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鸾心里自语。不待她什么, 他将扇子放架子上，提步去侧旁。

她兀自撇了下嘴角, 只好跟上。他去对面的另一方架上, 信手拿起一只盒子，打开看看，又放去。

楚稷过神, 一言不地将木盒合上。不及扣上铜扣, 听她：“扇子真好看。”

他神思一滞。

毕竟是曾相伴多年的东西，又是他给她的, 她愿意拿来再一辈子。

我喜欢个。

哪怕他痴『迷』于她, 甚至不在意她究竟是不是那个“阿鸾”。

些莫名与他存有另一种羁绊的物件, 还是谨慎一些, 先留吧。

如此反复几个来，他算看上了一件, 往她面前递一递：“个如何？喜欢么？”

他于是过头，却目光闪烁, 有底气看她地飘忽。

半晌, 他勉强一：“一把扇子不值什么, 既让你挑, 不妨挑个名贵些的。”

顾鸾近前一瞧，真是巧了。

盒中是枚球形的玉香囊，整块玉石雕成，内外分作两层。外层乃是镂空的花纹，雕的是宫中常见的葡萄花鸟纹，内里是个小小的半圆，是盛香料的。

东西瞧平常，工艺难得在细微处。内里的那个半圆与外层之间极细的小轴相连，是活动的。无论佩戴之人坐立行，它都能稳稳地朝上，不让香料洒出来。

若来日知晓她是那个“阿鸾”, 他愿意给她。若不是、万一不是，他宁自己收。

“……真喜欢么？”他不太确信地打量她，追问了一句。

“喜欢呀！”她美眸抬起，『吟』『吟』地，沁清甜，“样好的香囊，奴婢要自己挑些上好的香料来填才好，寻常的香料配不上呢。”

他无声地点点头，记下了话。

接下来的月余里，顾鸾便常得些上好的香料香饵，味道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不觉间入了腊月，天气冷了一重，兼几场大雪纷飞。顾鸾挑了个不值的日子去了趟驯兽司，给柿子带了不少它爱吃的水果。

柿子真是匹聪明的马，不仅认人，还挑嘴，平日若只给它些草料它勉强也吃，却是不满足的，最爱啃些苹果香梨之类又甜又脆的水果。

马厩里生火，免得马儿冻。柿子顾鸾的手吭哧吭哧嚼完了几个冬枣，杨青抱草料进来：“咦？姐姐来了也不一声。”

“方才找见你。”顾鸾要去帮他拿草料，杨青一避：“我自己来！”

他边边从她身边绕过去，将草料添在食槽里，顾鸾注意到他身上新制的棉衣，布料比从前的衣裳好上许多，问：“高升啦？”

杨青不太好意思：“稍晋了些位份，活还是些……能也出去跑一跑腿，过年时若有番邦使节来，我去鸿胪寺1帮他们照应使节的马。”

鸿胪寺。

顾鸾下知道杨青一个驯兽司出身的宦官为何后来能出使各国去了。

她又塞往柿子嘴里塞了个苹果，接将余下的水果一股脑倒进它的食槽里。掸掸手，跟杨青：“吧，喊上你哥去我那里，柿饼做好了！”

句话一，杨青精神了。顾鸾便见他撒欢地飞奔出去，不多时又拽了杨茂一并来，杨茂哭不得：“丢人！”

“啦！”杨青高兴至极，一手拽兄长，一手招呼顾鸾。

顾鸾出声，提步跟上，人有有地行了大半路，临近紫宸殿时才安静下来。顾鸾带他们去住处，在房门边刚要拿木桶，杨青抢先帮她抱了起来。

“我来！”杨青不由分地抱起木桶进屋，顾鸾和杨茂随后也进了门槛。

木桶打开，一股甜香扑鼻。顾鸾拿出一颗转看了看，一层洁的霜捂得均匀，该是很甜了。

上一世，楚稷爱吃个了，一把年纪、九五之尊，还要跑到她屋里偷食。

也不知一世他还爱不爱吃。

现下她也并不能私下给他做样的东西，必须通过御膳房才行。柿饼做起来时日太长，又不好劳烦御膳房的人帮她盯么久。

但愿将来能有机会再做给他吧。

顾鸾一壁，一壁从柜中寻出一个空的瓷碗，装了四五个留给方鸾歌，余下地又只大些的碟子盛了，摆出来与杨家兄弟两个一起吃。

她原也做得不多，今日吃完算了。杨青搓搓手，赔跟她打商量：“阿鸾姐姐，我能拿去慢慢吃吗？”

