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这就去跟他商量。”孙健一边说一边走向病房门口。

“孙健！”简逸好像想到什么，突然把他叫住。

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之所以能够留在康复中心半年之久，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逃避社会压力。

谭苍林的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小姨能给他亲人的关怀和温暖。他有房，也有点存款，还在百大商场打了一份临时工。表面上好像过得还不错，但是他的性格内向，高中毕业就踏入社会，没有父母的陪伴和庇护，这一路走来必定十分艰辛。

谭苍林住进康复中心的初衷，本来是为了弄清陶静珍溺亡的真相。两名牵涉此事的人，常荣发已死，谭苍林如果发现史唯阡有问题，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待上半年了。

“你和谭苍林商量一下，尽快办理出院手续吧！他不必继续住在康复中心，而且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骗取医保，相关部门可以依法追究你们的责任。”简逸暂时还不打算追究孙健和谭苍林的责任，那条意外死亡的人命，才是他眼下迫切希望解决的问题。

如果说一开始，谭苍林住进康复中心是为查明陶静珍的死是怎么回事。那么在长荣发死后，谭苍林却慢慢适应了康复中心这种毫无压力的平静生活。他虽然仍在默默地关注史唯阡，但已不像半年前那么热衷于探查陶静珍的溺亡真相了。

简逸和可芸从谭苍林的口中探听不到更多的线索，同时也没有证据表明，谭苍林与常荣发和解志新、方业涛的意外死亡有任何关系，只好悻悻离开14号病房。

“警官，还有事吗？”

简逸失望地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地说道：“孙健，你可以走了。”

“呃，警官，我……”

“出院的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你们一个星期之后，再办理出院吧！”

“一个星期？”孙健拿着手机看了一下日期，心里有些不明就里。

“嗯！”简逸也不解释，轻轻扬了扬头，示意孙健可以走了。

侯峰还在17号病房里陪着孙健，简逸和可芸回去又问了他一些问题。证实谭苍林的性格的确十分内向，平时也不太和以前的同学来往。就算在百大商场上班期间，也很少参与单位里的活动或是同事间的聚会。

“对！”简逸极为赞同可芸的看法，“事实上当晚在竹林外的河边，确实有第三个男人，但此人既不是史唯阡，也不是谭苍林。从时间顺序上看，谭苍林在西园村村口遇见常荣发与陶静珍，两人分开后，常荣发向平山镇方向走去。谭苍林尾随陶静珍回家，然后两人进了竹林。大概十一点五十左右，谭苍林走出竹林，被站在陶家屋檐下的史唯阡看见，之后史唯阡就钻进竹林去找陶静珍。”

侯峰皱眉问道：“当谭苍林再度进入竹林，追到河边，见史唯阡醉倒在草地上，同时发现一个不是陶静珍的身影沿着河边走向下游的时候，常荣发在哪？”

简逸与可芸相互对视，两人都没有回答侯峰的问题。

“从西园村到平山镇有七八公里，常荣发走夜路，至少要一小时二十分钟才能走到镇上。谭苍林在河边追了那个身影一段路，就返回村口，开车去平山镇了。旅社住宿登记显示，常荣发到平山镇的时间，是一点半左右。而谭苍林开车到镇上，进旅社登记住宿时，才十二点半。他在路上，不可能看不到步行的常荣发。”

简逸郁闷地说道：“你怀疑常荣发也折返那片竹林了？”

“不是我怀疑，只有常荣发折返竹林，才能解释，为什么谭苍林在去镇上的途中，没有看见步行前往平山镇的常荣发。”

可芸摇头说道：“常荣发如果折返要竹林，就只能走小路，才能避开站在陶家屋檐下的史唯阡。谭苍林在村口看着常荣发走远，才尾随陶静珍去了竹林。假设陶静珍在河边方便时，常荣发就躲在附近。那他沿着河边追逐陶静珍，在陶静珍落水后，才走回镇上，就很难在凌晨一点半赶到旅社了。”

“是啊，时间上有点赶不及！”简逸也不太想相信，常荣发能找到村里的小路，跑去那片竹林外的河边，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身。

可芸继续说道：“我们还要注意一个问题，常荣发与史唯阡是同事，他们相互认识。但谭苍林见过常荣发，而常荣发却不认识谭苍林。第二天早上，史唯阡向吴老二证实了陶静珍的死讯，立即离开了西园村。当时谭苍林也在现场，便跟踪史唯阡去了镇上的客车站。常荣发却是在两人离开西园村后，才从镇上走路去西园村。他在村里一直待到下午三点过，才慢慢走回镇上坐客车返回林城。”

简逸附和道：“对！如果常荣发认识谭苍林，那在谭苍林住进康复中心后，常荣发应该会与谭苍林有所接触才对！”

