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文安早早醒来让吉哥洗漱起身，躺在椅榻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这既是他送给妹妹最后的提示，也是护佑着妹妹的心，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即便不久于人世，也希望能给妹妹做些事，而不是眼睁睁的无尽等待。

清晨后，霍莲心来到文府见文安。吉哥早早在侧边门候着马车，引着霍莲心进入院子。霍莲心观察着这丝丝萧条，像极了这秋季的枯蓑。

王靖在院中给文嬿行礼：“见过皇后，微臣有事回禀。”

“哦，何事，竟然如此着急，非要此时赶来。”

阳光下文嬿依旧是那样明媚，是的，有陛下倾心照顾，文嬿应该是知足幸福的。

文嬿目送着王靖的背影离开，许久才转身进了殿。

“不管什么原因，如今你在宫中安心养胎，有陛下相伴，皇后必定要珍重，三年后，微臣定会归来，到时候皇后的皇儿可要唤声王叔叔。”

“都何时了，还在这耍贫，既然你决心要去，三年内务必照顾好自己，他日归来务必平安。”

“霍小娘子，公子等候多时了，这边请~”吉哥引着霍小娘子和婢女进入正殿。

玉容扶着文嬿，文嬿内心心绪万千，在重逢中离别，在离别中等候重逢，这一生自己只能在这等着、看着、想着……

王靖坚毅的眼神看着文嬿，似乎很多话要说，千言万语只有一句郑重，似乎太煽情了也不是他的独白。转身离去。

文安正艰难的伏案坐着，唯一支撑他的就是这仅有的信念。

“你来了，请坐。”这虚无的气息。霍莲心看到那个瘦削，精神力极差的儒雅公子，面色灰白，稍显病态。文安无心观看莲心，只是抬头一掠，一扶风蹁跹的人儿款步而来，这一身清新的书香气，别有一番韵味。

“霍莲心见过文公子。”莲心揖礼后就坐在文安对面。茶水翻滚着，云气氤氲，窗子侧漏进的阳光洒在身上、桌上。如若不是这权势争夺，不是这疾病缠身，二人相对而坐也算得上一对璧人。

“是，皇后珍重，微臣告退。”

“既贵为皇后，你又有何放心不下的？”

“我这个妹妹，自幼要强，宁愿勉强自己，也不愿拖累他人，如今在那深宫里，她又如何得以依靠。文某想拜托小娘子，他日进宫看到我妹妹，将这串佛珠交于皇后。”

莲心不解：“公子为何不让大司马大人带去，岂不更加方便。”

“小娘子有所不知，妹妹如今贵为皇后，久居深宫。阿翁又身居大司马，见面频繁多有不便，故而委托小娘子。妹妹如今怀有身孕，此佛珠可保护妹妹母子顺遂平安，寄希于神，万望平安。”

莲心取了如此珍贵的古籍，自然也不好在推脱：“好，既然答应了，莲心必会将此珠平安送到皇后手中。”

“多谢。”

“公子言重了，该是莲心谢谢你的慷慨馈赠。告辞了。”

霍莲心起身带着婢女古籍一并离开，内心既是欣喜又有遗憾。

文安已经身体隐隐发冷了，又咳了起来，吉哥赶紧将其扶起至床榻上休息。文安脸色死灰，毫无声息的闭眼也不知道是昏睡还是在沉思着。

路上婢女忍不住发问：“姑娘说说，这文家三郎相貌仪表堂堂，偏偏是个病什子……”

霍莲心给了她一记冷脸，婢女这才住了嘴。“这文安乃文学之才，继承其父的学识。若不是这身子，估计也是长安成万千少女的追逐之梦，岂容得到你在这置喙。”

“是，奴婢多嘴了。”

上了马车，霍莲心嘱咐道：“回府。”

文誉得知今日霍府来人去了文安院中，派人去传了吉哥过来。

“见过家主。”

“今日霍家小娘子来了？”

“回禀家主，是的，霍家小娘子亥时来府，公子说之前唐突了人家，将古籍典藏赠与，以减轻自己的罪过。”

“哦，公子当真将典籍一并赠上了？”

“是的，这才解释清楚了和霍家小娘子之间的嫌隙。”

“你应该事先与夫人说说，私下见面终归不太妥当。安儿最近身子日渐衰弱，也难怪人家跑一趟。你先下去吧~”

“是。”

吉哥走后，文誉疑心病依旧没有解除，派人前去调查事情真假，关键时期，防止文安知道什么，透露出去可就功亏一篑，此时可不能在文安手里出任何的差错。

次日夜里，文安白日高烧起来，一整日未食，整个人开始浑浑噩噩起来，气色灰白。章氏派人请来医者，医者也无奈摇头。

“公子身子长期匮乏，早已中空，如今只是靠着一些精神气残存着，就算是千年的人生也补不了这虚弱的身子，这如今高烧不退，身体内脉象虚无，老夫也无能无力。”

章氏听此言开始呜咽起来，文安自小懂事乖巧，药罐保身，如今十九岁，已然油尽灯枯，身体支撑不住了。“真是可怜吾儿了，自小没吃什么甜头，一直与苦药争斗着。”

