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素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你，你竟然把明教至尊典籍……”陈念义轻叹口气，道：“方教主如此重情重义，贫道若不助他一臂之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林灵素咬着嘴唇说道：“你是道家，他是摩尼，你就不怕兼修两道，龙虎对立，把你元神给灭了！”

方腊看了一眼，眉头微锁：“不是九个，怎么少了一个？”

白胖男子苦笑道：“东方暮那厮说要报效朝廷，不与反贼为伍，死活也不肯跟我们走。”

“教主，人都到齐了。”白胖男子引着田彪等人缓缓走来，内中方七佛无法行走，被人抬了过来。

方腊淡淡的说道：“zào fǎn自是不行，但我若是把大光明摩尼经赠与他呢？”

“是么？”一个道袍飘飘的白髯道士，倏然出现在他面前。

林灵素一见这人面孔，面容惊变：“陈念义，你如何也背反了朝廷？”

陈念义微笑着摇摇头，道：“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万法归一，何分彼此？贫道坚守道心六十年，最终才明悟了。天地玄变，与修得什么道无关。只要把精神力和智力开发强大了，自然而然就会踏上新的境界。”

“贫道不问世事久矣，朝廷也好，反贼也罢，在我眼中皆如尘土。”陈念义打个稽首，缓缓说道：“然则，贫道阳寿将尽，却迟迟无法突破入玄之境，只得硬着头皮出山，得罪之处，道友千万海涵。”

林灵素听了冷笑：“你帮着方腊zào fǎn，就能踏上更高的境界了？”

林灵素冷笑一声，道：“人之将死，神魂颠倒。都说你陈念义是道家扛鼎之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陈念义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贫道扛这鼎，能多增一天阳寿么？”

林灵素已不屑于和他多说了，一副看破大道的模样，说白了还不就是怕死？夏虫不可语冰，这等弃道背宗寡廉鲜耻之徒，便再活一百年，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这老道，正是天台山的名医，道家硕果仅存的文魂入玄陈念义！

田虎磔磔的笑道：“为何不敢？有何不敢？俺手下的儿郎已经在抢掠了，道长悲天悯人，你倒是拦一个试试。”

“贫道今日替天行道，宰了你！”林灵素把身一纵，一道剑光已划破虚空，劈向田虎。

刀光一闪，金戈交鸣。

方腊一刀截住林灵素，声音中带着几分杀意：“道长，你不要逼我。”

林灵素心头狂跳，刚才他含愤出手，那一剑用的是全力。方腊竟然轻描淡写的就接了下来，此子的力量，怕是已不在他之下。

侧头望了一眼淡淡微笑的陈念义，林灵素默默的收剑还鞘，一身萧索的向城门走去。

田虎仰天大笑，数年艰辛耻辱，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充分的发泄。

方腊却回过头来，目光望向乔道清等人：“今日之后，朝廷那边再无诸位容身之地，是跟我走，还是随田兄去，诸位仔细斟酌。”

这话说得极硬，要么跟他，要么跟田虎，并不给诸人第三条路走。

乔道清等人也明白，他俩大费周章做这一票，绝不是为了什么江湖义气，方、田皆是当世枭雄，人家摆明就是来招募人才的。

田彪立刻走到了田虎身后，汪公老佛与方百花也理所当然的站到了方腊背后。方七佛虽昏迷着，因他是明教的人，自然也要跟方腊走。

除去铁方梁东方暮，场中就只剩下慧广，乔道清、寇、昝仝美四人。

田虎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只见寇迈出一步，向方腊作了一揖：“小人久幕明教威名，今日天赐良机，诚愿加入贵教，望教主收容。”

方腊慌忙扶住，笑道：“久仰毒焰鬼王威名，得足下相助，我教真乃如虎添翼。”

田虎皱起眉头，眼中掠过一抹不耐。

乔道清紧随其后，也向方腊作揖。

田虎怒目相视，便要开骂，身后一个中年书生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稍安勿躁。”

田虎冷哼一声，把头扭过了一旁去。

却听乔道清说道：“小道是三清门下，秉性如一，生死不易，还望教主海涵。”

方腊面色不变，道：“只恨小可无缘，不得与道长共事。”

田虎在一旁看得反胃，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浓痰：“这牛鼻子恁的话多，看模样便是个两面三刀的贼撮鸟。”

中年文人听得呆了，道：“大哥，乔道清是要来跟你的，何故出言辱之？”

田虎忙以手掩嘴，见无人看他，才松了口气，堆着笑脸迎过去：“乔兄，今后你我便是兄弟，金银任拿，美女任骑，管你一世快活！”

乔道清心里叹气，脸上却不得不作出虚容来：“能追随田大哥左右，是贫道的荣幸，今后还望大哥提携。”

话尤未了，广惠也跳了出来，叫道：“田老大，洒家也跟你走。”

