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军一边眯着眼向屋里张望，一边喃喃自语，可话还没说，见他猛地向后一个趔趄，继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地上的在孙海军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瞪着个大眼珠，额头冷汗直流，呼呲呼呲不停喘着气，身体不停颤抖着。

农村的房门都是木匠打造，刚打造出的新木门还算是严丝合缝，可日子久了，不免就关不严实了，两扇门之间就会有道缝隙。

张跃明默不作声，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上前两步，瞄着门缝向里望去，刚望去，正房猛地内又成了一片漆黑，灯又灭了，什么也瞧不见了。

张跃明心说，既然不告诉我，那就我自己来呗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在里面鼓捣什么，张跃明便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还真是，什么也瞧不见，黑咕隆咚的，里面的人瞎忙活嘛呢，怎么也”

孙海军一旁也是好奇，便捅了一下张跃明：“跃明，里面什么情况啊？瞧见了没？里面忙活嘛呢？”

张跃明一脸懊恼，低声说道：“谁知道在里面瞎鼓捣什么呢，你瞧这会儿灯又灭了，里面黑灯瞎火的，连个鬼影也瞧不见。”

见此情景，张跃明也是心头一紧，赶忙上前一把拉起瘫软在地上的孙海军，高声急切地问道：“孙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去，你倒是真好事啊，来来，你瞧吧。”张跃明说着退到一旁，让出个身位来。

孙海军偷偷地四下瞄了瞄，见乡亲们大都低头窃窃私语，没人注意到他俩，便撅着个***，探头探脑地向屋里望去。

此刻院子里的乡亲们不知事由，听见张跃明喊叫，又见孙海军无故摔倒在地上，也都围了过来，询问孙海军咋了，怎么坐地上了。

孙海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笑着：“哦，没事，没事，不小心绊倒了，没事，真没事。”

乡亲们不明情况，便好心说让孙海军小心些，天黑，尤其要注意脚下的路，孙海军应和着点了点头。

“你让开，让哥们儿我瞧瞧。”孙海军推了一把张跃明，他不死心，也想要瞧上一眼。

张跃明二人依然跟在送葬队伍的后头，见无人注意到他俩，张跃明便开口问孙海军：“孙猴，刚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听张跃明这么一说，孙海军又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望了一眼，见离着王瞎婆子家已很远了，这才开口说道：“哥们儿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就算我自个儿都不信。”

“什么信不信的啊，你特么的倒是说啊，看到什么了？”张跃明见孙海军说话云里雾里的，着急起来，张跃明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焦躁了。

孙海军咽了一口唾沫，瞪着个大眼珠，表情极为夸张地瞅着张跃明，压低声音说道：“半张妖狐脸。”

“不是你说什么玩意儿？半张妖狐脸？”张跃明高声惊呼道。

“跃明，你特么的能不能小点声啊，难不成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啊。”孙海军伸手狠狠地拽了张跃明一下。

张跃明被孙海军说出的半张妖狐脸给惊了一跳，不由忘了控制情绪，惊声高呼起来，好在前方的队伍并未注意到二人。

“不是，孙猴，你没看走眼吧，这怎么可能啊？”张跃明有些诧异地望着孙海军，满脸都是写着不可思议。

“哎哟，我去，你觉得哥们儿我是在开玩笑嘛。”孙海军一脸严肃，接着又说：“真真切切，如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孙海军接着又说：“当时哥们儿就瞧着里面黑咕隆咚的，猛地半张脸贴到门缝上，虽说是没点灯，屋里一片黑，但贴在我眼前的那张脸，我怎么能看不清楚啊.”