众人在旁闻之流泪。

一早，文嬿听到家里传信，急忙让孙妈妈请了崮太医前去文府把脉治疗。文嬿在殿内来回走动，心急如焚。此前也没有消息说三哥已经如此病重，突然而来的消息，让文嬿焦躁不安，情绪随时迸发。陛下忙完公务赶来长秋宫，见文嬿如此将文嬿搂在怀里安抚，文嬿突然大哭不止，整个人埋在陛下的胸前，哭湿了衣襟。

“好嬿儿，可不能哭坏了身子，崮太医此刻应该已经在文府了，嬿儿先等着消息，切莫忧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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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皇儿也会察觉到的。”

文嬿听后才小声抽泣，陛下接过玉容手里的帕子给文嬿轻轻擦拭。

文嬿边哭边说道：“不知为何~此次~臣妾的心就是~悬的，三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陛下~”

“不会的，不会的，崮太医当初连朕都能救活，你要相信崮太医。乖乖休息，养好了身子，朕去太皇太后那给你求情，准你回家省亲。”

“陛下可要说道做到~”几近哭腔，林致内心也是心疼极了，喂了一碗安神汤，文嬿在林致的怀中慢慢睡下了，紧紧抓着林致的衣襟不放手。

崮太医到文府后立刻被引进文安院子把脉，文誉、章氏等一大家子早已在侧候着。文安整个人已经昏睡了很久，此刻屋内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屏住呼吸，害怕一点声响影响了崮太医把脉结果。时间滴答滴答，崮太医眉头紧蹙。

崮太医摇头转身回禀：“启禀大司马，公子的病老臣也无力回天，公子身子孱弱，多年来的汤药已经沁入脾胃，参汤补药都已经无效，加之身体亏欠已久，已回力无天。”崮太医也很无奈，这幅躯体如今任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章氏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为了避人闲，转身出去痛哭了起来。

文誉扶起太医令：“辛苦太医令了。”文誉命人送太医令回宫。

众人都出去了，文誉独自在屋内陪着文安。文誉叹着气坐在床榻上，沉思许久。自己一生三儿一女，如今已失去了大郎，三郎也即将而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里，任谁也不好受。文安突然缓缓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看到阿翁坐在床榻边低着头，文安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阿翁也是这样坐在床榻边看着自己，喂自己喝汤药。

“阿翁，你来了~”

文誉发现文安醒来：“你醒了。我命吉哥将汤药送过来？”

“不了，不想喝了，这辈子都太苦了……”

文誉抬头忍着泪水，感叹道：“都说三郎与我最为相像，不管是心思沉稳，还是学识研究，确实，三郎是个学识奇才，为父也不得不感叹你的造诣。”

“阿翁，就别捡好听的夸我了……”文安声音虚弱，精神却突然好了起来。“但是我却没有阿翁的野心……”

文誉虽然知道，却也淡然一笑：“哈哈~野心谈不上，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为。”

文誉转向文安像朋友似得跟他倾诉起来：“你知道吗？阿翁还有好多想法想要去实行，为什么人要分三六九等？为何土地只能归富人？穷人难道生而为人就注定要低贱？……”

文安就这样看着他，文誉突然也对上了文安的眼神，文誉的眼神满是可惜，文安的眼神确实崇敬。

“阿翁向来远大志向，一心苦读隐忍，心中怀有大德。如今却为了所谓的大德要去大不道吗？文嬿一生的自由还不足以阿翁反省，你还想让她恨你一辈子吗？”

说道文嬿，文誉是亏欠的，这里触到了文誉的怒点：“文嬿如今在宫中享不尽的荣华和恩宠，也算是阿翁给她谋得好归宿。”

文安就这样企求的看着文誉：“阿翁，无论你做什么，切勿~伤害~文嬿~”

文誉背手看着文安，没有回答，估计内心也是默许了。文安似乎看懂了阿翁，文安笑了，笑着笑着闭上了眼。

文誉握着拳头，闭上了双眼，内心沉如巨石般难受，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这是苍天对自己开的玩笑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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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打断了吉哥，吉哥退后跪在一旁。文安从袖里取出了一串佛珠：“文某此生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的妹妹，如今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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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安一手撑着桌边，示意吉哥取来古籍和心得摘录。

“此前因家人之故唐突小娘子了，如今传信于小娘子，是从阿母处得知，小娘子乃才学之人，文某不才，这些年陆续整理了些古籍心得，小娘子若是喜欢，尽管取走不用归来。”

王靖接到旨意后，来不及准备，就要上马赶去边疆赴朔方城。午后，王靖站在长秋宫宫门前，孙妈妈请王大人入宫内候着，不一会皇后从殿内出来，殿门口文嬿依着门框缓步出来：“王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内宫了？”

莲心心里可是清楚，无功不受禄：“素来听说文家三郎喜读书，如今竟这样轻松将自己多年的整理拱手让人。”莲心顿了顿，凑近了些说道：“公子怕不是有事相求吧？”

“哪里的话，这些乃是身外之物，我本是行将就木之人，只会担心这些不会流传下去，而不是……”文安又咳了起来，吉哥上前伺候。

“公子才学过人，何必如此悲观。”

“接到旨意，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往朔方城任职，三年为期。”

“什么？是陛下的旨意吗？还是……”文嬿应该是猜到什么，阿翁终究还是干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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