一看是平日里太缺零嘴，顾鸾自是满口答应，便自己又留下了两个，将余下的十来个都装了那小木桶里让他们拎。

杨青自是高兴，却因有差事不好多留，谢过了顾鸾与杨茂一道去了。

顾鸾看杨青快活的身影好，直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持重老成的宦官对上。

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她拿了个柿饼出来，茶香咬下去。

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又有些不出的不同。

约莫半个时辰后，紫宸殿外大『乱』。

先是两个宦官跌跌撞撞地闯向殿门，被门口值守的宦官拦下来。几句交谈，门口守的那几位便也变了颜『色』，匆匆寻进殿去，先将掌事姑姑柳宜请了出来。

柳宜很快到殿中，脸『色』铁青，径直进了寝殿的大门，也不顾皇帝正在午睡，上前便道：“皇上，出事了。”

楚稷睁开睛。

柳宜稳心神：“顾鸾姑娘……昏倒在房里，唇『色』黑，像是中毒。”

楚稷霍然起身：“你什么？”

柳宜垂眸：“起先是两个帮她养马的宦官现的。他们方才刚去见过她，到一半，年幼的那个现腰牌了，不知是不是掉在了她那里，便折去，进门看见……”

话完，柳宜只觉耳边风声一过，皇帝疾步出殿。

“……皇上！”她赶忙去追，边追边从旁边的木架上一把抄下大氅，“皇上，外头冷！奴婢让太医去了……皇上别急！”

柳宜直追得气喘吁吁，算跟上了他。楚稷缓了几口气也定下心来，知晓自己早到晚到都帮不上什么忙，便压下脚步，不再失态地跑，却仍得急。

如此不过片刻进了顾鸾的房门，顾鸾被安置在床上，他一看到她脸『色』苍，嘴唇黑，心底骤生一股不出的恐惧。

他真怕她么死了；

他真怕面对她的棺材。

太医正为她诊脉，见圣驾前来即要跪地见礼，但被皇帝一把拎住。

“治好她。”楚稷将太医按床边坐下。

太医怔了怔，拱手：“皇上容禀，顾鸾姑娘……像是中毒，臣为她催吐，驱出体内毒物，但能不能醒……”太医语中稍顿，“臣尽而为。”

话音落处，皇帝脚下直一跌。柳宜扶住他，睃了身边的宦官：“验了吗？”

御前掌事，办事都是麻利的。柳宜早在入殿前吩咐下去，一面人近去栖凤宫，将素日为皇后安胎的太医先借来救命，一面又差了宦官过来将顾鸾今日的吃食一应扣下查验。

下她一问，那宦官上了前：“查过了，顾鸾姑娘早膳皆无恙，午膳见她去。唯有……”他目光微移，落在不远处的木案上，“唯有那道柿饼，上头洒了砒|霜，与柿饼上的霜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他一边，一边奉上一根银针。银针顶端黑，是验出砒|霜的痕迹。

楚稷看那乌黑呼吸凝滞：“柿饼何处来的？”

那宦官早追问得明明：“是顾鸾姑娘在秋狝时摘了柿子，带来自己制的。中有无旁人『插』手不好，今日唯有那两名驯兽司的宦官来过，还取了一些。下奴人去驯兽司查验。”

楚稷长缓一息，仍清晰闻自己心跳之『乱』。他怔怔地看向床上昏睡的人，忽而间似有千言万语都在心里，却又不知从何起。

柳宜的脸『色』沉下去：“去审驯兽司的那两个。”

略作忖度，她又望了房门口。张俊适才不在殿里，闻讯果然也赶来了，无声地侍立在门边。

柳宜几步上前，将他往门外一拉：“你带些机灵靠的人，去暗查后宫。尤其倪氏那边，把上上下下都给我盯住。”

她现下正值及笄之年！

楚稷忐忑地看她，心下多少怕她因得到那柄看入的扇子而心生不快。却见她眉目一弯，边双手接过边深福：“谢皇上。”

她对此物之所以般熟悉，是因上辈子也得到了它。似是哪年的生辰礼来？她不太记得了。总归她那时年事高，穿的衣裳都暗淡深沉些。他送她个，她打开一看是一脸的哭不得：“像年轻姑娘戴的，奴婢个年纪，都找不到合适的衣裳配它。”

他闻言嗤之以鼻：“你们女儿家是心事太多。物件而，喜欢，哪来那么多顾虑？”

顾鸾立在楚稷身侧, 踟蹰了半晌，还是决意将扇子要来。

她时对话深以为然，便收下了香囊，却终是戴过。

以她时御前掌事大姑姑的身份，要顾虑的事情原很多，不是凭喜欢两个字能放纵的。

到重活一世，东西能么早出现在她前。

她又道：“奴婢便要扇子吧。”

他忽而有些局促, 垂眸盯那木盒, 自知自己放了话让她挑不该毁约, 心底却有一股不出的抵触, 让他觉得不该将扇子轻授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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