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羽风赶紧起身接过茶杯:

“谢谢老师！我经常来您这蹭好茶喝，下次我一定带一盒上好的茶叶来。”

“请进。”

文羽风推开门，看到路益民正在一边品茶，一边聆听班得瑞的轻音乐，看起来似乎很惬意。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路益民笑了笑，把泡好的茶水端了过来。

路益民拿起茶杯去加开水，顺手给文羽风也泡了一杯茶。

他一边泡茶一边打趣道:

路益民挥挥手，淡然一笑:

文羽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唉，别听他们瞎说。那些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把我的言行描述得太夸张了。”

“不用客气。说到谢谢，其实今晚我要谢谢你才对。”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过来找我聊天啊！其实你不知道，关于白名单的事，我这几天私下里跟社长和总编辑争论过好几次。报社编委全体会议上，我几次想慷慨直言，都被领导早早打断话头。我这一肚子愤懑之言，不吐不快，现在正好可以和你畅聊一番。”

“羽风，我猜你今天肯定会来找我。听说下午你大闹广告中心，舌战钱主任，这事已经在报社内网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

路益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文羽风坐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

俩人刚刚参加完“2011年度感动楚江十大人物”的颁奖晚会，此时正在车里讨论这个话题。

“羽风，上级部门给咱们报社派了任务，要对这十大人物进行深入的宣传报道，每天报道一人，每人一个整版。我建议你采写一两位人物，换换心情，最近感觉你太沮丧了。”

“是啊，看到这些人物的感人事迹后，我觉得这世间，还是有很多善良、友爱、温情与美好，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聊着聊着，路益民开始哼唱了起来: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老师，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想说，你就说来听听。”

文羽风酝酿了一下，随即开始长篇大论:

“最近我一直很困惑，到底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刚才这句歌词，听起来似乎很美好，但我觉得太理想化了。当调查记者这几年，我见识了太多了人性之恶，人心之黑，已经不再对这个世界抱有美好的幻想。

“当然，调查记者这个职业太特殊，就像医生每天见到的都是病人，我们调查记者每天接触的也是各种社会弊病，世界观自然会受到影响。

“就拿今晚的颁奖晚会来说。这十大人物，有的舍己为人，有的大公无私，有的助人为乐，有的大爱无疆，无一不是道德高尚，令人非常感动。说实话，当时我好几次泪水盈眶。

“可是回头想想，媒体大力宣传、社会积极弘扬的道德标准，是不是太高了？

“芸芸众生，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呢？

“弘扬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高尚道德，当然没有错。

“然而现实社会中，这样的人却很少见，要不然也不至于颁奖鼓励。

“无比讽刺的是，损人利己、假公济私之类的行为，虽然被社会舆论鄙视，大家深以为耻，可现实社会中比比皆是。

“坦诚来说，损人利己者，远比舍己为人者多；假公济私者，远比大公无私者多。

“社会治理需要德治和法治相结合，这当然没错。

“可是我认为，德治的标准不宜太高，否则就会导致曲高和寡的尴尬局面。

“当然，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学者，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让老师见笑了。”

路益民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说得不错嘛！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想得倒挺深的。其实，我以前也有你这样的困惑，也想过你说的这些问题。”

“老师，您的答案是什么？”文羽风好奇地问。

“我相信人性本恶，同时我也相信，人人皆有一颗向善之心。

“如果我相信人性本恶，那我就会拥有必要的警惕，不至于轻易上当受骗，甚至受到严重伤害。

“当然，物极必反，这样很容易愤世嫉俗，内心对这个世界过于绝望，对陌生人没有基本的信任，社会交往会因此严重受阻。

“所以，我又给自己的人性观，加了一块砝码用来平衡。

“我相信，人性虽然本恶，但人心向善，每个人都愿意为抑制自己的人性之恶做出努力，每个人都会将心比心，希望自己被别人善待的同时，也知道别人希望得到自己的善待。

“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这就是道德的起源。

“你刚才说，社会舆论弘扬的道德标准太高了，我很认同你的观点。

“我认为，比较合理的道德标准应该是，利己不损人，顾私勿废公。”

听到这句话，文羽风拍手叫绝:

“老师，您说得太好了！

“利己不损人，顾私勿废公。乍一听，这似乎只是最基础的道德底线。

“然而，当今社会的症结往往就在于，过分强调道德金字塔的塔尖，却导致道德底线频频失守，道德基础濒临塌陷……”

话音刚落，十字路口一辆闯红灯的汽车突然失控，高速撞向路益民和文羽风所驾乘的汽车。

一声巨响之后，文羽风正在快速失去知觉。

他感觉，整个世界似乎开始塌陷……

2011年12月22日，正是冬至节气。

这天晚上十点多，楚江市开始下起了雨夹雪。

“哈哈！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就这样，文羽风和路益民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聊得非常投机，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当天晚上七时许，文羽风来到副总编辑路益民的办公室。

九点已过，路益民要开始审阅编辑部门传来的稿件了，文羽风起身告辞。

回家路上，文羽风的耳畔，一直回响着老师最后那句话: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老师，您现在有空吗？我想找您聊聊。”

“好啊！今天我值夜班，审稿签版的时间还早。九点之前，咱们正好可以畅谈一次。你先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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