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民卫民话音刚落，两边就响起了鞭炮声。挂着红布的牌匾揭下来，村里没几个认字，但是认字能品字的几个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头顶“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几个字，古朴大气，钟秀挺立，让人细品之下，心思沉静。

好字！

当初从村里收了多少钱，我是有严格明细的,就贴在西广场,想必大家心里都有个底。今天是我们工厂开业,除了工厂建设和昨天的试品会之外，工厂还没有开始进行其他任何生产,我让赵会计整理了这段时间的工厂花费明细以及盈余。”

沈卫民说着话,就见沈强和赵和抬了一张红纸出来，贴在了院墙外侧。食品加工厂外侧泥了墙皮，还专门做了屋檐，准备当成公告栏用。物尽其用,开业第一天就派上用场了。

尤其今天这样的日子,在别人尽情展示自己无理的时候，他其实没必要表现出太多。所以此时此刻,沈卫民只是笑了笑，“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从工厂开始动工到现在包括我和家里人都听说了不少流言。

“当然有第三件事，”沈卫民笑着说，“接下来，我宣布沈家沟食品加工厂今天正式开业了！”

这样的目标要是处于他人之口，定是要被嘲笑的，毕竟自己有多大能耐做多大事，往高了说就是妄想，相当于白日做梦。但是从沈卫民嘴里说出来却莫名有说服力。底下不少人刚开始想笑的，他们被沈卫民描绘的图景吓住了，修路通外和通电亮灯。

这些只有进城才能见到的稀罕物件，和他们这个穷山沟沟仿佛没有任何关系，离他们太遥远。要知道就连离公社最近的赵家庄目前为止都没有通上电，就是排队，他们村也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去。但是沈卫民现在说他建工厂的目标就在于此，可太令人震撼了。

祁军眯眯眼，这字可出自大家之手！旁边的杨文也和夏扬州两个低声交谈。

“那小厂长还有第三件事说吗？”下面有人开始起哄。

这一声“厂长”把沈卫民喊的愣了一下，不过他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一声厂长他应的可一点都不虚。

程振华领着几个孩子站在最外围。“干爸，这几个字好看。”

程振华笑，看向其他三个孩子，“你们以为呢？”

程淼和叶聪点头，旁边的邓要武也点头，不过纯属跟风。程振华揉揉他的小脑袋，低声道：“我啊，对你们没有过高要求，只要把字练成那个样子就成了。”

沉默过后是一阵激烈的鼓掌声。先不说这事情会不会实现，就说沈卫民现在的精气神儿和精神态度就值得称赞。

晌午已过，沈卫民要留他们吃饭。硬是不肯，说是回县城还有重要会议。

沈卫民没法强求，只能送他们离开。

把人送走之后，沈卫民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几个公社干事顶好说话，尤其祁军刚刚在工厂还帮了他忙，但是第一次见面，又是业务往来重点单位，说话办事都要端着，说实话有些累。

等人都走了，沈卫民坐在堂屋门口的躺椅上，开始沉淀自己。

今天他迈出了第一步，工厂郑氏开业。不过，他暂时好像也没啥活儿要去做。

“你之前说下周要去省城，是要随机械厂车队出差。”沈东林送完人回来，就看到沈卫民闭眼半躺在躺椅上，遂出声问道。

这件事情他也是刚刚才沈卫民听说，不过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去省城一趟并不容易，对机械厂运输队的沈卫民来说简单很多，却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是要去省城一趟，不过这次是私事，不便跟车。花姐临走前说了些要求，我要提着礼盒过去请工会挑选。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应该能定下两三笔生意。”沈卫民低声说道，既然是为私事过去当然不能跟车队流程，当然明天之后，就算他想走车队，也没有人接收他。

“你要单独去省城？你在机械厂的工作怎么办？你自己去我不放心。”沈东林皱眉。

“机械厂的工作，我会尽快辞掉，我也不自己去，带着琪琪一起。”沈卫民面带冷静。说实话，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辞掉机械厂工作，修修车跑跑车，能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对沈卫民来说是一份堪称完美的工作。

