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一时知该从何处说起，他又问：“昔日茉尔玟让你紧张, 也是因为你知道她原该进宫, 对对？”

顾鸾屏息，点了头。

两息之后, 楚稷给顾鸾盛了碗汤：“先吃饭。”

顾鸾闷闷地“嗯”了声。

顾鸾目瞪口呆地看着楚稷，楚稷心怀坦『荡』地回看着她。立在旁边的杨青怔然皱眉，腹诽此时便想悦颖的婚事会会太早。悦颖则根本没听懂皇帝那一番话, 是也觉出气氛对, 舀起一勺米饭正要往嘴里送的小手停了停。

“你听懂了。”楚稷颌微抬, “还知道多少？”

悦颖拽拽他的衣袖, 用维那穆语小声告诉他：“我没吃饱……”

“一会儿告诉舒妃娘娘。”杨青边说边带她出了门。楚稷遂又让旁的宫也尽数退了出去, 镇自若地坐在膳桌前, 轻支着额头看顾鸾：“要问什么, 问吧。”

楚稷气息稍松，凝视着她的脸，笑意在眼底漫开。他这个样子总是很好看的, 眼底内敛的光华让心动，此时此刻，她却敢看他，因为她还是『摸』清状况。

自起疑开始，她知多少次地想象过他戳穿窗户纸的场面，没想到是这样。从他方才的一言一语里, 她听出他大约也早就察觉了她的事情, 他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她却一点也知。

顾鸾于是死死盯着他, 怔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你方才那么说是因为……”

若说他知道，自会有这些话。

若说他知道，刚开始又怎会冒出来一个倪玉鸾呢？

是以又经片刻安寂之后，换做她问：“你……你也知道，那倪玉鸾……”

顾鸾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比一阵快。

住神，她又硬将这种无措摒了开来：“说吧。”她低头。

“我活过一次了。”他开门见山，“和这辈子差多的那种。”

顾鸾搭在膝头的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上辈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四十了，调到御前当掌事姑姑。我最初没有完全记起你是谁，记我叫你阿鸾，记你是哪年进的宫，所以才一子寻来了三个。”

她的手攥更紧了些，长甲几乎要将裙子抠破。索『性』藏在桌，会被他看到。

“在你封嫔之后，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从朝堂到后宫，我都记。”

说及此处，楚稷自觉已说足够白，于是颔首：“该你了。”

顾鸾薄唇紧抿，抿失了血『色』。又倏尔一松，重新恢复红润。

她目转睛地看着他，安撞了满心，几度鼓起勇气后，她终于问他：“你喜欢我，是因为上辈子么？”

楚稷神思微凝，认真想了想，摇头：“算是。至你封嫔为止，我都确你是是梦那个。”

“那……”她嗓噎了噎，又换了个问法，“那你……上辈子……你上辈子喜欢过我么？”

楚稷眼底一颤，深埋的记忆突然要被直截了当地放到桌面上让他免窘迫，他于是半晌都没作声，直令她有些失落：“没有么……”

她紧盯着他的神情：“你喜欢眼前的我？”

其这好像也并难懂。上一他们相见的时候，她都已经老珠黄了。

他忽而干笑了声：“我上一到死都在想你。”

那是痛苦又愉悦的一段记忆。临终之时他思绪涣散，身上也多有适，她终于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就那么端坐着，含着笑，两鬓斑白，是他记忆和和气气的模样。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想跟她说话，想怪她先一步离开，想把这几年来的苦水都倒给她听，怎么都走近，急他能一声声喊她。

“阿鸾……阿鸾……”

他记自己当时的急切。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能回想起那份焦灼欣喜。

那个时候他有多兴见到她呢？

倘若没有这重来的一，他会希望她端坐的一方厅堂就是阴曹地府，他愿意被禁锢在那里，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一直喊她、一直看着她。

楚稷回想着，缓了一息：“你呢？”

“我……”她的手又抠住了裙摆，“我上辈子死前其……我……我其给你写了封信。”

她低着头敢看他。

“信？”楚稷皱眉，“我没看到。”

“我知道。”她声音闷闷，“我把信烧了。”

“为什么？”

“我知道你看了信会怎么想。”她咬唇，咬很疼，“我怕你喜欢我，便也并想看到那样的信。又怕……又怕你虽喜欢我，却又那么好，终还是要成全我的遗愿。”

楚稷懂了：“成全你的遗愿还好？”

“自然好。”她杏目圆睁，“你若给我来个追封，我就要入妃陵。……妃陵有什么好的，离你那么远，还近前宫们的随葬墓离近些。”

