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快坐...”

我刚扶着大奶奶进了小院，我爸便出来喊了一声，同时我妈也搬过了一张木椅。

我和老波正逗元元和果果玩儿，大门口外又响起了一个声音，而且直直喊着我的名字。

这个声音我更熟悉，比对广生家婶子的都熟悉，自然是大奶奶无疑的了。

“哦...回来了，回来了...”

“大娘来了...”

可奈何年纪大了，那两条腿都不怎么中用了，颤颤巍巍的，几乎使不上多少劲儿。

“大奶奶，慢点...”

并放在了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尊敬地让大奶奶，先坐下歇一会儿。

“嘻嘻，还好...”

一看到我出现在了面前，大奶奶喜悦的笑了起来，连忙趁着我的手，被我轻轻地扶上了台阶。

“好好好...你们忙你们的...”

“香儿，给你大奶奶拿点水果...”

“嗯...好...”

“哎呀，非非，咋这么瘦了...”

“哦，怪不得呢，那时候我都睡了...”

“嗯，就是呢，大奶奶身体可健康啊....”

“唉...也老了，比你爷爷奶奶都大几岁的人，咋会不老呢...”

“嗯，不过看着还是很健朗的...”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呵呵...老喽，都快八十的人了，再没法儿年轻了...”

大奶奶对我的影响还是很深的，从小便没见她怎么干过农活，所以到了现在，也是比同年龄中的人显得年轻。

再者生活一直不错，又没有多少烦心的事儿，倒是越来越富态了。

至于村里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也是去了十之七八，仅剩几人，也都算得上是长寿。

生死于我，还没有多少概念，但听着村里的老人，一个接着一个去世，这心里也不免悲观起来。

有时甚至会很恐惧，当那样的悲伤，突然降临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又会怎么办呢...

会不会从此以后，对生命失去信心，再不相信什么美好之言。

可是生死大事，我又如何阻止得了呢！

亦如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死生两别，各自一生，皆是自然而然的规律，谁都无法改变。

惟望生者多幸福，死者亦多安息，他世有缘，再做亲人。

“哦...听说非非子回来了，啥时候呀？”

“昨天晚上回来的，走，进屋去...”

小院里，我陪着大奶奶一边闲聊，一边逗着果果和元元。

我姐则给妈帮忙着做午饭，两人忙前忙后，进了厨房就很少出来。

我爸和老波的早茶，也已煮完，皆坐在小院的太阳底下，陪着我们聊天。

不一会儿，我爸也许觉着无聊了，就出了大门，也不知是去干嘛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的声音便在院墙外面传了进来，同时还有一个雄厚而沧桑的声音，像是也在问他，关于我回家的事情。

听着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也没想到我的回归，竟让大家都如此关心起来。

接着，从大门口探进了一根拐杖，一个花白的头，以及一个高大的身形，几乎将整个大门都挡住了半个。

我爸虽然没有扶他，却用两只手张开如翅膀一般，护在左右，防止磕着碰着。

是的没错，这是宗族里的一位爷爷，曾经高大威风的人物，如今也瘦削得不成样子了。

就连腿和腰都弯曲得，只能依赖着手里的拐棍行走，岁月显然他的身上，浸透得很严重。

“六爷爷，快进来...”

“哦...就不进来了...”

“你，昨儿回来的？”

“嗯，昨儿晚上，爷爷你进来坐...”

“是啊，他六叔进来晒会儿太阳...”

“嗯，好...回来就好...”

六爷爷扶着门框，半倚着砖墙，曾经圆润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了麻木与暗淡。

他仔细盯着我看了半晌，嘴唇和花白的头，都在微微地颤动着，像是患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看着让人心疼。

院里的大奶奶喊他，他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理会，只是用那浑浊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已不大相识。

或许过了几分钟左右吧，他才缓慢的开口说了一句，也像是认出了我似的，抖动的嘴角，轻微的笑了一笑。

“好...回来了就好，我再去转转...”

