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头发的老李头忙活起来，没几刻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浓茶，一碗甜豆花，微寒的初春清晨，热气升腾，尤为明显。

捡了南佑黎排在桌子上的铜板，老李头笑道：

栾安宁那房里的灯光熄了没几刻，睡了才一个多时辰的南佑黎便和着无相山渺茫的晨钟爬了起来。

天光没有大亮，眼前迷迷蒙蒙像披上一层细密的毛呢子似的，街道上湿漉漉的，不光是晨露的味道，有一股中草药独有的辛甘气味。

他深知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哪怕自己天赋卓绝，世所公认，但练剑的事情却没一日忘却，往往燕福和小燕奴上午在巷中练剑时，他都早练完了剑，修完了玄，寻了个墙头睡起回笼觉呢。

“好嘞，小公子，您请好吧！”

“习惯了罢了，我睡觉认床。”

但谁知道呢？

“今早小公子可起的晚了些，往日里可比俺老头子还早哩！这倒春寒的日子里东西凉的快，给小公子你备的豆花可都凉了，老头子给你盛的新的。”

取了铜板，南佑黎也走到刚开张的“李记茶铺”，排出方才捡的两枚大钱，把剑丢在桌上，对正煮着茶水的店家喊了声：

“老李头，和以前一样，今日的茶要浓些！”

南佑黎?了一大口豆花，咂咂嘴，也笑笑说道：

“老李头，往日里起的大早，豆花里都是冰糖渣子，我想着晚些来能不能吃上咸豆花呢！”

老李头拿下担在肩头的抹布，抹了抹旁边木桌上的露水，笑道：

他轻车熟路的在淮州道旁的石头下拾了两个带着水汽的铜板，应该是许久没曾动过，铜板上泛起一层近似小草颜色的铜锈，春天里便是搬开石头，一时也分辨不出这是泥土上长着些小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好嘞！请好吧！”

看着南佑黎吃得干净的空碗，老李头又玩笑道：

“小公子你要吃干净了这茶叶，可就免得俺老李头清碗了！”

“行，明天把碗都给你吃咯！”

……

西城寸土寸金，王府出门许远，一直走到近南城的地方才有空地练剑。

说来也巧，南佑黎清晨里瞧着无云的碧空，练剑练了不到一个时辰再抬头望的时候，已经布上了几层乌云。

云层深处隐隐有着闷雷声，零星钉在地面上的细雨如针般纤细，预示着还没来的一场大雨。

春雨贵如油，可能是陇东大旱死多了人，天老爷那里也阔绰了起来，亦或是可怜人之艰难？

像是不要钱似的下着这从前盼得四五年都不见得下一遭的春雨，可惜雨下错了地方，人命贵贱有别，哪里死人也死不到天子眼前。

历来干燥的京畿地面今年也迎过了三四场春雨，让京城的百姓都以为身在霖州徽州等江南地界，想来那边的梅子也黄透了吧。

可惜今日又不能去南城榜上寻些赚钱的活计了，南佑黎心里暗想着，一场春雨把今日的计划全部打乱，

又想到昨天买的两本“剑谱”，想到栾安宁的身体和昨天没抓住狐狸尾巴，南佑黎有些心烦意乱。

“得去武宫想法子挣些银子了。”

稀疏的雨点没让南佑黎生出退却之意，趁着雨还没落下来还能练上一阵子。

只是一套剑没打完，远处穿着朴素的燕福便领着两个中年模样的壮汉走到了跟前。

南佑黎收了剑，负在身后，眼前这两位壮汉看着面生，自己从未见过，有些疑惑问道：

“老头，有事找我？”

燕福憨笑了声说道：

“小侯爷，南相爷差信来，说寻了两个军中退伍教头来教小侯爷练练其他兵器。”

燕福让出身位，身后两位壮汉挺步向前拱手，燕福介绍道：

“这位是前南疆军玉龙军马刀教头薛汇，擅使刀类兵器和骑射。这位是……”

“他找来的？不练，让他们回去！”

南佑黎听了原委，也不待燕福把话说完，斩钉截铁抢着说道。

“小侯爷，这相爷把工钱都已经结了，是不是……”

“不练就是不练，我不花他一厘，别让他施舍我，我不欠他的……”

燕福脸上神色略微有些尴尬，方才那被唤做薛汇的马刀教头桀骜的劲也上来了，有些不忿说道：

“传闻小侯爷剑仙谪贬，剑术年轻一辈无双，我们两个本领不行，教不了小侯爷什么厉害本领。但都玩了一辈子刀和长矛了，教教小侯爷玩这些兵器，怎么不伤了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薛汇身旁另一名教头听了这话，也察觉到愈发剑拔弩张的气氛，见薛汇有些上头，赶忙将他拉住，对南佑黎恭敬赔礼道：

“小侯爷，小侯爷恕罪！薛汇他大老粗，说话不过脑子，小侯爷别当真！不过都是南相爷对小侯爷的一番苦心，小侯爷要不就试试跟我们练练……”

“怎么不过脑子了？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汇！你少说两句吧！你还要命不要？”

“哼！”

南佑黎听了薛汇的话倒没什么反应，可这另一名教头“和事佬”般的话语却如同刺了南佑黎一下。

他原本散漫的眸子冷冽起来，气势一变，紧盯着方才站出来的壮汉，嗤笑一声道：

“呵，苦心？好个一番苦心，竟然你们这么自信，那就练练吧，不用玄力，仅靠手中武器，你们若赢了我，我就跟你们学，怎么样？”

薛汇神色一怔，也没想到这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提出这种比斗，自己从光屁股就开始玩刀，不动用玄力，你一个小娃娃能赢我？

“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传闻里‘散仙必登临’的青年俊彦是不是名副其实？”

南佑黎冷哼一声，看雨点子渐渐密集起来，淡漠说道：

“去王府门口吧，下雨估计门口的街市也收了摊了，我赶时间。”

话音一落，南佑黎取了放置一旁剑鞘，收了剑便自顾自往来时方向去了，全然没管旁人有没有跟上。

燕福枯皴的老脸抖动两下，他万没想到就几句言语，事情就成了这副模样，但也没什么法子，只能紧随着南佑黎一同去了。

南佑黎吃了干净，便提了剑站起身来说道：

“行，那我走了，老李头，我明儿还来，记得给我预备哈！”

“老头子我又不做咸的，小公子来多晚都吃不上了。”

老李头擦干净了桌子，在南佑黎身旁挑了个板凳坐下，又用衣襟擦了擦汗，笑道：

翌日清晨，南佑黎照例起了个大早练剑。

“怎么，小公子喜欢吃咸豆花吗？清早起来吃碗甜的，一天都在蜜里过似的，还是甜豆花好，甜豆花好！甜的夜里还能想着些第二天，有个甜的盼头总归是好的！”

南佑黎不置可否，笑笑便又去?碗里的豆花，连吃了几大口，连碗底都添了干净。

虽然他昨夜沾床就睡着了，但毕竟时辰太短，眼睛有些红肿酸涩，也不等茶凉些，又一口闷干了凉下些的浓茶，刺激的苦涩味让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街道司的小吏刚洒扫完王府面前的街道，在淮州道巷口才摆上的茶铺喝着大碗盛的劣茶，远处打更人高昂的声音还没被春寒涤荡干净，顺着轻风飘飘摇摇吹进耳朵，让早起的人儿自个儿琢磨，自己是醒是没醒。

南佑黎自幼便在王府长大，除了幼年随王夫人回过几次南城相府外，王夫人仙逝之后便再没回过相府过夜。常人问起原因，他也都会笑着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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