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弦乐想着，沿着电梯边，在昏暗中又上下摸索了一遍，做着最后的挣扎。他转了一圈，慌张地从顶摸到地板，还是只能摸到一面又一面光滑的金属板。

“没有，真的没有开关。呜呃——不行，再试试看能不能打开门。”他对着有红光的那面，再次找到电梯门的缝，咬牙使力。

铺天盖地的压抑和恐慌袭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只有电子屏上那抹红光，勾勒出那条紧闭的金属门缝，如果凑近一点看，或许还是可以从金属门上看到自己那模糊的影子正在颤抖。

柜子，还有电梯，这种密闭的，黑暗的，孤独的空间总是能够勾起闵弦乐内心深处的恐惧。

现在，他即将被带往的目的地是“地狱”。

说不定还有别的开关。

闵弦乐很难说出这电梯下降的速度到底是快还是慢，他感觉这电梯好像折断了翼的鸟正在飞速坠落，心脏如同被钳子捏着悬在空中，整个人都处于失重的状态，原本以为应该很快掉到底部，可他再一看那数字，数字正从12降到11，好像坠落的速度又没有体感那么快。

“是不是觉得很害怕，很累？不如在这儿闭上眼睡会儿，很快就到目的楼层了。”风穿过电梯顶上的透气扇溜进来，在他的耳边呜呜低语。

电梯发出警告:“电梯下行——请勿破坏、拍打电梯，谢谢配合。”

不行，不可以去想这事，脑子给我清醒点，想点别的，我还能做什么，我还能做点什么？

闵弦乐狠咬了口下唇，浑浑沌沌的脑子又清醒过来半分。

“啪嗒”——指甲被抠断了一块，鲜血直流。

闵弦乐吃痛，喘着气，他的手软地跟面条似的，酸痛无力，已经连抬都很难抬起。

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和以往不同，和刚才在养殖室里的情况不同，狭小的电梯一览无余，这里根本不留一点让他可以咬咬牙逃出去的机会。

闵弦乐大口喘着气，有些吸不气。明明透气扇应该是把风送进来的，但又感觉它是在把氧气一点点抽走。四肢愈发疲软，身体在告诉他，或许这里真的是个适合睡觉的，无人打扰的好地方。

“8”变成了“7”，离地狱更近了一步。

闵弦乐:“……”

数字再次跳转，去到了“6”。

闵弦乐正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忽然，他听到了头顶斜上方的位置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啪嗒”两下落地，连带着整个电梯都震了震，听起来好像是从四五阶楼梯上跳下来。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的脚步声。

“周乐宁。”他小声喊，不奢望更不希望周乐宁听到，周乐宁在一直追着往下跑，意味最后他很可能会在一楼见证自己跟着电梯去往地狱。

周乐宁，别追了。

“别追了。”他细声说了出来，正想扩大点音量跟周乐宁说，忽然，周乐宁的吼声从头顶传来:“三楼跳！！赶得上…”

“三楼？”闵弦乐撑着自己站起身，又看了眼数字，现在在“5”楼。

周乐宁的意思是说他要赶上三楼？他咽了口唾沫，看着“5”变成了“4”。

啪嗒，啪嗒！！又是那激烈的脚步声，周乐宁正在飞速奔跑。他的脚步声从头顶的斜前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正前方，就在楼梯门的旁边，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然后，那脚步拐了个弯，又飞快的向下奔去……

闵弦乐绷紧神经，紧张地看着电子屏上的数字，在心里默默祈祷电梯能下降得慢点。

就在数字跳转为“3”的时候，电梯外忽然重重地“啪”地一声。

下降得电梯剧烈摇晃了几下，好像蹦极的时候在到达底部之前，忽然被绳子给套住了，坠落戛然停止。

“电梯下行——三楼到了。”

“警报，警报，请勿破坏、拍打电梯。”

“电梯下行，电梯下行，电梯下下下行。”

伴随着那声诡异的广播，紧闭的门缝中透出一缕光。

一双有力的手出现在自己的上方，缓缓扒开眼前的电梯门，把外面所有的光都放了进来，驱散里面的黑暗。

电梯并没有卡对位置，出口还有四分之一的地方被墙挡着。

“弦乐！没事了，赶上了。”周乐宁的身影出现在光里，他大汗淋漓，明明胸膛正在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气，但说出的每个字都是那么的有力量。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激得闵弦乐眼圈泛红，他仰着头，张张嘴，哽着说不出话。

脚底又是一阵剧烈晃动。电梯不打算乖乖就范，顶上齿轮快速倒转，那根“套住电梯的绳子”好像就要断了。

“警报，警报，电梯下行。”电梯顶上的红光闪烁个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周乐宁弯身，一手抓着电梯顶，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而他也使劲蹬了两下腿，顺势扑了出去。