六爷爷的状态很奇怪，反应缓慢而迟钝，思维也像凝固似的，半天了才有一个基本的反应。

他等到自己认出我来之后，便像完成了任务一样，也不再多加停留，又扶着墙缓缓转身走了。

“六叔，你缓着点，往平处走...”

突然空旷的大门口，我也变得迟缓起来，盯着一步一步远去的六爷爷，心里又伤怀起来。

倒是我爸，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没有阻难，也没有劝诫，只是高声提醒着，让六爷爷往路边走，防着一点过路的车。

“哦...”

六爷爷愈走愈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这样不停地，还要走多远，还能走多久。

村子很小，也许他能去的地方，只有寥寥数个，再依着他那个颤颤巍巍的步伐，却又不知他的终点将在哪里...

还不是，每日重复着昨日才走过的旧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熟悉的风景。

或是听着熟悉的风声，水声，甚至是汽车轰鸣的声音，然后追随着太阳的移动，就像日光一般，缓缓挪动，等着天黑，等着...

我爸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大奶奶也不知何时回了家，午饭虽然还没有好，我却没有了半点胃口。

坐在大门口外，手里又不自觉点了一支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大的模样，强壮有力，慈爱可亲。

他体格健硕，行动敏捷，声若洪钟，走路带风。

他还威严而博识，善良而勤劳，温和而谦虚，虽爱护短，却总护着我们这些族内子弟。

小孩子似乎都怕他的高大，大人们却都羡慕他的渊博，医者仁心，他却救不了自己的苍老。

说是英雄迟暮，但他却非英雄，更无任何一二，可传颂之不朽事迹，惟一手古方无人继承，可惜了哉！

本来，我想等过了中午，再去和爷爷聊天，但突然看到六爷爷的模样后，心里终是有些难受起来。

爷爷虽然比六爷爷小了几岁，但相差并不太多，现今也已七十多，更是有旧疾在身。

有些话和心里的难过，我从来都说不出口，就像只要能看着他，我才心安一样。

抽完了烟，我跟谁都没打招呼，便去了爷爷那里，这时奶奶才做好饭，准备摆桌子放碗筷呢！

叔叔和婶婶都不在，弟弟妹妹又去了学校，估计下午放学后才能回来。

我们家，爷爷和爸爸分家很早，分开后爷爷和叔叔姑姑一起，爸爸和我们则单过，房子也建的不远，就是前后院的区别。

当然，这个情况在村里很普遍，也很正常，往往长子成家之后就要单过，父母也一般会留小儿子跟自己一起。

别家且不去论，我们这一大家，从我记事起就在一起，即便后来分开了，亲情也没有分开，家里大事基本都是爷爷拍板。

也尽管我爸和叔叔的脾气，都和爷爷差太多，他们也经常会有争吵的时候，但爷爷与我却是十分契合。

从小，爷爷就对我这个长孙寄予了厚望，虽然大学之后，我就没什么出息了，但爷爷对我的鼓励却从未断过。

我人生中明悟的那些道理，也都是爷爷告诉的。

因此，相比与父亲和叔叔的关系，反倒是我和爷爷最好，也不管是出门或回家，我们都会坐在一起聊一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也几乎成了我们之间的规律，要不是昨天喝酒太晚，我是一定要先和爷爷说说话的。

今天也是，本来想着中午才去，可终究还是等不了！

“啥时候回来的？昨天还没见人呢？”

“嘻嘻，我昨天晚上回来的，大奶奶...”

“香香不用了...”

大奶奶才坐下，我爸便喊着二姐，让她去屋里拿些水果来。

“非非，非非回来了吗？”

我姐也很实在，并没有在意大奶奶的劝阻，随即便连托盘拿了出来，里面有香蕉橘子，苹果葡萄，以及草莓樱桃，和油桃枇杷等。

大奶奶倒也不会作假，只捡了一个香蕉，便再没动其他，可能是都太硬了，对她来说并不怎么友好。

“我呀，在外面就听到了，非非说话的声音，就想看看娃回来了没...”

听到喊声之后，我妈就在厨房里答应了起来，我也是立即走了出去。

果然，是大奶奶正扶着大门边儿的砖墙，正想往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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