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从他的诗句，便可看出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何以见得？”我歪着头问道。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皇帝忽的从背后环抱上我。

只见我正站在池塘边对着池塘里的小鱼发呆。听到皇帝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怀抱，笑说道：“听鱼儿讲话呀！”

皇帝每每来探望我，总会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样儿来逗我开心，而我也会满怀幸福地欣然接受。我既已决定执行文轩的提议，所以从那时开始，我便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感情，用剩下的时光，好好爱他。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古代，怎么会拿后人的诗句出来吟诵，而且还是匈牙利人，于是我解释道：“裴多菲是一名欧洲诗人，生在一百多年以后。”我偷笑道。

皇帝心里闪过什么，随即又回复正常道：“去木兰的准备，都差不多了，后日一早，便可出发了。”

我眼中闪着光，看着皇帝道：“真的吗？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出去了……”

“很多人为了爱情放弃生命，朕认为这是很可贵的。自由是什么？是一种个人主义，前者说到，爱情既然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为何却不愿为了爱情放弃自由？难道自由的价值比生命更高？很多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可是为了生命放弃了自由，只为了糊口。难道，就该为了自由而自杀吗？朕为了大清江山，万千子民，放弃自由，为了你可以放弃生命，而你不也曾为了朕放弃生命，为了从未来世界回到朕的身边而放弃自由吗？”皇帝反问我。

“那当然，匈牙利诗人裴多菲曾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情不自禁地说道。

“裴多菲是谁？”皇帝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我不也曾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一切，那时，可没有人逼过我，何故此刻为了自由而放弃其他？

皇帝见我沉思着，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就让她自己慢慢想通吧，皇帝心里想着。

第二日，文轩进宫替我诊脉。

皇帝稍稍收敛了笑容，这一年多的时光，皇帝总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动摇我离开的决心，可他却从未点破我，而我亦不知他早已知晓我的计划。他半真半假地问道：“颜儿，你真的如此向往自由吗？”

我并非怕死，也许在我内心深处，仍然割舍不下他，如若回去，怕很难再回来。我的犹豫，文轩岂会不知，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留在这里，一切顺其自然吧，贸然赴死，也不见得真能成功回去。”

我感激文轩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让我难堪。

“木兰之行，希望你能为自己的感情做一个很好的了结。皇上计划带你在木兰待上大半年，所有朝廷重臣都跟着去，以便皇上处理朝政。这次，皇上没有带太医院的任何人，而是直接带着七处的李回逢。我无法跟随你了，你要自己保重。我在京城打点我们接下来计划所需的一切，等你回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行动了。”文轩说道。

“那麒麟和玲珑怎么办？和我们一起走吗？你是否有问过他们？”我忽然想起。

文轩顿了顿，说道：“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想办法安顿他们。”

“可是，玲珑好不容易…你这么放弃她，真的十分可惜。”我说得有些含蓄，但是我知道文轩听得懂。

文轩无奈地摇头，说道：“颜儿，知道为何你心有所属，一再拒绝我，而我仍然甘之如饴陪在你身边，不作非分之想吗？”

文轩突然把话说得如此坦白，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摇了摇头。

文轩继续说道：“这世间，最无法勉强的，便是情爱，我不爱她，正如你不爱我。”

“那么，你为何非要陪着我，却不给玲珑任何机会？”我反问他，可问完却又后悔。因为自己何尝不是为爱痴狂的人。

文轩苦笑：“我也不知我这么做对与否，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而玲珑，如果有机会，我真心不希望她像我一样，一头栽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我凝望着文轩，心中想着，这是怎样的爱恨纠葛。不知何时能结束，所有人都在等待…

待文轩走了以后，我将秋雏、尹织和小顺子叫了进来。

“你们听着，太医说我的阳寿也就在这一年里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而这次木兰之行，起码要待上大半年，我想趁还在宫里的时候，早早将你们都安排好…”

我说到这里，秋雏他们立马打断我：“娘娘，您不会的，您一定洪福齐天。”

我不由笑着说道：“人皆有一死，只是早晚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自个儿都不想了，你们也无需太纠结。这次将你们都叫进来，是因为你们跟了我许久，对我的心，我自然明白。我也从未将你们当奴才和奴婢看待，真心待你们如同家人。如若我这一走，你们接下来要怎样安排，趁我这位皇贵妃还在，尽早帮你们安排一处妥当的去处。”

小顺子等人都开始哭了起来，没有人愿意说下去。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们跟前，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膀，给秋雏和尹织擦了擦眼泪。先对着小顺子道：“你想回家吗？”

小顺子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我，忽的跪了下来：“奴才不要回家，奴才只要跟着您。”

我立即将小顺子拉了起来，不禁摇头道：“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我是说等我走了以后，你可愿回家？”

小顺子犹豫了会，随后点了点头，道：“倘若主子都不在了，奴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可奴才就算想回家陪着家中老母，这宫里头也不符合规矩。”

我笑着说道：“符不符合，自然我由我说了算，所以说趁我还在，你们有什么打算都说出来。你要回去，我帮你安排。另外，我这里还有许多往年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到时统统都赏你们，让你们衣食无忧。也不枉你们跟了我一场。”

随后，我又转头看向秋雏和尹织，问道：“你们呢？”

