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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辛筝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9-27 16:27:49
  • 字数:12918字

“一枚骨贝五个。”

辛筝摸了两枚骨贝, 卖果子的年轻人数了十枚果子给辛筝, 数得很慢,因为数一下就要对一下手指。

与辛筝一同坐在酒肆里听酒客们聊天的骊嫘闻言茫然的看向辛筝, 又仔细分析了下酒肆里正在发生的事。

大部分在阴阳怪气的讽刺王,但贱民诋毁贵族是死罪,何况那是王,因而酒客们非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

辛筝发自肺腑的感慨。

辛筝招手让在酒肆门口卖鲜果的小贩过来, 同时对骊嫘解释道:“丈量土地, 王只动了贵族的私田,并未动氓庶中的小地主们的私田, 即便是贵族也只拿了七成, 并未每家每户的私田全都拿走。虽然在我看来着很蠢,都已经把人给得罪得狠了, 居然还如此手下留情。果子怎么卖?”

历史上每次丈量土地都是血淋淋的, 做为括地官的辛筝在非常短的时间里让王畿各个阶层的人都对历史上每次丈量土地的血腥有了个初步认知。

牵扯的既得利益者太多, 不管是谁搞, 被骂都是必然。

辛筝接过了十枚果子,分了两枚给骊嫘。“刚才说到哪了?王拿了贵族的七成的私田, 有一部分贵族的私田更是分毫未动,但贵族都没叫,这些氓庶地主反倒吠得欢,就差来句昏君误国了。”

不管是哪个都与读书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是她没想到什么还是辛筝的思维太跳脱?

能跑到酒肆里来饮酒的,即便是氓庶,也不会是底层氓庶,而是氓庶中的上层,近两百年借着压榨奴隶开垦私田而积攒起了家业的氓庶地主。家中拥有许多田地与奴隶,虽然比不上那些贵族氏族动辄良田万亩

,奴隶成千上万,却也可观,供养得起他们的衣食,这才有时间和钱来酒肆消磨时间。

骊嫘道:“丈量土地,他们的私田同样不合法,关心则乱。”

仁政则是因为王颁布了十二条关于奴隶的成文法,保护奴隶的人身安全,即便是奴隶的主人也不能随意打杀奴隶, 杀了就得罚款, 当然,如果奴隶犯了错,主人想杀了奴隶作为惩罚是允许的, 但必须去官府登记, 官府允许才能杀, 不允许就不能杀。

她不惯着任何人,不论是贵族还是氓庶,屠刀之前,不论是贵族还是氓庶都不会手软。

蚊子腿也是肉,怎能浪费?

“还有奴隶法,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辛筝道。

骊嫘不明白。“奴隶法有什么问题吗?”

辛筝反问:“你知道会打杀奴隶的都是什么人吗?”

“奴隶主。”骊嫘不假思索的回答。

辛筝沉默了一瞬,道:“不是所有奴隶主都会打杀奴隶,很大一部分奴隶主对奴隶相当爱惜。”

骊嫘一脸懵。“奴隶主爱惜奴隶?”

哪怕她不是奴隶也想呵呵。

辛筝理所当然的道:“你可曾见过虐待耕牛的农人?奴隶主亦然,他们比谁都爱惜自己的财产,舍不得杀死奴隶。会打杀奴隶的,都是大奴隶主,也就是贵族。有钱,任性。但即便是贵族,他们打杀的也是家庭奴隶,用于田地矿山生产

的奴隶,除非奴隶逃跑或是反抗,难以再获取利益,不然也是不会杀的。小奴隶主根本不会打杀奴隶,而大奴隶主,差杀奴隶需缴纳的那俩钱?又有哪个官吏敢找贵族要罚金?”

辛筝总结道:“奴隶保护法对奴隶的处境不会有任何改善。”

骊嫘怔了下,问:“王可知奴隶法不会有任何作用?”

辛筝道。“虽然他很努力做出自己低头了的模样,但他从未低头。”

骊嫘听懂了。

辛筝望着满座酒客叹道:“所以说上学真的很重要啊。”

骊嫘问:“为何?”

“读书不一定长脑子,但不读书一定不长脑子,没脑子就是养肥了宰食的豚犬。”辛筝不假思索的回答。

骊嫘无语了一瞬,发现自己实在是接不了这个话题,便换了一个。“大君觉得将私田收归公有能解决问题?”