两人抱着倒地，滚了三个圈。

几乎是同时，身后一声巨响，整个电梯突然断裂，摔下万丈深渊，激起如碎星般的火花。

要是再慢那么一秒，他大概就会跟着电梯掉下去，又或者在跳的时候硬生生被电梯顶砸断脊骨。

闵弦乐嘴唇直发抖，他扑在周乐宁身上，死命地抱住周乐宁，感受他身体的温暖。

“没事了。”周乐宁手肘撑着地，安抚性地拍了拍闵弦乐的头顶。

好一会儿，闵弦乐才抬头。

额头碰到一个温凉柔软的东西，等到他当机的大脑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周乐宁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唔？”闵弦乐瞪大了眼睛，愣了两三秒，又把头垂了下去，埋在周乐宁胸上蹭。

周乐宁:“嗯？”

不知道为什么，周乐宁落下的吻好像一个开关。刚才的害怕与此刻的安心在疯狂碰撞，之前被放弃关在养殖室里的委屈，还有从前的种种的被藏在角落疙瘩里的难过与不解的情绪，后知后觉都跟爆发似的，那些想要告诉周乐宁的情绪一股脑地冲出来，撞得脑袋晕乎乎的。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周乐宁胸前那块布料。

………

见闵弦乐半天没有动静，周乐宁偏头看看他，才发现他晕了过去。

额头烫得厉害，是发烧了。周乐宁把他汗湿的头发向旁抚了抚，随后将他抱了起来。

一路上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从楼梯下到一楼后，原本那堵封住出去的路的墙不见了。铁门大敞，于文星似乎已经跑了出去，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周乐宁颠了颠背上的闵弦乐，跨步出去。

走出鬼屋后，郭木见闵弦乐半死不活的趴在周乐宁身上，很是焦急:“天啊怎么样了！刚才我们这边的监控突然抽风全坏了，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发烧了，晕了过去。”周乐宁解释。

郭木已闻言，还上手摸摸:“好烫，这不会烧傻吧？”

周乐宁:“我们现在立刻离开这儿，出口就在山那边的摩天轮。”

一行六人收拾好所有必备的东西，离开鬼屋。路上，李成舟，郭木已还有方芝芝他们的手机都收到了消息，周乐宁因为背着闵弦乐，没有掏出手机来看。

李成舟念到:“是总部发来的。说恭喜b组调查员顺利解救a组调查员，完成任务。”

“哎哎，我也收到了，总部说恭喜我们c组调查员顺利找到地下研究的资料和样本，全身而退。”方芝芝说。

“还让我们顺便恭喜弄丢手机的a组调查员活着逃脱，带出研究所具体的资料和样本。”郭木已补充，“并且还说手机丢失的费用，要从下个月工资里扣。”

于文星挂在方芝芝身上，可怜兮兮道:“这也太无良了，我们差点就出不来了！”

方芝芝没理他，把他一推，道:“别装可怜，气死我了，回头我保证把这不懂事的从猪头揍成大猪头，然后拍一个系列的照片发给郭木已，让郭木已再发给你们乐。”

于文星:“啊这。”

她掐了于文星一把，掐得他仰天痛叫:“这次幸好是人没事。”

于文星:“好。”

郭木已赶紧佯装要写号码:“这是我的号码，记得给原图。”

周乐宁没注意他们在后面闹什么，他背着闵弦乐，步伐又快又稳，只想快点把发着高烧的闵弦乐带出去，好让他舒服些。

外面的天黑了下来，只有远处的地平线还有一抹红光，游乐场再次融进夜色里，巨大摩天轮伫立在湖上，为他们指引离开的路。

早知道应该刚才就跟他告个白，明明都见上面了。每次总觉得自己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无论哪次险境，好像又都没做好准备。

“好像到了这种时候，告白就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一件简单的事。”他自语道:“感觉有点懂了为什么编剧作者都喜欢在电视剧小说里安排这种桥段了。”

他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电梯从“9”楼去到“8”楼。

还有8层。闵弦乐十分缓慢地蹲坐下来，失神地望着那数字。

他能听到周乐宁那愤怒的拍门声，那声音越来越小，是他正在下降，被电梯带着离周乐宁越来越远。

周乐宁应该是很担心自己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周乐宁不会见证接下来的一幕。

“浮尸们这种时候能不能给力一点，把他安全地从另一边赶到一楼出口。”他抵着臂弯闷声道。

其实相比起刚才被关在养殖室的时候，自己的情况现在也不赖了，好歹十分钟前周乐宁还抱着他给他取暖呢，勉强也算是告别过了吧？

他背紧抵着电梯，十指也抠着身后光滑的金属板，金属的冰冷正透过他汗湿的背，渗透至他全身。

下降的电梯在左右摇晃着，顶上发出哐哐当当的铁链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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