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蝼蚁尚且偷生。

燕春在驼背上取出一把两尺才的弯刀，握住刀柄的右手暴出狰狞的青筋，那粗朴锋刃在太阳下有些晃眼。

“小心了，云沙城就在前面不远了！”

他打起精神，有流沙的地方已经走完了，接下来的危险就不再是这些不会动的死物了，而是疯狂残忍的月神教徒。

忽莫眯着眼看了看日头，离云沙城应该还有半日的路程。

乱世逼得原本善良的人们撕开道德枷锁，释放出埋藏在内心千百年来一直无法根除的兽性，崩坏了原本的秩序，在混乱中卑劣的活着。

于是便有打着神明天罚旗号的别有用心之人，在人群中兴风作浪。

世人有罪，当以生人活祭，平月神之怒，死后自可魂归月上，享永世安福。

他不过是个通脉三层粗浅武者，在这片枯败之地只能勉强偷生，比他强的大有人在。

以活人祭祀就能死后享福。

这般有些荒诞的教条，深深的刻在那些月神教徒的心中，叫他们成为了一群荒漠上嗜人而噬的魔鬼，在如今的西域之地令人谈之色变。

对这趟行程，他只能祈求上天，让他们三人能安稳的回去。

但似乎老天最是喜爱看到脚下的万灵满怀希冀却残酷破灭，随后又露出绝望的神情歇斯底里的咒骂自己。

风沙中传来了刺鼻的血腥味，一群黑袍上绣着半月的骆驼骑士，挥舞着森然的弯刀，将忽莫三人团团围住，多是些通脉一二层的喽啰，但那领头之人却有通脉五层修为。

其实也可以换成别的名字，比如太阳神，大地神什么的，毕竟谁也没见过，他们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心理寄托罢了。

忽莫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提上另一匹骆驼。

“燕春！快走！”

也没功夫顾及货物了，燕春砍杀了两人后，一刀逼退围住他的众人，飞身跃起落在一匹骆驼身上，扬鞭抖缰飞快的奔跑起来。

那头领见三人要逃，便大声吼叫，挥使部下也追上前去。

漫天的灰尘迷人眼，一行人亡命逃窜，但终被月神教徒堵在了一起。

知晓了这三人的斤两，那头领也不再节外生枝，在手上套上铁环，朝着与数人相抗的燕春挥出雷霆一击。

眉心一阵发寒，见到那头领攻来，燕春心中大惊，慌忙之中抬手来挡。

剧痛涌上心头，燕春额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方才那一击，打断了他的左臂。

踉跄的退后几步，燕春被赶来的忽莫和祁羊扶住，三人看着周围的月神教徒，心头涌出丝丝悲凉。

“抓起来！带走！”

将三人捆住，托在骆驼后面，那头领一挥短鞭，喽啰们嘴里发出声声怪叫，向着黄沙深处行去。

不出意外的话，忽莫、祁羊和燕春，便是下次祭祀时的祭品。

在这片断绝生机的荒漠里，死亡才是主色调。

一路的拖拽，到了地方后，他们三个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这是一片沙漠中少见的绿地，有几株高大的树木挡住了炙热的阳光，给他们三人带来了些许阴凉。

忽莫触碰到燕春的左臂，觉着有些粘乎湿潮，仔细一看，他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浸透，伤口还在向外汩汩的渗出血红。

“大人！大人！他快不行了！祭品死在了祭祀之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啊！”

忽莫在一个木笼子里大吼大叫，引来几个黑袍教徒。

“吵什么！”

声音多有不耐，也不多问，就将手中的长鞭抽向笼子中的三人。

忍着疼痛，忽莫恭恭敬敬的半跪在来人面前。

“这位老爷，他的伤势太重了，放任不管的话就活不到祭礼那天了！在祭祀前死了祭品，是对神明的不敬啊！大人！”

那教徒骂骂咧咧的又抽了他们一鞭子，忽莫悄悄挡在了燕春和祁羊的身前，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妈的！事真多！”

又回头看向了身旁的同胞，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这人说的真的？”

被问的那个教徒连连摆手。

“这我哪能知道！与月神大人交流一直是祭祀大人的能力，我们这些普通信徒只能在心里祈祷了。”

心里没个底，那教徒只能离开地牢去寻大祭司。

看着面前鲜血淋漓的惨状，祁羊的眼眶早就充满了泪水，有惊惧，有心疼。

只是漆黑的地牢里仅有的几支火把，无法将火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有大半年了，像是祖孙三代一样，祁羊总是那个最弱小的角色。

就像这回，若不是他失足跌下骆驼，忽莫便不会反身回来救他，燕春就可以早走一步，也许他们便不会受这皮肉之苦。

内心被愧疚淹没，祁羊躲在暗影里泪流满面，他紧咬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怕招来那些教徒的鞭打，也怕叫忽莫和燕春认为他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叫地牢里的众人都不由屏住喘息，生怕引起来人的注意。

一个身穿嵌金法袍，头戴恶鬼面具的人缓缓走来。

他的步子有些奇怪，像是每一步都照准了众人的脉搏踩下，叫他们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颊。

“拜见祭祀大人！”

见着来人，看守地牢的一干月神教徒纷纷半跪行礼，眼底神色尽是崇敬和疯狂。

被这么一个大人物注视着，叫忽莫他们三人也有些头皮发紧。

“参…参见大人…”

“快跑！快跑！”

祁羊摔下了骆驼，有些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来势汹汹的月神教徒。

燕春心中一沉，这一回，凶多吉少了！他不由苦笑，只是被面纱遮住，未叫两个同伴瞧见。

黑袍半月，正是在西域令人闻风丧胆的月神教徒，最明显的标志。

无论如何，旅途也走过大半了。

“活捉他们！”

那头领的眼神像是瞧见了血腥的饿狼，叫他们三人不寒而栗。

燕春大吼着上前挡住了那两柄弯刀，与几个月神教徒战作一团。

这十来年的光阴，对西域来说实在是太苦了。

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在乱世中苟且偷生，全凭一口心气，但总归是怨天尤人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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