辛筝反问:“你觉得呢?”

骊嫘道。“我觉得不能,帝国的人口比起千年前增长了很多,需要更多的耕地来养活帝国,但井田制,并不能让占据大部分人口比例的氓庶积极开垦荒地。”

私田收归公有,对开垦荒地的积极性打击绝对是恐怖的。

别人辛辛苦苦开荒可不是为了给帝国奉献,而是为了自己。

辛筝道:“所以我们没有动氓庶地主的私田呀。”

动贵族纯粹是贵族挖墙角太狠了,再不治治,薪火台就得破产了。

“但问题并未解决。”

辛筝问:“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井田已经不合时宜了。”骊嫘道。

辛筝道:“但王畿并不能改变。”

骊嫘看着辛筝等待下文。

辛筝解释道:“若废井田制,那私田该怎么办?”

“自然是按田亩缴税。”

“然后王被会群起而攻之。”辛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骊嫘。“□□王洋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让贵族缴税,古往今来无数王侯的头颅证明了其难度。

骊嫘道:“也不是马上就缴税,可以互相妥协,比如贵族可以免税。”

帝国万邦中近两百年通过变革崛起的新晋方国,基本都是这条路,用贵族免税和足够的武力换去井田制的废除。

“贵族免税,

氓庶不免税,前者飞快的累积,再掠夺氓庶辛苦开垦的荒地,等贵族占据帝国大部分....也不用大部分,占据个半数土地就足够帝国崩溃了。”辛筝冷笑。“这与如今井田制下私田遍地有何区别?”

辛筝啃着果子道。“元洲不是人族的独角戏,等帝国崩溃时,你猜猜人族的文明还能坚持多久?”

骊嫘道:“至少续了一波命,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辛筝道:“等我的宴会结束后我给你半个月的休沐,你去君离那里看看。”

骊嫘怔了下。“大君是要让我去做劝农吏?”

辛筝想了想,说:“你这提议不错,回头我帮你弄个劝农吏的位置。”

劝农官的位置就一个,但君离一个人也不可能忙得过来,因而他手里还有劝农吏帮忙,都是他自己挑选培养的人手,辛筝觉得自己和君离的位置应该够君离送个小吏的位置。

骊嫘闻言苦笑。“我做不来。”

君离的劝农官当得所有人都要写个服字。

怎么让逃跑的氓庶回去公田上耕作?

正常人的答案都是:不回去就去死,贱民自然会回去。

君离却不。

他先给王上奏章表示原本八家共耕公田,公事毕才敢治私事实在是太麻烦了,不如废了共耕公田的做法,改为征收实物地租,在授田之后让庶农按着土地的数量和优劣缴税。

这是在变相的废井田制。

王畿是帝国的中心,一旦王畿废除了井田制,那么这种趋势会蔓延至整个帝国。这也使得王畿搞变法的难度是最高的,诸侯变革只需要面对自己国内的反对势力,而王畿变革还得考虑到王畿之外的反对势力,也包括诸侯。

诸侯虽然也想废井田制,但更不愿意见到王权独大。

君离在薪火台被各路人马引经据典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数典忘祖什么的层出不穷,不带重复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君离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呃,好像也差不多,真按他的提议做了,利益受害者不可谓不多。

最终的结果便是王效仿了天底下的诸侯们。

公田仍旧要共耕,但实物地租也要缴。

一块土地,两份收入,

这还没算各种劳役和附加的税赋贡助。

这也是没办法,礼崩乐坏,列国纷争,比起善待氓庶,打赢战争和维持体面更重要,横征暴敛在所难免。

王已经很不错了,为了吸引人回来耕地,他只拿走氓庶十之六七的粮食,劳役也减免了许多。

君离也没要求太多,有得减,比别人少就够了。

第一个要求被满足了一半后君离又递了第二卷奏章。

胥吏本身是劳役,既然是劳役,自然是自带干粮上任。

君离要求提高胥吏的待遇,管饭且发俸禄,完全是照抄了辛筝曾经在昆北之地干的事。

理由是,胥吏也要生存也要养家糊口,不给俸禄,他们会自己想办法捞钱。明明上面规定的是十税一,最终收的却是十税三,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因素。

毫无悬念的被打了回去,辛筝当年能让胥吏吃饱又有钱拿,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生活完全不需要发愁是因为辛筝洗劫了昆北的贵族氏族几十代人的积累,不然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个胥吏吃的饭食和俸禄并不高,但治理一方需要的基层胥吏数量相当惊人,没有哪个地方负担得起,若非如此,也不会发展起乡贤自治,以至于王侯的权力不下乡。

王砸锅卖铁都没那个钱,自然不会想不开。

君离退了一步,俸禄发不了就算了,但至少得管饭吧。

一天七八封奏章,把王烦得不行,但他给的理由又无法反驳。

王现在是要跟别人抢人,若没有足够的优势,凭什么把人抢回来?