不过现在沈卫民不这样想了，自古事难两全，机械厂和工厂之间他总得选一个。两者一旦对立，沈卫民理所当然的会选沈家沟。

“决定了？”沈东林问道。

沈卫民点头，“先不要告诉我爹娘，等接到单子再说。还有咱们昨天商量决定生产的几种糕点，尽快开始做吧，我回来以后咱们一起去摆摊，”沈卫民发出邀请。

沈东林沉吟片刻，“嗯，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开始招工。”

其实他还想说，二哥二嫂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早就看不惯沈卫民这么辛苦了。不过沈卫民一片孝心，他自也没有不成全的道理，毕竟这也是他们家事。

沈卫民笑着点头，他就先不去挑战爹娘的小心脏了。

程振华和夏扬州决定在三点左右离开。夏扬州的决定实属突然，家里都没反应过来。这段时间，李招娣是真正把夏扬州当孩子看的，还预备着夏扬州走的时候要给他准备什么。这下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手里连程振华的份才将准备好，没剩啥时间给夏扬州准备。

“婶子，不用麻烦了。”夏扬州温声说道，“不然让队长匀我些好了。”

“也行。”程振华没啥不答应的。

“不用，出去等着去，婶子咋也不能让你们空手离开。”李招娣把人赶出去，又点了一个灶，双管齐下，总会快点。

“你们现在走，今天要在县城过夜？”沈卫民皱眉问道，他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离别，这会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惆怅感。尽管早就已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是程振华夏扬州还是杨文也，他们不可能永远留在沈家沟，甚至是池县也不可能，但是心中情绪总不收人控制。

“嗯，所以今天还要借你的房子一住。”夏扬州温声说道，“或者你今天也和我们一起去县城？明天要去上班，省得再早起折腾一趟。”

沈卫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程大哥，你们明天直接回省城。”

“嗯。军区事忙，我不得不回去。他俩留在家里，回头我让人来接。”程振华解释。

“哦，”沈卫民若有所思。

“有事儿？”程振华主动问道，如果没事，沈卫民不会再重点强调一遍。

“你们走的时候方便捎上我和琪琪吗？我下周有事需要去省城一趟。”大家关系亲近，所以沈卫民直接说明事情，如果有更便利的方法，他也不愿意领着赵姑娘去挤人挨人的火车。

“行，”程振华当即点头。算上沈卫民两个，一共才五个人，车里完全能塞得下。

“那我去和我娘她们说一声。”沈卫民去厨屋。一边走一边还想着他和赵琪不用大收拾，毕竟身负空间，很多东西都提前备了一份，就算现在让他门夫妻两个流落荒野，他们的衣食住行都能撑段时间。

李招娣现在已经没脾气了，也不知道今天是咋了，一个两个的都要走。

“你和琪妮儿去县城，临时决定的？你可别一心血来潮给振华他们添麻烦。”程振华照顾他们家本也不是必须的，如果有可能李招娣不想给他们添任何麻烦。不过，关系走得近，分的太清未免显得生疏。

在这方面，她自认没有老儿子做得好，待他们亲近又随和，所以现在只是提醒，并没有强烈要求。

沈卫民摇摇头，“就想趁现在出去见见世面，等工厂真正忙起来，我和琪琪都没有时间做这些了。”

老儿子说的合情合理，李招娣没什么好说的，再说她巴不得老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呢，只是，“你不跟着运输队一块说的过去吗？可别因为私事耽搁了公事，让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沈卫民摇摇头，“不会的，我会处理好。”

李招娣点头，如此她就不说什么了。“那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和琪妮儿回屋收拾行李去，你们还能两手空空去省城不成？”