楚稷恍悟。这才想起来，在她离时帝陵已修了多年，她也是去看过的。

她的墓室那时也已备好，紧挨着帝陵，和张俊“对门”，隔壁是宜姑姑的墓。

顾鸾在这时问：“上辈子你把我葬哪儿了？”

她忽而反应过来——若他上辈子也喜欢她，会把她塞进妃陵去了吧？！

“我……”楚稷噎住，后脊僵硬，口吻心虚，“我把你送回了江南，旨大修顾家祖坟……”

“你怎么『乱』来？！”顾鸾拍案而起。

“我当你跟家在一起更自在啊，你都几十年没回家了！”

“谁要你『操』这个心啊！”顾鸾心底一阵委屈上涌，“我生能跟你同衾，死……死我也没求同『穴』，你还把我支那么远，你……”

说及此处她竟真的哭了。

上一临终之时的种种顾虑太过真切，她想到被他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就难过胸发闷。

“阿鸾。”楚稷也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哄她，“我错了，我错了好好。我哪知道你有那些心思？哎你别哭……”他边说边将她抱住。她一声声抽噎着，哭肩背轻栗，令心疼。她其是个爱哭的，他从未见她哭成这样过，一时直知该怎么哄，抚在她后背的手都无措到打颤，“阿鸾……别哭了啊……”

他磕磕巴巴地安慰她：“天！天我就让礼部开始制供两同用的大石棺，等等等等咱俩再没了，就一起……”

顾鸾突然回神，扑哧一声笑了。

他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好意思地抹抹眼泪，她窘迫地抬起头：“好傻啊。”

楚稷一噎，失笑：“是啊……”

却听她转而又道：“这个棺材，我要的。就算要背负祸国妖妃的骂名我也要的。”

“好。”他凝神应声。

语一顿，他的手拍在她额上：“什么祸国妖妃。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知道，还怕当了皇后？”

顾鸾微愣，旋即自然白他在说什么。

论有她没她，皇后的寿数怕是都长久的。上一他没心思再立继后，却意味着这辈子也能立。

是夜，两个躺到床上，悠哉哉地回忆上辈子的事情。

顾鸾问他上辈子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心，他想了半天也说清楚；他反过来问她，她也说清楚。

“情知所起，一往而深。”顾鸾盯着绣金纹的幔帐顶子幽幽念道，跟着又问，“你上辈子既喜欢我，怎的说呢？”

楚稷挑眉：“你也没说，倒还怪我？”

“没怪你啊。”她瞪他，“是问问。”

他一哂，轻轻啧声：“我『摸』准你的心思啊。你堂堂一个御前大姑姑，权钱都缺，日子过滋润，谁知你看看上我？若我说了你却肯，我还让让你留在御前？让，我尴尬；让，毁你前程，我是吗？”

“那你还挺为我着想。”顾鸾美滋滋。

“自然。”他点头，接着，搂在她背后的手拍了拍，“你呢？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顾鸾翻了眼睛，“我堂堂一个御前大姑姑，权钱都缺，日子过滋润，又一把年纪了，开口蛊『惑』君心像什么样子？我做做了？再说……”

她他凑近了两寸，脸对着脸：“你自己想想，你那时后宫里缺美儿么？你连后宫都去，谁知道你看上我啊！”

说及此处，她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襟：“你也奇怪。坊间都说，男一辈子都喜欢年轻小姑娘单纯美好，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年轻小姑娘懂什么？所谓的单纯美好过就是容易骗到手罢了。”楚稷撇嘴，“哪像朕的大姑姑，有阅历有本事。”

“要别说了……”她脱口而出。

心底一股没由来的悸动让她觉害怕，也说清在怕什么，是莫名的无措。

“我那时知道太清楚，那时是模模糊糊地做了些梦。”他语一顿，“你是……”

“是做梦？”顾鸾心弦一提，“这些事都是你梦到的？”

一片死寂里, 两个面面相觑。

他察觉到她语的探询，笑意漫开：“早就是了。”

顾鸾松了口气，沉了沉：“我也是做梦，自始就是。”

他了然，继而笑意更深，直达眼底：“跟我还这么谨慎？好，那我先说。”

而后, 她自是难有胃口的。就着米饭将碟子里的蛋饺吃完又喝了两口他盛来的汤, 她就再动筷子。楚稷也无意拖延, 很快便命撤了膳, 吩咐杨青：“送公主去舒妃宫里。”

“诺。”杨青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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