此言一出，田虎受宠若惊，整个人几乎都蹦了起来。

慧广的江湖地位，比田虎高了十倍不止。说句不好听的，慧广杀人放火时，田虎还在山林间猎兔子杀野猪。这等前辈强者，按理该投名声赫赫的明教，田虎也没指望这尊佛爷会屈尊降贵来跟自己。

慧广瞥了方腊一眼，道：“听说明教吃菜事魔，不吃肉，不饮酒，这般活着，人生还有何乐趣？人生在世，当随心所欲，想吃就吃，想醉便醉，想杀人时，一刀劈去，血溅满衣，这才够的上一句痛快！人若活不痛快，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番话，直中田虎下怀，忍不住击掌叫道：“端的痛快！”

明教群雄闻言大怒，一个个抽出刀来，作势便要火并。

方腊抬手拦住，缓缓说道：“人各有志，各由其心。大师雅好杀人放火，与田兄正是一路。田兄，恭喜你又得一员虎将。”

田虎笑容满面，连连拱手：“同喜，同喜。”

场中便只剩下昝仝美没有作出抉择。

此人便是偷袭制住武松的纸片人，瘦弱身躯摇摇摆摆走到方腊身前，纳头便拜：“小人情愿追随寨主，执鞭坠镫，效犬马之劳。”

方腊伸手扶住，好生勉励了一番。

昝仝美名声不显，又生了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听这人要投方腊，田虎便忍不住讥讽道：“这细弱胳膊，怕是连刀也拿不动，到了明教也只好去扫地。倒是好养活，二两米便能活个四五天。”

乔道清见此情形，也只能是蔚然长叹。

若不是信仰对冲，傻子才会舍方腊选田虎。一个绝代枭雄，一个莽夫二傻，差别不要太明显。只恨造化弄人，时来运舛，才落得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田虎和方腊兴高采烈的分人，阳谷百姓却横遭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陈广被劫走后，林灵素心怀沮丧，便打发京东第七将、第九将，只留第三将董平留守阳谷。

偏偏董平明天还有个约会，若是等到明日再开拔，一定误了佳期。反正陈广也被劫走了，他留在阳谷也是无所事事，便找林灵素请辞。林灵素多少有些谨慎，没有应允。

董平忿忿归来，越想越气，索性点齐兵马，不告而别。

田虎和方腊只带了些许精锐来，若是董平的军团留守，胜负尚未可知。可是董平一走，阳谷的马、步弓手如何挡得住这伙杀才？就是林灵素带的二百多道士，也被杀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田虎部下皆是杀人放火的亡命徒，方腊麾下平时连酒肉都沾不到，正经憋成狗。这次破了城，全都变得如野兽一般，见钱就抢，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了女人就奋不顾身的往上扑，一时之间，县城燃为一片火海，哀嚎声远播千里。

次日，董平闻得凶讯，一路狂奔回阳谷。

只见好好一座县城，业已沦为人间地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被烧毁的屋子衣衫不整的女尸，

噗通。

董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一望无尽的废墟，良久，他的口中迸出了两个名字：“方腊，田虎。”

“方腊！田虎！吾董平，誓杀汝！淫尔妻女，杀尔子嗣，掘尔祖坟，灭尔九族！三军集结，随我先去追击田虎，见一个杀一个，不留活口！”

双眸赤红的董平彻底疯魔了，什么程线娘，什么两相思，都不见了。这一刻他心中只剩下杀戮二字，不屠尽田虎满门，誓不为人！

“不敢，”方腊沉声说道：“只是兄弟们千里迢迢来一趟，出生入死，不可空手而回。我等今日要洗劫此城，道长若是疲乏，这便可以去了，我辈绝不阻拦。”

林灵素双睛爆闪，厉声吼道：“尔敢！”

但眼前的形势，已是格外的严峻。

天下间，绝没有人能抵挡陈念义与方腊的联手，当智的巅峰与力的巅峰结合起来，所产生的威力不亚于一支三色军团。

田虎咧着大嘴笑道：“这事恁的巧，方腊兄刚刚晋升了。俺倒要看看，道教和明教的武魄入玄，到底哪一个强些。”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还围着一个极度危险的田虎，还有一群从铁血大牢里出来的凶人。这批人虽说都身负重伤，群起而攻之的话，他一样是抵挡不住的。

田虎笑得异常开心：“道长，怎么着，”

林灵素面沉似水，寒声说道：“怎么，诸位劫完了人，还想把贫道埋在这里？”

方腊眼露惋惜之色：“是他么，此人潜力不在七佛之下。可惜头脑不清，见识不明，由得他去吧。”

林灵素暗暗咬牙。方腊田虎亲身前来拖住他，却让部下去搭救田彪等人，这厮们端的奸猾：“你们以为把人救了，就能带他们走？本尊敢把他们从铁血大牢里放出来，就不怕他们他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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