你也尝尝被那布条玩弄的滋味。”

月关不以为意，反倒哈哈一笑，笑声妖娆婉转，只不过配上那斗篷下的容貌，无端让人寒毛直立。

“等圆儿拿到第一魂环，我必定是要去尝一番个中滋味的。”月关笑道。

隔着门偷听的原一与绷带“对视”一眼，打了个寒颤。

——啊，好恶心的话。

“去写小说吧，太宰治。如果要离家出走的话，最起码能用稿费养活我。”

——……Mafia的堕落史……

“什么鸭？”

一会一答，似乎里面还有一个人正在和他说话一般。

“人间失格。”那个孩子的嗓音透过门板，虚虚的传了出来。

傻里傻气的。

绷带好像也被这种场面逗笑，迅速从怪异的气氛里挣脱出来，扭了扭。

三个大人都出去了，塞西尔临走前嘱咐原一待在这个的房间等他回来。

问了不恰当的问题有些紧张的孩子似乎得到了谁的安慰，好看的眼睛笑得眯起来，酒窝凹陷，露了出来。

他说:“我比你大。”

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好不容易平息了气息，靠在墙边休息，隔着门板又隐约的听到了孩童的声音。

——自从转生到这个世界，已经见识过多少种绚耀夺目的武魂，领会过另一种世界的神秘与力量。

说不想要，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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