张跃明回想起刚才孙海军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举动，肯定是受到了惊吓，也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孙猴，就看到半张脸吗？另外半张脸呢，是什么？”

“哎哟，门缝就这么宽，且那半张脸贴在门缝上，我根本也看不到另外那半张脸啊。”孙海军手里比划着门缝的宽度，嘴上嘟囔着。

二人思前想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将此事暂且一放，便随着送葬的队伍，出了村子，开始往荒野里走。

送葬队伍前头开路的四人，人人手里都挽着个竹篮，竹篮里装满了纸钱，四人时不时地从竹篮里抓出一把纸钱撒了出去。

白花花的纸钱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显眼，一路走过，满地都是，一眼望去，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两个吹唢呐的紧跟在后，唢呐声夹杂着低沉哭泣声，惊起阵阵飞鸟，在这死寂一般的夜晚尤为清晰。

四个壮汉吃力地抬着棺材，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提着灯笼带路人的指引下前行。

队伍后面紧紧跟着的送葬的亲朋好友，一路不停低声啼哭，此刻他们并非刚起棺时那般撕心裂肺。

其实哭丧也是有讲究的，何时该放声痛哭，何时需要低声啼哭，那都要听管事的安排。

此刻月已高挂，步入了深夜，荒郊野岭中，除了他们这支送葬队伍，并无一人，本就死寂的夜晚，在声声唢呐和低沉的哭泣声映衬下，气氛就有点诡异了。

跟在队伍后头的张跃明二人也是头次跟着去送葬，又在这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之中，虽说随行的人不少，但也总觉有些阴森。

再加上孙海军说他看到的那半张妖狐脸，二人更是疑神疑鬼，时不时向身后望上一眼，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

送葬的队伍沿着两旁长满荒草的曲折蜿蜒的小路，走了也不知多久，在一片处杂草丛生的荒岭上停了下来。

一座座坟头前错落有序的竖立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墓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由让人浑身一颤。

坟墓在月光映射下，看的是清清楚楚，眼神好的恐怕连墓碑上的字都能瞧清楚。

牛家村祖祖辈辈的坟都在这了，乡亲们都喊这地儿叫坟岗子。

牛老五来到一个土坑前，这个土炕就是提前挖好用来埋棺材的坑，土炕前早已立好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死者的名字，牛兰花。

看样子只需要将棺材放入土炕中，埋上土，堆好坟头，一切就完事了。

牛老五招呼大家搭把手，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抬入提前挖好的土坑中去。

棺材总算平稳落了地，入了土，牛老五一路上紧绷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按理起棺之后，从丧主家出门到入土，中间是不允许棺材落地的，这可是个大事。

这一路下来，虽然路程不是太远，但一般人也扛不住，所以抬棺的一般都是身强体壮、力气大的壮汉。

都说棺材落地对死者不好，对死者的家属也不好，具体怎么个不好法，也是众说纷纭，总归就是不好。

这也是为什么牛老五听到铁柱说要将棺材抬进屋，对他发火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乡亲们看到牛老五脚踹铁柱，却都默不作声的原因，张跃明二人肯定不知这个缘由了。

但躺着牛兰花的棺材中途却在王瞎婆子家停放了一会儿，大家心中都有些疑虑，可能是敬畏王瞎婆子，也都没人出来指正。

“现在什么时辰了？”牛老五问道。

旁边有人回答道：“时辰还早，再等会牛大憨才能来钉棺材钉，来封棺。”

牛老五点了点头：“嗯，这也是牛大憨陪他闺女走的最后一程吧。”

牛大憨是不允许出现在送葬队伍中，老话说的好，白发人不送黑发人，但是封棺这事是可以的，棺材钉半钉在棺材里，钉的并不深，亲人钉牢了就是封棺了。

封棺后，死者便与人间画上句号了，是去天堂也好，下地狱也罢，便再与人间无任何瓜葛了。

基本上都完事了，一切都妥当了，牛老五长舒了一口气，也是一改冷漠严肃的面容，招呼大家都休息休息，等等时辰。

啥时候封棺，啥时候埋土都是有讲究的。

毕竟是在送葬，大家虽说是闲来无事，却也不好胡侃闲聊，所以都各自找地休息，蹲着的，坐着的，仰望天空的，都是闭口不言。

进入腊月，天天都刮大风，但今晚却是奇了怪了，一丁点儿风都没有。

没有了哭泣声，没有了唢呐声，荒郊野岭的深夜尤为的寂静，死寂一般，偶有几声咕咕鸟叫声，显得那么刺耳。

月色下的一切都是煞白煞白的，送葬队伍中星星点点的灯笼的亮光却是格外的突兀。

送葬队伍中的铁柱似乎察觉了什么了，神经兮兮地弯着腰跑到牛老五跟前儿：“五叔，我刚才听到有响动。”