沈卫民点头走出门。

得知这消息的赵姑娘，当然是惊喜万分。不过把家里和两个娃丢给公婆，她多少有些心虚，再加上现在可是四个娃儿。

“咱们在省城待不了几天就回来了，在沈家沟就没有爹娘做不成的事，老两口守着他们四个还是不成问题的，实在不成，谁都能搭把手，放心吧。”他爹娘年轻着呢，折腾四个孩子还不跟玩儿似的？更不用说还有程淼在，这个小孩非常成熟，照顾三个弟弟不在话下。

“好。”赵姑娘声音甜甜的。

本来只有一个人离开，后来变成俩，后来变成四个，院子里迅速安静下来，李招娣一时有些不适应。刚才她紧着时间给夏扬州准备炒几罐肉酱，包了几包土特产。忙完之后就到点了，只能给儿子儿媳包几块糕点带着，还是给一行人准备的，让他们饿的时候填肚子。

“奶奶！我回来了。”门口传来她大孙子的声音，李招娣赶紧迎出去，“回来了？”

“看，两条鱼，小叔叔呢？让他也看看。”李家康笑嘻嘻的说道。虽然捉了条鱼，不过他们这次既没下水，又没去河边，是强叔叔捉来给他们玩的。如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敢在沈卫民跟前炫耀，小叔叔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最难缠了。

“小叔和小婶去工作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家里几个小孩猴精猴精的，根本不用想找借口糊弄他们。再说，就算糊弄也糊弄不了多久，儿子儿媳都没在家，家里直接空了一半，他们不发现才怪。

听到这话，李家康撇撇嘴，“小叔小婶出去玩，竟然不带我和小聪哥吗？”

“家里来客人了，你们两个想去哪儿？”李招娣非常淡定。

李家康一下子放松，对哦，刚刚忘了这茬，小一哥和小三哥过来了，他怎么能离开？

小小的人儿转变情绪非常之快，李招娣觉得好笑，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边，一行人已经到了县城，程振华在南区把小夫妻放下来，自己则带着夏扬州去找林建业。

“卫民哥，你真的要带我去省城啊。”沈卫民和赵琪并排往家里走，赵姑娘笑眯眯的问道。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事情不是都已经都定下来了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赵琪摇摇头，那是从来没有过，不过好高兴啊！

两个人回到家，并没有空闲着。把黑色塑料袋中的糕点提过来，有送空间拿出礼盒和其他各种糕点、水果罐头以及各类干果，开始装盒。虽然是样品礼盒，不过因为要几种分装，以应对不同工厂的不同选择，所以得多准备些。

洋洋洒洒包了不少盒子，最后，沈卫民竹筐，把未拆的礼盒和各种散装糕点以及水果罐头放在里面，一块塞到空间。幸亏之前做糕点的时候，没少往空间里扒拉，昨天做糕点的时候，也捡了不少出来，不然现在肯定要兵荒马乱。

在沈家沟的时候，他们提了两个装着各种糕点的黑色塑料袋上车，再加上都知道县城这边备有水果罐头，所以就算他们现在装出不少礼盒，也不会引起怀疑。

做完这些，两人又去了一趟县医院，严父严母熬不住昨儿回家去了，只留下沈秀一个人。不过比起沈卫民离开的时候，沈秀现在脸色并不好，得知弟弟弟妹要去省城，沈秀自然有很多对话要叮嘱。

沈卫民和赵琪只能老实听着。晚饭是沈卫民去买的，一块吃了晚饭，夫妻俩才回家去。

赵姑娘，拿帕子擦自己的宝贝花瓶，沈卫民则在旁边写辞职书。但凡吕厂长和徐进山有些眼色都不会留他，这点沈卫民百分之一万确定。徐进山压根儿不想留他。吕厂长知道他在运输队这段时间的遭遇也不会阻拦。

