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乐语仰脸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俊美少年，乖巧地叫了声哥哥，又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程越哥哥，你怎么长得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男生加起来还要好看？”

在程瑾毫不掩饰的笑声里，宁乐语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她羞红了脸转身想要跑到琴房里把自己藏起来，却被程越叫住拦了下来。

六岁那年，宁乐语跟随母亲宁若雪搬回了洛安市，住在已故的外公外婆留下的旧房子里，开始了新生活。

在她七岁时，宁若雪几经辗转托人找关系，把她送到了当地知名钢琴家程瑾的门下学习。

宁乐语撇撇嘴，小声嘀咕说：“反正刚认识的时候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谁让你凡事都能做得那么好，弄得我妈每天都在不停的夸你。”

“他叫程越，会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小乐语来，和你程越哥哥打个招呼。”

宁乐语也很依赖这位说话做事一向温温柔柔，从不对她发脾气的程瑾老师。对她来说，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去程瑾家中，跟着她学习如何弹钢琴的那两个小时。

每当宁若雪情绪崩溃在家里摔东西，或是突然发疯般扯住宁乐语，一定要带她去临市，找她的亲生父亲王伟林要一个所谓的名分时，小小的宁乐语总是会默不作声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乐语，今天刚刚周二，你怎么没去上课？”

这条需要辗转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小小的宁乐语曾孤身一人重复走过无数次。直到有一天她在程瑾家里，见到了一个身着白衣黑裤，五官精致却神情疏淡的男孩。

那天，难得情绪兴奋的程瑾高兴地拉住男孩的手，向宁乐语介绍自己的侄子。

宁乐语茫然的回头看着他，“我这不是来了么？我今天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呀。”

程越微微皱起眉头，“我说的是你在学校的课程。”

宁乐语摇摇头，“我没有学校。”

等宁若雪情绪稳定下来，不会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后，她才会偷偷溜出门，拿着平日里存下来的零花钱独自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十多分钟后，再下车步行去到程瑾家里。

只是宁乐语一向不愿意错过每天两个小时的钢琴课，经常会独自一人提心吊胆的坐车来到程瑾家中。

每次顺利安全的到达后，放心地坐在琴凳上的宁乐语总会自以为隐蔽的悄悄舒出一口气，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一直都被程瑾看在了眼中。

听说早在搬回洛安市之前，除了亲自给宁乐语讲课教学，以及早中晚三餐饭点的时间，宁若雪都不怎么关心女儿在哪个地方、和哪家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只一心计划着怎么才能挽回王伟林的爱意，如愿嫁进富甲一方的王家。

程瑾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了宁乐语这样漂亮可爱又懂事的女儿后，宁若雪依然不愿意放弃那虚无缥缈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如果可以的话，程瑾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家财换来宁乐语这样的孩子。然而，有些人已经拥有了别人遥不可及的幸福，却毫不珍惜。

程瑾心中早就有了一个还不够完善的计划，却不愿和程越多说这些，只开口催促他快回房间休息，“今天一直来回转机，你肯定累了吧，先去看看给你布置的房间满不满意。等乐语上完课，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看到程越一副暂时还不愿意结束谈话的样子，程瑾忍不住笑了笑，新奇的问：“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不是一向只关注自己，对别人都不感兴趣的么？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乐语的事情这么上心？”

像是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程越一时被姑姑程瑾问的有些呆愣，犹豫地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家里待了太久，乍一看到其他小朋友，就忍不住有些关心？”

程越摇摇头，“也可能是看到乐语和你熟悉，就下意识把她当做一个亲近的小妹妹了吧。姑姑，你去给乐语上课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程瑾来到琴房时，宁乐语正反复爬音阶练着指法。因为她现在的个子太矮，程瑾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个小小脚凳，此时却被她悄悄踢到了一边，正快乐地晃着小腿。

宁乐语注意到程瑾的身影后立刻挺直了身子，开始一本正经的认真练琴，仿佛刚才那个摇头晃脑的小姑娘不是她一般。

为了配合她的小心思，程瑾也装作没有看到，检查过上节课学习内容的练习成果后，便开始了当天的教学进度。

下课后，宁乐语把程瑾给她打印的指法和练习注意事项认真叠好，仔细和程瑾特意买给她的各种小零食一起放进自己的小背包里，随着程瑾一同走下了楼。

和程瑾老师礼貌道别后，宁乐语就准备再独自坐公交回家，却没想到又被今天认识的那位程越哥哥叫住了。

程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上还带着微微湿润的水气，让他看起来比第一眼见到时少了些距离感。

“家里人来接你么？”程越拿着一块干发毛巾慢慢擦着头上的水滴，漫不经心的问。

宁乐语平日里很不喜欢别人问太多关于她家里人的事情，此时面对程越却意外的没有反感，她盯着程越好看的眼睛，乖巧地回答：“没有，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程越把毛巾折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状似随意的说：“正好我和姑姑要出门吃饭，顺路送你回家吧。”

宁乐语收回视线，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程瑾，忍不住问：“老师，你们要去哪里吃饭呀？”

程瑾摇摇头说：“还没确定呢，等会儿看你程越哥哥想吃什么。”

“那哥哥怎么知道等会儿吃饭的地方，会和我家顺路呀？”

“呃……”

没想到宁乐语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程瑾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令她惊奇的是，在听到宁乐语的问题后，她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侄子脸上，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尴尬与羞赧。

头一回看到程越不知所措的模样，程瑾在心里幸灾乐祸的大笑几声后，还是善解人意的为他解了围，“乐语，你程越哥哥第一次来洛安，对这边都有什么好吃的都还不了解，不然老师和哥哥一起送你回家，你在路上给他介绍介绍，怎么样？”

