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去了！咱们家红红谁看着？”

颜桂英放下筷子，用商量的语气，“南京东路不是开办了一家幼儿园嘛！把她送到幼儿园让老师看着，又不是一、两岁，你下班了，顺路就给接回来了。”

提到钱，让李红林没法硬气了。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很不幸，李红林有两个。

“李副局长，您去过的大饭店多，您见多识广，您批评的对！你看，咱们家都是用搪瓷的碗盛菜，我也看着不好看就是做出花来，往这碗里一盛，怎么可能好看！我听说人家大饭店，都用什么高档骨瓷餐具。要不，您给我支点工资，我去第一百货商场，换一套晶莹剔透的骨瓷餐具？”

厨师这个行业，看似能吃得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但是天天烟熏火燎，也是一份极为辛苦的差事。

一位处长干部的工资标准150元多点，看似很高的工资，用来养活一家老小，也是不经花。

“家常菜最重要的就是味道，好吃就行，样子无所谓，咱又不卖给别人，用不着去买那些花里胡哨的盘子、碗。”

“不行！”李红林语气生硬，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厨师能赚几个钱，国际饭店人来人往的！”

“红林，我看国际饭店招聘厨师，要不，我去试试？”

李红林知道颜桂英想赚点钱补贴家用，可他不情愿自己的老婆出去抛头露面。

颜桂英继续劝说着，“老李！我在后厨，又不去大厅，碰不到熟人！”

李红林只好表现出大男子主义，粗暴打断了颜桂英的话。

“我说不行就不行！”

颜桂英显然知道会得到这样回复，之所以说这些话，并不是故意让李红林觉得难堪，而是有她自己的目的。

接着，嗙的一声，衣服被扔进水盆里的声音。

还伴随着一句抱怨，“什么破肥皂！一点沫都不起！”

李红林装作没听见，拿起酒瓶要给刘三江倒酒，“小刘，来满上！”

刘三江哪能让长辈满酒，赶紧抢过来，替李红林满上。

李红林端起酒来，碰了一下刘三江的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国庆、军庆，你俩吃完了吗？”

李国庆嘴里塞着水饺，嘟嘟囔囔的说道：“爸，你没看到，我正吃着！”

李红林看着儿子们狼吞虎咽，毫无吃相的样子，心里也产生了一股无名火气。

“行啦！端一盘水饺回屋吃去！”

李国庆、李军庆本来就惦记着还没看完的小人书，听到这话，端起一盘水饺，就回卧室了。

苏晴一看气氛有些不妙，拉着小红红，“李叔叔，我也吃完了，我带着红红，去院子里玩会儿！”

李红林挤出一个笑容，“行！小晴，你带着她去玩吧！别跑远了！”

饭桌上，也就只剩下李红林、刘三江两个人。

刘三江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思考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李叔，您怎么不给我婶子找份工作？”

李红林也夹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就囫囵咽下，“以前有份工作，这不是她们单位被取消了，只能回家等着再次分配！现在一个职位恨不能几十个人盯着，又是干部家属，哪有这么容易！”

刘三江又满上酒，“李叔，您不同意婶子去应聘厨师，不只是因为累吧？”

“当然不是！都经历过苦日子，这点苦算啥！”李红林拿起酒杯，独自喝下，“你婶子听不懂这边的方言，脾气也大，刚来商海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几位商海阿婆对她指指点点，她直接提起马桶，差点扣在人家的脑袋上。”

这时，颜桂英在洗漱间吼道：“这是我的错吗？她们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乡下人，来抢他们房子！还用着鸟语骂我，什么乡吾宁、起西伐！我听不懂，我还看不出她们的表情是夸人，还是骂人！一群是非不分的狗-奴才，还埋怨部队把她们老板的厂子搞破产了！”

李红林敲了敲桌子，“行啦！她们也都是穷苦人家，不了解政策，后来不都接受改-造了！”

颜桂英哼了一声，“当时是改了，现在呢？不还是老样子，整天说这不行了，那不行了！这乱了，那乱了！自己是穷苦人家，还生怕同样是穷苦人家的邻居过上好日子！前些年，不就是它们跳的最欢！现在又夹起尾巴，做人了？”

“桂英，好了，再说下去，该让小刘看笑话了！”李红林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桂英，酒喝得差不多了，来给砸个鱼汤！”

颜桂英一通发火，情绪好了很多，从洗漱间走过来，把剩下的鱼汤端走了。

刘三江问：“李叔，什么是砸鱼汤？”

李红林解释，“鱼汤喝完了，让厨师把剩下的鱼骨头敲碎了，加些鸡蛋、胡椒粉、糖、醋，再加工一遍。你们那里，没有这种说法吗？”

别说鱼了，鸡蛋都不常见。

刘三江摇摇头，“没听说过。”

“我再给你讲个有趣故事！”

李红林饶有兴趣，讲起了故事。

“据说有次两个博山人到燕京出差，中午在餐馆吃饭，要了条鱼。吃完以后，一招手叫来服务员，“麻烦给砸个鱼汤。”燕京没这种吃法，服务员懵了，去和大师傅说。大师傅一听，噢，鲁东的老乡来了，告诉伙计砸鱼汤，就是如何如何。鱼汤端上，不一会儿汤喝完了，俩人又一招手，“伙计，再砸一碗。”伙计到厨房就说了，外面客人还要砸一遍，大师傅一听，喔，是淄川老乡来了，多放胡椒多放醋。话说这两位客人把汤喝完，又一招手，“伙计，再来一碗。”大师傅一听，哟，是博山老乡来了。“鱼汤端上，不一会儿汤喝完了，俩人又一招手，“伙计，再砸一碗。”伙计到厨房就说了，外面客人还要砸一遍，大师傅一听，惊呼：”俺爹来了。”出去一看，真是他爹来看他了。”

故事讲完，颜桂英也把鱼汤重新端上来了，里面飘着很多鸡蛋。

颜桂英发出警示，“所以不是厨师的亲爹，在饭店砸鱼汤千万不要超过三遍，否则厨师会往汤里吐口水的。”

刘三江点点头，想起2022年也有一个说法，在饭店点菜觉得不好吃，千万不要让厨师回锅，不然，碰到某些心眼小的厨师，也会给加些料。

……

……

颜桂英去了洗漱间，很快传出来衣服在搓板上揉搓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并不像正常洗衣服的节奏，而像是借着洗衣服的形式，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最终洗衣服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正在埋头扒饭的李国庆、李军庆，两兄弟也放下了筷子。

“妈！你去那干什么！你让我同学看见多不好意思！”

颜桂英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在酒桌上，一般也不会正面跟李红林计较。

“我哥说得对，妈，咱家又不缺钱，你就在家待着就是了！”

“行！听你们的，不去了！”颜桂英脸上挂满了沮丧，把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去洗衣服了！”

中年人虽然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但还是没法掩饰内心的不高兴。

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棉袄，每个月至少喝四罐奶粉，更别说其他零嘴了。

再加上，还得时常接济老家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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