除非王愿意废除兵役,但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没有足够的优势,硬把人抢回来了,回头也会再跑回贵族那里去。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给马儿多吃草。

王最终同意了。

君离也终于去干活了。

怎么劝农?

君离把道理和利弊掰开了揉碎了,确保对方只要不是天生弱智都能听懂的分析给氓庶听。

兵役是不可能废除的,但如今公田激增,庶农的数量也大增,哪怕是征伐兵役,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给征了,也就征一部分,基数那么大,还是有可能不被抽中的。而且王畿四周的战事都已经

结束了,进入休养生息阶段,也不太可能征伐兵役。

在这里,君离非常有耐心的将王畿这几年的局势演变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语言给氓庶分析了一通以证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还有税赋,君离将每一项税赋都给氓庶分析了,再加一加,让氓庶对自己需要缴纳多少税赋,能留下多少粮食心里有个数,肯定比当隶农时多。

为了吸引庶农,让庶农愿意心甘情愿的坐下来听自己说话,君离在来之前向青婧请教了很多农耕知识,比如轮作,几种作物轮流耕作,对地力的损耗会少,每年也能收获更多的作物;又找辛筝要了一套青婧写的生存与行医手札,上面有很多怎么简单粗暴怎么来的方子,其中很大一部分不仅在南方有用,在王畿也同样有用;最后又去研究了澜北的联军在击败盗趾后从盗趾哪里缴获的各种新式农具,学会了这些农具应该怎么做。

最后就很简单了。

燃起一堆篝火,教人怎么轮作,怎么用随处可见的野草枯枝治病,怎么制作农具....庶农很难控制自己不坐下来认真听他说话。

只要肯认真听,被说服是迟早的事。

而因为君离自己如此亲力亲为,被他同样要求的劝农吏自然也都很信服的学着他的做法。

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整个蒲阪估计就君离能做到。

氓庶愚昧无知,蠢笨不堪,交流难度大于鸡同鸭讲,没有任何一个贵族能如君离一般与氓庶沟通时,一遍说了对方不懂就说第二遍,第二遍不行就第三遍,一遍又一遍,掰开了,揉碎了,总有听懂的时候。

辛筝都做不到,她最多说一遍,一遍之后听不懂马上就会换手段。

大道三千,条条通蒲阪,此路不通就换一条,只要记着目标是什么即可,没必要在一条堵了的路上死磕。

骊嫘很佩服君离,但佩服不代表她就想体验一下君离正在过的生活。

她是巨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错,但让她不出于欺骗的目的和氓庶沟通....也不是做不到,但让她像君离那般,着实做不到。

辛筝道:“我也不是让你去学他,就是让你去多看看庶农。土地

问题是帝国的根本问题,而与土地关系最密切的从来都不是贵族,而是庶农,如果不够了解就擅下定论。哪怕氓庶愚昧,会被骗一时,但时间久了总会反应过来,到时你要怎么圆呢?做为巨狡,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什么叫一个谎言得一百个谎言去圆。”

骊嫘哦了声,表示可以接受,又有些奇怪,辛筝这是在教导自己吗?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但辛筝可不是什么好为人师的性情。

仲夏之月十二日。

前辛子府,今辛侯府设宴。

括地工作差不多后,辛筝这些年为王辛劳的酬劳全都下来了。

爵位从子爵变成了侯爵,辛国以后就不是子爵国,而是侯爵国了。

兖北伯的位置换人了,条侯愈发不驯,献的黄金越来越少,且前几年前黄金船被抢的事直接导致了后来云水水运上的重新洗牌,不知多少人恨死了办事不利的条侯,乐见他倒霉。伯的职位只能侯爵国担任,辛国正好从子爵国变成了侯爵国,有资格竞争了,于是乎兖北伯之位花落辛国。