“但是谭苍林并未提及，常荣发在康复中心曾与他接触。而且我认为，谭苍林也没有必要对我们隐瞒此事。”

侯峰不耐地看着二人，“你们都相信，谭苍林不具备谋杀解志新的条件？”

简逸点点头，可芸直接说道：“根据常荣发和解志新的死法，就能大致确定，两人均死于同一凶犯之手。既然谭苍林不具备谋杀解志新的条件，那他就不是害死常荣发的凶手！”

“还有……”简逸又补充道：“常荣发、解志新和方业涛三人遇害前，都出现了那个剧毒标志，因此我认为弄清那个剧毒标志的来历，才是破案的关键。”

可芸皱眉看着简逸，“说起那个标志，其实在陶静珍溺亡当夜，剧毒标志也出现过。只不过不是用粉笔画在墙上，而是印在化工厂运输亚砷酸钠的罐车车身。那天半夜谭苍林开车去镇上住旅社，不是正好看见一辆车身印有剧毒标志的罐车吗？从罐车经过镇上的时间推算，陶静珍落水的时候，罐车应该就在大河附近。”

侯峰一脸质疑地说道：“你和小雪不是去化工厂看过了吗，说那家厂的工人都是从边远山区招来的，老板和管理还有技术人员，基本上都是外省人，跟西园村本地人几乎没有交集！”

可芸连忙解释：“那家化工厂的情况的确如此，老板是闽南人，因为担心本地村民影响生产，所以不愿意招本地人进厂上班。我怀疑的也并不是那家厂子的工人……”

侯峰马上打断道：“那你怀疑什么？”

可芸看了看侯峰，又看了看简逸，“你们不觉得，这个剧毒标志跟三名受害者本身并没有直接联系吗？”

“怎么没关系！”侯峰不屑地反驳：“三名受害者死前，这个剧毒标志都出现过！”

可芸无奈地苦笑道：“三名受害者中，只有常荣发去过西园村。解志新和方业涛甚至不知道西园村有这么一家生产亚砷酸钠的化工厂。凶手每次决定杀人之前，在康复中心的某处墙面留下这个图案，也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

“满足心理需要？”侯峰不解地瞟了一眼简逸。

“是的。凶手想杀人，但又不希望被警方抓到，就在动手之前，在康复中心的某处墙面，留下一个特殊标记，以表明这案子是‘他’做的。这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换句话说，就是凶手不愿意‘锦衣夜行’。”

简逸听完可芸的猜测，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是的，并且偷听的人伤风了。他不敢大声擤鼻涕，可清鼻涕一直流，他就不停地擦鼻涕。”

可芸马上提出假设：“陶静珍穿过竹林时，这个人也许就藏在林边的灌木丛中。他看到陶静珍在河边的巨石下方便，也看到了史唯阡从竹林里出来。陶静珍发现史唯阡，就沿着河边朝下游走。史唯阡没追几步就醉倒在林边，这个人就有机会单独去追陶静珍了。”

侯峰站到门边，看着孙健径直走向离开病区的铁门，随手关上病房门，疑惑地看着简逸问道：“谭苍林没有问题？”

简逸点点头，“至少，七月半那天晚上，他没有走出过康复中心。”

事实的确如此，谭苍林三月十一号住进康复中心，常荣发三月十三号半夜就出事了。即便他十四号晚上去了湖边，也不可能在警方勘察过事发现场之后，再找到丝毫线索。

可芸向简逸投去赞同的目光，“方业涛死亡当晚，孙健应该也没有离开过病房。他说过，半夜十二点以后，护士站就没人了。所以十二点以前，他应该不会冒险溜出病房。”

“嗯。”简逸回视可芸，缓缓说道：“陶静珍出事那天，谭苍林和她在竹林里谈了很久。在谭苍林走后，陶静珍才穿过竹林去河边方便。所以史唯阡在竹林边缘地带看到的那几团用过的卫生纸，也应该与谭苍林没有关系。”

侯峰眼睛一亮，立即听懂简逸的意思。“老简，你是怀疑，谭苍林与陶静珍在竹林里谈话时，有人站在竹林边偷听？”

好不容易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个喜欢的女生，可对方却因为某种不能言明的原因，而屡屡拒绝他的示爱。陶静珍死后，他在失落与伤心的双重重压下，确实有可能产生厌世的情绪。悄悄地躲在康复中心，什么人也不用见，什么事也不用做，甚至什么也不用想，过上一种几乎与世隔绝却又相对正常的生活。

在康复中心，只要他愿意配合医生，就没有人会去打扰他想要的平静。有时候，简逸也会觉得很累，实际上他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希望自己大病一场住进医院，什么都不用管，先美美地睡上几天，然后在病房轻松地独处一段时间，以缓解长期以来所承受的工作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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