秋雏抽泣得没完，连话都说不上来，尹织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

她们弄得我也说不上来的难受，一把抱住她们抱头痛哭着。

哭了一会，我放开她们，然后慎重地说道：“我就安排你们出宫与家人团聚吧，另外，你们自个儿有心上人吗？”

秋雏与尹织你看我，我看你，都摇着头。

我说道：“这样吧，我去求皇上为你们各写一副字：天作之合。皇上亲笔御赐，想来，即便日后你们做不了正室，夫家也不敢怠慢了你们。”

秋雏和尹织刷刷跪了下来，给我磕头：“奴婢们谢娘娘恩典。”

我赶紧扶起她们，说道：“我们情同姐妹，莫要忘了这儿的规矩。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跪我，一跪我就容易头晕，你们忘了吗？”

秋雏与尹织看着我，扑哧一笑。

我斜睨了她们一眼，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你们呀赶紧去洗把脸，别让人瞧见了。”

小顺子、秋雏与尹织我都安排妥当，至于其他人，届时，我也会循例问一下。在这深宫中，唯有他们三人，对我始终不离不弃，如同家人。

剩下的，便是皇太后与恪妃了。

我先去了慈宁宫——-

“颜儿啊，我这老婆子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来看过你，而你每每来请安，我也都将你拒之门外，你不会怪我吧。”皇太后走到了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坐到了一旁的榻上，说道。

我微笑地摇头道：“回皇额娘的话，臣妾怎敢又怎会忍心怪您。在这大清，怕是没有任何人，比您看得更清，比您更高瞻远瞩了。您这么做，心里怕是比任何人都痛，都更难。”

皇太后看着我如此，心里一紧，眼眶里都感动得含着泪，说道：“你这孩子，说到我这老婆子的心坎里了。连皇帝都没你懂事，没你了解我。所以啊，一年多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我也不该再苛待你了，博尔济吉特氏也不该再责怪你了，何况你本身也无大错，委屈你了，孩子。”

我说道：“皇额娘，皇上也许并非不了解，只是他是一位性情中人。很多时候，性格决定了一切，他虽忧国忧民，可是皇帝必须弃情弃爱，他无法完全做到，于是他总是活在矛盾中自苦。颜儿也没做好这大清的后妃，没有主动劝诫皇上，令帝后矛盾日益升级，造成今日的种种。我任性，不体谅他，这也是颜儿的性格使然…”

皇太后重新认识了我一般，仔细打量着我，说道：“我真没想到，颜儿居然是如此通透之人。我本也打算是时候来看你了，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劝你。没想，今日你却把我要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我起身，跪在了皇太后面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拉着皇太后的手，说道：“皇额娘，我知道您也是疼我的，可您首先是这大清的皇太后，其次再是皇上的额娘，我们的皇额娘。臣妾都懂，臣妾命不久已，等臣妾西去，希望能断了皇上的执念，也望皇额娘能原谅我。”说完，我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皇太后终于忍不住眼泪，哭着扶起了我，将我靠在她怀中，心疼地说道：“颜儿，难怪皇帝对你如此，你真的是一个懂事又令人心疼的孩子。可惜了，你生不逢时，否则这大清的皇后，你当之无愧。”

———

咸福宫———

“姐姐，妹妹明日就要去木兰，特来向姐姐来辞行。”我拉着恪妃的手说道。

“皇贵妃，您折煞我了。”恪妃虽然没有少了礼数，可心中仍是窝心的。

“姐姐，妹妹在宫里的日子，姐姐一直暗中相助，在妹妹落魄的时候，姐姐没有像其他人一般见风使舵，而是雪中送炭，这份情谊，值得妹妹真心相交。”我真诚地说道。

恪妃见我如此，也没有再客气。“妹妹此去，怕是要大半年，你身子弱，自个儿要格外当心。”

我点了点头，眼中带泪地与恪妃相拥。就让我拥抱这宫里每一位对我善意的人吧。

“姐姐，如若我时日无多，请你日后多多照顾皇上。”我悠悠说道。

恪妃听了以后，将我抱得更紧，她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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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着：“怕是与上次一样，不死，根本回不去。”

“那我们再一起死一回。”文轩眼中闪烁着期盼。

“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我们应该准备起来了，你都想好了？”文轩认真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决定了。无论为了什么，我必须消失在这座紫禁城，我不想改变历史。”

时光流逝，幸福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宫里没有了最大的敌人，而我每天都被幸福包围着。转眼一年多的时间，我的毒已经从我身体里彻底清除。身体，也在慢慢强健起来。夏至了，承乾宫里到处都是茉莉花香。

“好，既然你做了决定，我陪你到底。”文轩坚定地看着我。

“谢谢，可是你不想办法回现代吗？”我深知，就算自己远走他乡，也不会和文轩在一起。

文轩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话里的意思，说道：“即便要回去，我也不会舍下你，要回一起回去。”

皇帝放开了我，饶有兴致地走到我身旁，牵起了我的手，说道：“哦？莫非朕的颜儿连鱼儿讲话都听得懂？那你倒是说说看，它们在说什么？”

我抿嘴一笑，道：“它们呀，它们正在想方设法，出宫去。想着能在江河里待着，就绝不会在池塘里待着，能在大海里待着，就绝不会在江河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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