“什么响动啊？”牛老五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铁柱伸手指了指方位：“那，真的，我确实听到了。”

牛老五看着紧张兮兮的铁柱，未出声地笑了笑：“铁柱你是头一次吧。”

铁柱嗯了一声，望着牛老五，不知牛老五是何意。

牛老五摸了摸铁柱的头，接着又说：“行了，找个地坐会儿，别一惊一乍的，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坐我旁边。”

铁柱似乎有些委屈，但又不好再开口说话，只得灰头灰脸地退了回去。

可过了没多久，铁柱又来了，又说他听到了响动声。

牛老五这次就没那么多耐心了：“你小子有完没完了，还磨叽上了啊？”

“不是，五叔，我确实听到了。”铁柱的说话声都带着哭腔了。

牛老五见状也不好再责骂他，只好说道：“行行行，走，我跟你去瞧瞧，你前头带路。”

牛老五不情愿地跟着铁柱身后，二人来到了放棺材的土坑前，牛老五瞅着土炕里的棺材，朝着铁柱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不是，你小子是不是拿你五叔我寻开心啊？这里面能有啥啊？就特么的一口棺材，一眼就看了个遍。”

“五叔，真的，响动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铁柱一脸委屈小声嘀咕道。

牛老五见铁柱这样子，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便安慰起铁柱。

“行了，你还小，经历的事也太少了，心里害怕，听错了，也不是你的错，等到五叔这个岁数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完，牛老五一把搂着铁柱的头，拉着他往回走，可刚走两步，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牛老五不由浑身一哆嗦，那声音似乎就是从他背后的土坑里发出来的。

松开搂着铁柱脖子的手，牛老五立马警觉了起来，扭头转身又回到了土坑前，瞪着大眼珠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刚才的声响你也听到了？”牛老五想确认一下自己是否听错了，便对着蜷缩在他身旁的铁柱说道。

铁柱颤抖着身躯点了点头。

不对啊，确实有声响，牛老五听的是真真切切啊，可坑里除了那口棺材，什么也没有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煞白煞白的月光下，牛老五看了个明明白白，确实只有一口棺材啊。

牛老五跟铁柱站在土炕前瞅了能有大半天了，送葬的队伍有人见他俩鬼鬼祟祟站在土炕前，不由好奇，也围了过来，渐渐地大伙儿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问出了什么事了。

牛老五并未作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口棺材。

铁柱哆哆嗦嗦，躲在牛老五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有东西从棺材里跳出来。

眼瞅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响动，有些人开始吵吵着说散了吧，说就一口棺材，也不知牛老五和铁柱他俩犯什么病了，没事瞅这口棺材做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四散而去，又开始找地猫着挨时辰，唯独剩下牛老五跟铁柱二人还在。

猛然间铁柱嗷了一声，仿佛触电一般，原地高高跳了起来，继而是大声疾呼：“活了，死人活了，棺材在动.....”

就听王瞎婆子开口说道：“继续上路吧。”

牛老五得到了指令，便招呼大家继续上路。

张跃明此时也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着附和，佯装指责孙海军：“就是嘛，天黑，你瞧你也不好好看着路，以后看着点。”

乡亲们见孙海军没什么大事，也都散开了。

里面到底在忙活什么，张跃明想弄个明白，他旁敲侧听，拐了个弯想问问里面是在做什么，可乡亲们似乎很回避这事，一提到这事都不吱声了。

张跃明见跟前儿没人了，便一脸严肃地看着孙海军，压低声音：“孙猴，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孙海军似乎还未缓过劲儿来，又深吸了几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正房灯又亮了起来，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身形瘦小的王瞎婆子推开了门，她身后站着的是一脸书生气的牛福德。

哎哟，我去，这是特么什么情况啊，张跃明心说一会儿点着灯，一会儿又给灭了，玩我呢。

去你大爷的，本来还想瞧上一瞧，张跃明这会儿有些恼怒，便不想再过问正房里面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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