由此，可以预想明天辞职行肯定顺利。不过他虽然要离开机械厂，粮油关系以及机械厂编制，他还是要保留下来的。所以，明天这事最好平和结束。

程振华和夏扬州回来的时候已经近午夜，沈卫民披着衣裳给他们开门。看到客厅里摆着的礼盒，他们果然没有多说。

第二天，沈卫民比正常上班的时候早一点出现在县城机械厂。

“卫民来了，来的够早啊今天。”徐新华已经到了，笑着打招呼，他精神状态一直不错，整天精力无限。

沈卫民点头，“今天有些事情，需要早点过来，徐队长已经来了吗？”

“来了，办公室里呢，徐队长是个工作狂，周六周天都没休息。”徐进华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亲爹，他再熟悉他的行程不过。

沈卫民眼神一闪，面上却带笑，“行。新华，我有事过去一趟，咱们回头多聚。”

沈卫民走去徐进山的办公室，留下满头雾水的徐新华，他们两个不都在运输队，还用刻意约时间再聚吗？

沈卫民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等徐新华想明白，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就见徐进山领着沈卫民出来，他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徐新华到底好奇，在两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拿了一眼文件，上面大大的“辞职信”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一行俩人，他爹不可能辞职，那也就只有……徐新华看一下沈卫民的背影，他搭档要辞职啦？

沈卫民跟着徐进山走进吕厂长办公室，说明来意之后，吕厂长沉吟片刻，“你已经都决定好了？这次出去，下次可不好进了，就算留着编制，你也不一定能回到运输队。”

“厂长，要是我这趟出去还得再回来，那也没有必要进运输队了。做一名普通工人，养活自己就挺好的。”沈卫民既然决定出去那就是打的永远不再回来的主意，这个傲气他还是有的。

吕厂长点点头，爽快地给盖了章。他并没有多做挽留，沈卫民这位同志，一旦下定决心谁说什么都没用，这个之前他们就深有体会。

走出县城机械厂大门之前，沈卫民专门和食堂孙师傅，司机李师傅说了一声，他们两个算是沈卫民在机械厂难得的近人。

虽然遗憾，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对这种做法的不理解，但是两人最后也只说让沈卫民有空常回来看看。

沈卫民点头答应。

至于徐新华，沈卫民觉得这段时间他还是不去运输队为好。

再次走出县机械厂，沈卫民心里和自己第一份工作道别。

不过，没留给他太多思考时间。因为不久之后他们就出发了，出发去省城。

至于程振华以及夏杨两兄弟，沈卫民是不管的。他们经常过来，夏扬州更是住了许久，和村里人都混熟了，根本不用他操心。

祁军接下来并没有说什么。

仨小的挨个表乖巧，旁边的程淼不置可否，他抬头看向顶头几个大字，突然觉得一直被奶奶压着练字不会那么难熬了。

开业之后，李招娣领着娘家几个弟媳妇开始撒花生干果，就是让大家都乐呵乐呵，没有其他特殊的含义。之所以不选瓜子，就是因为掉在地上太难捡。

虽然没有看见人,但是沈卫民知道说话的是谁，就是吴途。说起来，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有交集,因为某一些原因，沈卫民对他有忌惮，且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沈卫民看大家响热烈，也觉得高兴。

今天最重要的事情终于完成了。从今天起，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就开业了！

之后，沈爹沈娘带着村里人开始参观工厂，沈卫民和沈东林则领着祁军周瑞和几位公社干事回去家里。好不容易来趟沈家沟，总不能连杯水都不让喝。工厂简陋，现在又都是人，倒不如回家去。

“下次再向大家公布厂里的结余情况,应该就是过年了。现在工厂还只是初步开始,不过我是有目标的，今天趁此机会就和大家伙好好唠唠。在我的想法里,总有一天我们沈家沟通向外面的路会是平坦的,村里家家户户都能亮起灯。这是我建这个工厂原动力,也是只要不实现就一定会努力奋斗让它实现的目标。”

沈卫民笑着说道，他表情镇定，说的话文绉绉，却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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