伯为长,诸侯之长,无疑意味着辛国以后能名正言顺的讨伐兖北的方国,只要找的借口过得去就行,不需要担心被人找茬没资格。

名分,非常重要。

只一点,辛筝根本不在辛国,如今辛国做主的代君辛鹿,不管侯爵与兖北伯的位置好处多大,都与辛筝没有关系,最大的获利者反倒是远在几千里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辛鹿。

这让大部分人都摸不准王对辛筝是什么心态。

说赏吧,赏得,也不能说重,相对于辛筝为王做的,这点赏赐其实挺吝啬的。

可说不重吧,王给了辛国最重要的名,虽然帝国礼崩乐坏,但还没崩到名正言顺也变成了一坨屎。

可这赏赐,除了做为添头的财帛,辛筝根本没落着什么实惠。

赏赐再奇怪也是王的赏赐,何况这赏赐还是自己开口要的。

爵位升高加上兖北伯的位置,哪怕辛筝一点都不想设宴,也不得不设宴广邀宾朋庆贺。

辛筝不喜欢设宴,贵族的宴会都是怎么穷奢极欲怎么来,两个字概况:烧钱。

她前段时间捞的钱已经花

得差不多了。

让她办一场符合身份的宴饮,就算她突然被雷劈了转了性子愿意烧钱了也无钱可烧。

辛筝将事情甩给了骊嫘和造篾岁,怎么省钱怎么来,她不怕丢脸。也不怕两个下属偷偷烧钱,府库里根本没几个钱。

辛筝不怕丢脸,骊嫘与造篾岁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丢脸,只能另辟蹊径。

辛筝也没去问他们怎么做,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偶有空闲也是跑出去听听街头巷尾的舆论发酵,问问谷米鸡蛋菜蔬等的价格。

终于想起时已是被雁鸣带人喊醒洗漱打扮,穿上了一身辛筝自己都想不起多久没穿过的国君正装。

不是最正式的那种各种花纹都能凑齐的衮服,那是祭祀朝觐等场合穿的。

那些图案都是金线绣的,各种花纹绣完了,再加上各种配套的饰物,甲胄也就那分量了。偶尔穿还行,天天穿那就是要人命了。

她穿的是次一些的降级版衮服,介于衮服与玄端之间。

辛国是炎帝后裔,尚火德,正装都是赤色的,衣襟与袖口两肩绣着以辛国图腾毕方为主的图案。根据身份的高低不同,颜色和图案的细节会有些差异,辛筝的袍服是最尊贵的褚红色,毕方鸟的图腾格外的细致与完善。

就是有点旧了。

辛筝的正装就一身,还是刚来蒲阪时做的,早就不能穿了。但这么一身正装得数十织女忙碌一年半载才能完成,做件新的也来不及,骊嫘最终只能无奈的让人将衣服给改大。

改得非常好,完全看不出改过的痕迹,所有被改过的地方都用繁复的刺绣和图案给遮掩了。

辛筝颇为满意,又可以穿很久了,省了重做一身的钱。

打扮完了便是去宴会上见宾客。

辛筝大老远的便看到了宴饮的地方,立时就惊呆了。

她错了,她不该不闻不问的。

氓庶生乱是很要命,但贵族也一样,而且贵族比氓庶不能忍,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不能忍的孩子享更多利益。

但也不可能因为贵族比氓庶更不能忍就忽略了氓庶,忍无可忍的破坏力比不能忍更大。

贵族不合法的土地都被收走了,何况氓庶,自然担心。

辛筝嗤道:“且不说他们那点土地连贵族的零头都抵不上,便是要收,也早收了,如今都还没动,显然是不会动的。吠得这么欢,说背后没有贵族在推波助澜我可不信,等民愤发酵得差不多了,就该是国人暴/动了。说起来,也不知是哪个贵族主导的,反应真快。”

“人不能不读书。”

舆情如此汹涌,显然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贵族们之前被她括地时若有这敏锐反应与行动力,何至于被迫吐出那么多好处?

辛筝啃了一口果子。“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些氓庶若傻到稀里糊涂的给别人做刀,那也不能怪我趁机发财。”

收割上层才能获得足够的资源反哺下层,维持稳定,相信王很明白这个道理,虽然顾虑诸多,怕生乱子。

小部分在歌颂王的仁政和笑话辛筝是条疯狗。

前者是因为丈量土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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