宁乐语大方地点了点头，“好呀！虽然我也去年才来洛安，但我听邻居小朋友说过他们都去哪些酒店吃过饭。那我先想一想，马上就告诉程越哥哥。”

终于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程越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带着笑意看着宁乐语，淡淡的说：“那就谢谢乐语妹妹了。”

除了宁若雪偶尔会来接她以外，这还是宁乐语第一次上完钢琴课后，有人陪她一起回家。这种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让宁乐语在去往公交站牌的路上一直十分兴奋。

看到熟悉的车次标识后，宁乐语一马当先的冲上公交车，迈着小短腿跑到最后一排，抢到了车上为数不多的三个座位连在一起的位置，招呼着程瑾和程越一起坐过来。

宁乐语掰着手指不停念叨着从小伙伴那里听来的在酒店吃大餐的经验，程越认真听她讲述，时不时还附和几声，问宁乐语最喜欢洛安市的什么小吃。

原本兴高采烈的宁乐语听到这个问题后，忍不住塌下了肩膀，不好意思的说：“我妈妈只让我在家里吃饭，我也不知道哪种小吃比较好。”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程越的表情，生怕他会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好意思呀哥哥，不然我下次问问隔壁家美美，然后等去程老师那里上课时再告诉你？”

程越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只觉得胸口突然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他扯开嘴角，不太熟练的笑了笑，“没关系，我会在洛安待很久，你可以慢慢告诉我。”

宁乐语这才稍微放心，重新高兴了起来，她用力点头答应，“嗯！”

虽然宁若雪允许她在吃饭和上课以外的时间里，可以出门和附近邻居家的孩子玩儿，但和宁乐语一样整日里不用去学校上课的同龄小朋友毕竟不多。

不在家待着的大多数时间里，宁乐语其实都只是静静坐在街边树旁，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想象着在这一时刻里，那些在学校上课的小朋友们都在做什么。

偶尔她也能遇到几个没有上学的孩子，但那些都是还没达到能去上幼儿园的年龄，被家里老人抱着出来遛弯的小小朋友，宁乐语觉得自己和他们玩儿不到一起去。

所以这次能在程瑾家遇到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又愿意和她说话的程越，宁乐语心里很是开心。更重要的是，程越虽然也会问她一些家里的事情，却并不刨根问底，一定要她回答清楚，宁乐语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哥哥充满了好感。

宁乐语在心里暗下决心，等美美放学了，我就去问她洛安都有什么小吃，争取明天就能告诉程越哥哥。

领着程瑾和程越走到自家楼下时，宁乐语意外发现平时很少出门的宁若雪，竟然就站在单元楼门洞前。

难道妈妈是在等我回家？以防妈妈等了太久会生气，她急忙用力向宁若雪招手，并抢在程瑾开口之前和宁若雪介绍着自己今天刚认识的程越。

宁若雪听到女儿的欢呼声才回头看向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看到程越后，突然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宁若雪上前想去拉着程越的手，却被程越不动声色的避开。她毫不介意程越的冷淡，自顾自欣喜的上下打量了程越一圈，冲着宁乐语说：“宝宝，以后在程老师家要跟着程越哥哥多学着点儿，知道么？你爸爸就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又好看又优秀的男孩子。”

望着程越挺拔的身影，宁若雪梦呓般感慨，“我要是能生出这样的儿子，你爸爸该多高兴啊。”

原来爸爸会喜欢的小孩就是程越这样的么？

宁乐语心中的笑意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逐渐凝固，飞扬的嘴角忍不住垂了下来。

就因为我不是程越哥哥这样的男孩，爸爸才不要我的么？宁乐语的手背在身后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有些难过的想。

程越想起刚才从可视门铃里看到的，宁乐语独自一人垫着脚努力伸手去按门铃的情景，忍不住再次问道：“可是她才那么小一点儿，就算不用去学校，家里人竟然放心让她自己来上钢琴课么？”

程瑾偶尔撞见过几次来接宁乐语回家的宁若雪情绪崩溃时是如何发疯的，心知肚明这种状态下的宁若雪估计丝毫不在意宁乐语在不在家、单独出门去了哪里。

看着明显已经到了入学年纪、却说自己没有学校的宁乐语，程越难免有些不解，却懂事的没有再问下去，只轻轻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去练琴吧。”

宁乐语脆生生的“哎”了一声，转身一路蹦跳着跑到了楼上自己最爱的琴房里。

看着程越认真的表情，宁乐语仿佛跨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又见到了曾经那个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乖巧听从姑姑的嘱托，每天认真严格地监督自己好好练琴的小男孩。

在她身后，程瑾叹了口气揽住程越的肩膀，边带他去自己提前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边轻声解释：“程越，这世上的每个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也总有人在过着与寻常人不同的生活。就像你刚满十二岁就跳级读了初三，也有人像乐语那样，七岁了还一直没能去过学校。”

“那她平时……”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妈妈在家里教她读书写字。今年乐语开始跟着我学琴，偶尔空闲的时候我也会找来几张卷子给她做一下。乐语虽然没去过学校，但基本的教育水平还是没落下的。”

程瑾因为身体的原因，注定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她在第一次见到个子小小、脸蛋圆圆的宁乐语时，就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很是喜欢。简单的问过几个问题后，程瑾便破例收下了宁乐语作为自己的学生。

后来相处的久了，程瑾更是完全把宁乐语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比宁若雪这个做母亲的还要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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