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霎时间，便如同猛兽一般扑进了祠堂。房顶之上不知名鸟的叫声，也愈发凄厉了，宛如催命之音一般。

初八的呼噜之声一止，两个绿晃晃的眼珠，四下望着。

杨奇一手抱着一个正有热气冒出的坛子，一手抱着三只碗，站在祠堂门口吞了口唾沫似是有些犹疑。终于他迈开脚步进了祠堂。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安静了下来，忐忑与紧张之感突兀的消失。

由于近些时日村中常有人莫名身亡，故为了帮忙他也常到这里来。以往每次来此，都是提心吊胆，心惊肉跳。被总有被暗中窥视的感觉。这次他却之感道安静，如同村子里未出事之前，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晃悠的灯笼之后，脚步声渐进，李清玄看清了来人，正是方才带他们来这祠堂的壮汉杨奇。

身后，桌子上新添过灯油的油灯，灯芯处火苗挣扎着摇晃了几下，噗呲一声灭了。紧跟着大门处悬挂的灯笼，闪烁之间，也沉寂了下来。

接着又给一旁肚子咕咕直叫，暗中却在吞着口水装睡的老翁盛了一碗

杨奇见状拱手道:“几位道长吃完以后早点歇息。我走了。”话音一落，便提着灯笼急匆匆离开，尽管这里不似以前般让他恐惧，但他也仍然不想跟这些尸体同处一屋多待上片刻。

李清玄此时也正暗中掐着道诀，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只是他的眼睛不像初八那般，在漆黑的夜里那么显眼。忽然他轻轻的道:“有东西过来了。”

实时，祠堂内，灯光难以企及的角落，促织轻鸣。靠在桌子一侧的老翁呼吸间传出轻微的鼾声，一只脚上的鞋子不见了踪影。大门两侧摇晃的灯笼之光外，天地不分，一片漆黑之色。如同妖怪张开的巨口。

李清玄与秋儿面相门外闭目打坐。

初八舔着爪子满不在乎的道:“几只小鬼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少卿，黑暗中沉睡的老翁身边，忽然有声传出。“大哥此人可食否？”“二弟此乃大善之人也，不可！”

一阵清风吹进了祠堂，秋儿身边有惊呼声音传出:“呀哈！大哥此人可食否？”一声轻叹道“三弟，此乃大福之人也，不可！”

深夜，村内夜深人静，不知和时一片乌云飘到了村子上空，遮住了遍洒清辉的明月。林中飞起一只叫声凄厉的鸟，落在了祠堂房顶。

盏茶时间，靠在桌子一侧的老翁翻了下身，“哐当”一声，早已熄灭的油灯倒在桌上。蓦然一声惊呼:“呀哈！大哥那是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祠堂内，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有声音道:“老三呐！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惊一乍的，你看把老二下的。”

李清玄目中闪烁着冷光，陡然转头看向一边道:“老二，这些村民可都是你们杀的。”

黑暗中有声回道:“大哥，你咋忘了，我们到今天也只吸取了三个老人的魂魄，难嚼之极。”

“咚”的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呼，有声音道:“老二，你瞎吗？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啥实话都往外说。”

一旁秋儿，噗呲一笑。

“你看人家都在笑话你呢。”

李清玄叹了口气，他早早叫醒秋儿，本想让她借着这个机会磨炼一番，没曾想碰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一目五先生。

只听黑暗中有声不服气的回道:“大哥，我是瞎啊。不光我瞎，除了您以外，我们四个都瞎。”他话音一落，四周同时传出了赞同之声。

秋儿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眼泪夺目而出，捂着肚子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初八更是夸张。看其样子依然将要离去了。

靠在桌子一侧的老翁，被突如起来的笑声惊醒，可现下伸手不见五指，他害怕之下一番摸索打算穿上鞋逃离这鬼地方。猛然间似乎摸到了什么

李清玄眼角抖了一下，淡淡的道:“你摸够了吗？”老翁闻言心中一松，连忙抱着他一条胳膊如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一般，再也不肯撒开。他虽然心中膈应，却也只能任由其抱着，毕竟一个凡人怕鬼是常事。

一时间祠堂内的画面有些怪异，老翁小鸟依人的抱着他一只胳膊，紧挨着其身边，另一侧是笑倒在一旁的秋儿和初八。在他们面前是五只呆立原地的鬼，其中四只面上无目，唯有一只面有一目呆呆的看着他们似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些人类是不是疯了。

李清玄摇了摇头，左手拂尘一挥，满天丝线化作一张黑白大网，将欲要逃跑的五鬼缠了个结结实实。

李清玄吐了口气道:“秋儿，这五只鬼已经被降服了，你去试一下看看油灯还能不能点亮。”

