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放下手中书册，说了一句：“可是中明来访？”

“师父神算，正是中明师叔！”

中明道人依旧是那副打扮，青衣、芒鞋。

他对着一在外嬉戏玩耍的小童言道：“烦请禀告掌门师兄，中明有事相告。”

人为开辟的平台上立着一间草庐，草庐简陋，内里传出郎朗读书声。

眼角额头均无皱纹，肌肤紧致光洁，与那二三十岁的青年也无差，着实与其人的气质形貌有些矛盾。

边跑边喊，“师父，中明师叔要见您！”

小童叩开门，走到里边问候。

小童作夸张惊诧状。

这人样貌儒雅，正像一科举读书之人，年岁在四十许。

但细看其容颜，保养极为得当。

“你这惯爱装模作样的顽童，一路嚷嚷得这般大声，我岂能听不见？”儒雅中年嘴上斥了一句，面上却不恼。

“快去请你中明师叔进来。”

小童蹦跳着引了中明道人进来，一路踩过不知几多的禁法方才走到门口。

木门大开，和暖的日光穿过间隙照见坐在桌边的读书人。

中德道人以指轻扣桌案，示意中明将罗盘放在此处。

红铜罗盘被摆在桌案上，中德道人取一张纸符，沾了沾水，将罗盘完整擦过一遍。

擦完后，异样辉光自罗盘处晕开。

仿佛是珍宝被抹去使其蒙尘的灰垢，再次绽放璀璨华光！

不见道人有何动作，辉光顷刻间交织成一面圆镜。

镜中先是闪过七位轮回士的形貌，纤毫毕现，可不是凡俗缉捕画像那等抽象之作能够比拟的。

到第八位人影，镜中身形反复溃散。

实在是难以成形，这才罢了。

镜中画面一转，对着天穹。

镜面上隐有裂纹，不知是光境破碎，还是天穹开裂。

中德道人将手掌按在罗盘之上，源源不断的法力倾泻入此宝，以支撑其威能。

许久，似是确认了什么，道人才抽回手掌。

光镜破碎成无数细碎光点，朦胧梦幻，霎是美观。

“汝见，天欲崩，功将成矣！”

他取一块白玉拓了七位轮回士影像，交予中明道人。

“这七人实无大碍，便是自残界崩解中存活下来又如何？”

中德道人看了看中明道人的反应，知晓他仍放不下。

尤其是有三人，被中明老道死死盯住。

“真要找回颜面也随你去，但只能是遇见了随手而为，或是挨过了这段混乱的局势再去寻仇。”

“近来，我玄幽一脉许多地方都要用人。不但道脉之力借不得，你自身都有好些事要去做。”

“明白？”中德道人声音提了几分，有些告诫的意味。

“是，掌教师兄。”

“中明，不要辜负道脉对你的支持。法师再走一步即是高真，届时天地大不相同。”

“望你勤勉修持，在道业上再进一步。”

中明道人郑重答应，而后退下。

......

孟冉以褚庆的相貌行走在大地上，胸膛中那颗“不死心”忽而跳动的极是异常，像是舒缓的节律中传入不协之音。

他蹙眉，环顾四周，无有发现。

忽有所觉，昂首观天。

高天生裂隙，骤然碎成十数片。

碎片之间是漆黑莫名的深缝，望之深感不详。

丝缕异力自裂隙中辐散而下，使观天之人心神错乱，遭遇可怖冲击。

勉力压下心中的狂乱迷茫，孟冉手持白缎，将九真大咒诵念出声，希冀以此抵御异状。

“怎么回事，我等方至这天地，天地便要崩解？”

孟冉心有疑惑，却不愿花精力多想。因为...地陷了！

宛如应和天穹之变，大地亦是生出相应裂口，宽不知几十上百丈的无底深渊无休无止地吞吸泥壤、山石、树木、河流......

大块大块的地表景观倾倒剥落，掉入黑渊中。

好似无尽高远处落下一柄无色连天巨刃，裁切肉排也似的宰割大地天穹。

地表诸物剥落后显出的层次分明的土岩，即是厚土大地的截面。

寻常道人便是终其一生，又岂有机缘见得此景？

如此壮阔，如此...骇人！

常人见此天变之景，未有心神崩溃地瘫在地上，下体失禁流出秽物，都算是心志坚毅了。

如此大灾，纵然孟冉已然修成蜕凡之境，也不知当如何保全性命。

眼下孟冉能做的仅是随波逐流，先躲开不断塌陷的深渊边界。

顾不得保留，他身裹神辉腾起百余丈，一眼扫过诸多地裂之处的扩散趋势。

略略思索记忆后，孟冉催动灿金神辉，朝暂时未被波及处飞去。

非是他不愿滞留在空中静观大地变化，而是此事之灾变乃是天地连作一体。

何处的大地崩陷了，其上的天域亦被灰蒙混沌、光怪陆离之景所笼罩。

孟冉实在不敢以身相试，行此作死之事。

万幸，崩坏之域扩散的速度不快。

如同常人奔行之速，远远慢于孟冉遁光。

金焰掠天，孟冉很快到了推算所得的最安全之处，静静等待命数的审判。

见着远处的漆黑裂隙一点点吞食蔓延过来，他心情不甚平静。

原想着此生修行之途顺遂，已是侥天之幸。

甚至有一二分成仙作祖的妄想。

谁知仅是第一次正式任务，他便遭此劫。

真是...不知怎么说。

孟冉的心绪纷乱无比。

“莫非我是几位教派真传中首个命陨之人？”

“不该啊，轮回殿如此浩瀚莫测之能，怎会在这点小事上算错！”

“未见诸侯国，未见燕王朝，此界便崩灭了？简直离谱！”

他连连念诵九真大咒，拂去蒙于心神的尘埃杂念。

许久，诵咒之声停歇。

再次睁眼时，他曾经的惶然淡去许多。

“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且不说有轮回殿作为后盾，便是天地崩灭祂亦有伟力将轮回士拉出此界。”

“很多痕迹都在表明我等所处之地的不正常——无人烟，几无生灵，沉沉暮气，有限的视界......”

“这或许非是王朝与侯国雄踞的那方天地，而是一处类似秘境的地方！”

“好了，你事情办得不差。只要人掺和进去了就有功，师弟莫要忧心。”

“指意罗盘拿来。”

见掌门师兄之前，中明道人先端正衣冠，未见甚么不妥才入内。

“何事？”

半山腰，薄雾缭绕之处。

“中明有愧宗门栽培，在残界中被些土著驱离出去，未曾完成嘱托。”

听到中明办砸了事情，中德道人颜色未改，只淡淡说道：“细谈。”

于是中明道人走近几步，躬着身子把来龙去脉都讲给了桌边坐着的那人听。

童儿见得老道人前来，忙收了玩耍的性子。

拍拍身上尘土，学平日所见那些道人们互相来往时的礼节，生疏古怪地施了一礼，然后迈着小短腿往草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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