这时老翁送开了他的胳膊道:“我来吧，说着自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和一支蜡烛，点燃后粘在了桌子上。”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祠堂。老翁身体一兜脱口而出道:“一目五先生。”

“你这恶心的大善人倒是有些见识。”面有一目身着白衣的鬼称赞道。

老翁一听此话，顿时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什么是一目五先生啊？”由于这五鬼适才与黑暗中的一番举动，秋儿也不觉害怕了，拉了拉他衣角问到。

李清玄笑着揉了揉秋儿脑袋道:“据记载，江南一带有五奇鬼，其中四鬼尽瞽，唯有一鬼有一目，群鬼恃以看物号“一目五先生”。常出现在温疫突发之年，待人熟睡后，以鼻嗅之。一鬼嗅则其人病，五鬼共嗅则其人死。四鬼，惟听一目先生之号令。师父一直以为这只是民间流传，现在才知却有其事。不过，这五鬼各有一短处你要谨记，老大生前乃一勇士，正直莽而无谋，老二乃一还俗和尚以实待人，老三胆小如鼠。老四嗜赌如命，老五视财如命。这五鬼不食善人，不食恶人，不食有福之人。”

秋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师父。”

“不过师父，我们现在如何处置他们？”秋儿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一般的五只鬼问到。

李清玄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五鬼道:“这村中近百人死亡之事，你们可知晓缘由？”

其他鬼还未答话，一鬼抢先道:“上仙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这全是那打着一把红色纸伞的厉鬼所谓，她在旬日前已经离开了这里。跟我们可……”

“哎呦！”

“老二啊，我真想敲死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瞎说实话。”面有一目的鬼怒道。

李清玄摇了摇头，将一目五先生收进浮屠镜。

清晨，杨家村祠堂外聚集了一堆人，他当众将昨晚收服的五鬼放出，众人方才想信

杨奇吸了口冷气道:“仙长，我们之前也请过游方郎中前来查看，听其言村中确无温疫。”

李清玄点点了头，复又将五鬼收进浮屠镜里道:“看来真是那女鬼所为了，不过大家放心，那女鬼已经离开了。我再给你们留下九道符箓，你们按照九宫之位，降符箓藏于罐中，埋入地下当可保百年之内，你们不会被幽魂野鬼所扰。百年之后我也不知身在何处，就需要你们另请高明了。”说着递给杨奇九道黑白符箓。

杨奇看了一眼村长，见其点头后，送过来一包银两道:“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万请仙丈不要推迟。”

李清玄沉吟片刻，倒出一半道:“这一半我收下了剩下一半你们留下好好生活吧。”言罢，将剩余半包银子抛回，转身带着秋儿离开。

朝阳之下，离杨家村，十里之外一条岔道上。

“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吧。”李清玄看着老翁道。

老翁抱拳一礼道:“老夫谢过道长，将村民所赠送银两悉数想赠。”

他笑着一一挥拂尘道:“相遇即是有缘，以后多多保重。”

老翁似是想起了什么，道:“道长日前曾问过大劫之事，那是我在三百里外的灞涂镇上遇到的一个算命先生所说的。”

李清玄笑着抱拳一礼，他送出银两也就是望着老翁能自己说实话。

“老爷爷，你要照顾好自己。”秋儿乖巧的道。

老翁闻言很是感动，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末了，取下幡上挂着的金色铃铛递给了秋儿。道:“这是老夫无意间捡到的，就赠于你了。”话音一落拄着幡离去。

他们两人目送着老翁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

突然，身后有嘈杂的鸟叫声响起，两人回神看去，只见群鸟连接成云，遮天蔽日鸣叫着飞向远方。

“怎么，本仙君会说话让你们很奇怪吗？”初八一如从前如是道。

祠堂内，一时间寂静了下来。连怯怯轻鸣的促织，也似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般，声音戛然而止。

停顿了会儿，竟然有声音自自初八身边传出。“大哥此猫可食否？”“五弟，此猫不美不丑，不善不恶，无福无禄，不食何待？”

初八眯起眼，头忽然一转盯着一处，咧着嘴道:“你们这几个家伙，敢诋毁本仙君。”

不多时，秋儿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时而挥动着拂尘替秋儿驱赶着落身的飞蛾。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提着灯笼，在明亮的月光下四处张望着走了过来，步伐不是很快，小心翼翼的看其样子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黑暗中正在对话的五位似是下了一跳，讶道:“你看得见我们？”

初八淡淡的道:“你们这几个，道行还不如小七那家伙，看见你们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会说话？”黑暗中几位惊诧之下异口同声道。

他思索着将两手所抱之物放下，轻生道:“村长，让我给你们送些吃的来，山中清苦，没有太好的东西招待，只煮了一锅野菜汤。”

李清玄摇头道:“方外之人不为口腹之欲，有这些菜汤已经很好了。在下谢过了。”说着叫醒了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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