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生生噎住，青婧不提醒还好, 一提醒，她也觉得很不公平。

青婧继续道:“还有，王老老实实蹲台城，三分之一是因为忙，三分之一是为了安全，三分之一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王在薪火台中自然得是安全的，因而薪火台与玉宫一样都有防邪灵的阵法, 邪灵进不去。

说到邪灵进不去时青婧问望舒:“你应该没给祂在薪火台的通行权吧？”

做为帝国的掌控着，人王就没有不杀人的, 仇家多, 保不齐就有化为邪灵的, 炎帝尤甚，当时的邪灵中有不少是一门心思想弄死她的。

青婧解释道:“王侯与上层贵族除了祭祀、巡狩、春嵬夏苗秋狝冬狩这类情况基本不会离开台城，最多就是在宫城范围溜达一下, 是不会与底层氓隶产生接触的。他们能够看到的最底层的民最差也是拥有少量土地与奴隶大部分时候都能吃饱的地主, 更底下的氓隶虽然占据了帝国超过九成的人口，但它们太矮了, 正常人看不到的。我知道你想说兕子, 但兕子脑子有病, 你不能拿正常人和一个疯子做比较，那太不公平。”

全天下都知道玉宫是邪灵的禁地之一。

“那就遵守他出台城的时候。”青婧道。“不过他鬼上身了吗？居然搞起下乡来了？”

望舒皱眉。“怎么会没

“那只是因为不打仗了而已。”青婧道。“至于下乡, 是好事, 但不符合现实逻辑。”

望舒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好看的？底层想什么，衣食住行，那不一样不值得了解？”

青婧沉默须臾，问望舒:“你现在的眼睛还能分辨美丑？”

望舒茫然的看着青婧。

真·望舒·鬼上身:“下乡不好吗？了解底层氓隶的心声, 有利于制定真正能够有益的政策, 蒲阪的底层氓隶过得比前些年可是好了不少。”

“你是说方言？”望舒问。

“对啊，底层氓隶都不会说雅言的，只会一口方言，而贵族，上层贵族说的都是雅言，中下层贵族说掺杂方言的不标准雅言。”青婧道。“语言

不通，鸡同鸭讲吗？”

“方言又不难学。”

“那是你，大部分人没你的学习能力。”

“兕子就学得很快。”

“那是底层氓隶的词汇量太匮乏，只要肯学都能学会，尤其是掌握了技巧以后，反正她是证明了这一点。将重要的事物给整理了出来，随便找个人询问那些事物的方言词汇，一两个时辰便可以方言辅以手语同氓隶进行交流。”见望舒讶异，青婧问:“我问你，底层氓隶怎么叫碗里的水？”

“小水。”

“井里的水呢？”

“中水。”望舒补充道。“不过很多里聚都没有井的，喝的是河流湖泊的活水。”

“川泽之水是活水，那煮沸的水呢？”

“跳水，但不常用。”烧水太费柴了，底层氓隶基本不喝烧开过的熟水。

“小水，中水，活水，跳水，用词着实生动。”青婧道。“若是国都，方言可能复杂些，一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便是都城，都城的氓隶生活水平也是整个国家所有氓隶中最高的，繁华，生活水平高，语言词汇也多，无法一两个时辰便学会，但手语通天下。说起来，能够做出这些事，兕子的脑子长得可能与正常人不同。”

“也许她只是眼中无贵贱。”望舒疑惑。“不过，按你的说法，沟通交流起来应该不难啊。”

青婧沉默须臾。“学起来是不难，但没必要，用不上的东西，没必要去学，更别说方言还如此简陋落后。”

望舒懂了，笑。“不就是不将人当人吗？”

“不将底层氓隶当然也没毛病。”青婧道。

望舒讶异的看着青婧。“我记得你眼中贵贱无别。”

“嗯，贵也罢，贱也罢，都是实验材料，我最一视同仁了。”青婧自豪的点头。

望舒问:“贵族们总不能同你一般理由吧？”

“自然不是，因为氓隶们太笨了。”青婧解释道。“蠢笨如豚，你会将豚当做同类吗？”

“贵族自幼接受精英教育，氓隶从未接受任何教育，这种比较太荒诞了。”

“也不仅仅是因为教育问题。”青婧道。“底层氓隶吃不起官盐，不是不吃盐就是吃廉价的私盐，你

近来不是在研究如何去除盐里的杂质吗？应该知道私盐基本是毒盐，杂质多，稚童吃多了，轻则影响脑子发育，呆呆傻傻的，重则影响后代，大人，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在后遗症出现之前便已经死了。氓隶脑子不如贵族，并非不讲理的胡扯，有事实依据的。而面对蠢笨如豚的氓隶们，正常人都不会将之视为同类，遑论交流。便是有人愿意与之交流，也没有共同话题，贵族的聊天话题，氓隶们是听不懂的。”

青婧望了眼薪火台的方向。“他会不会真的鬼上身了？”

不然解释不通啊。

望舒思考了一会儿，问青婧:“我有个疑问。”

“什么？”

“既然底层氓隶吃了毒盐，不是影响脑子发育便是影响后代，理论上，久而久之，底层氓隶应该灭绝才对。”

“已经灭绝了。”青婧随口道。

“那现在的氓隶是怎么回事？”

“你的姓氏是什么？”

“什么？”望舒怔了下。“我并无姓氏。”

“元为何会看中你的身体？”

“因为我的身体与祂曾经的身体非常契合。”

“无缘无故的，为何你俩会有很高的契合度？”

“我是祂的直系后代。”望舒陡然愣住。

“是呀，你是她的直系后代。”青婧感慨道。“祂生前有着人族最响亮的姓氏，而祂直系后代的你无姓无氏。”

望舒道:“贵族的大部分后代变成了庶人，最初的庶人，灭绝了。新的庶人变成旧的，再次灭绝，新的庶人随着贵族的生育不断出现，填补空缺，周而复始。”

青婧想了想，纠正道:“也没完全灭绝。”

望舒不解。

青婧解释道:“底层男性很难留下后代，但女性能，孩子是女人来生的，想生就能生，而且为了提高后代的生存概率，女人会下意识的寻找健康的或是有地位的男性生育后代。不像男性，因为生育权不在自己手里，想要孩子还得付出额外的代价。除非竞争力太弱，一个后代都没有，亦或是倒霉得连续五代没有生下女性后代，不然生命信息还是可以传递下来的。”

望舒闻言无法反驳。

男人想要孩子难度确实比女人

难。

她的父亲就是个活例子，心里不想要孩子吗？想，但没有女人愿意为他生，他想也没用。

反倒是她的母亲，想不想要孩子真的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想，那就生，不想，那就不生。

青婧若有所思道:“不过，我好像有点明白冀州的社会风气是怎么回事了。繁衍是生物在第一本能上衍生出来的第二本能，一定程度上，它也代表着第一本能。男人也是想要留下后代的，但生育权不在自己手里，想要孩子便得付出额外的代价，那么将女人变成财产，虽然还需要付出彩礼代价，但相对而言，成本是下降了的。短期来看着是聪明的做法，长期来看的话，太蠢了。”

“为何？”望舒好奇的问。

“女人变成财产后，男性贵族一个就能占有数十数百甚至成千上万的女人。”青婧道。“哪怕婚姻制限制了妻妾的数量，也还有不占名额的通房侍婢、床/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别的男人就只能看着，光棍着。若无意外，冀州的彩礼应该会越来越重，重到底层氓隶男性根本无法承受，而娶不起妻自然没法留下后代。虽然不知道最初支持这种风气的男性是被哪些贵族给耍了，但着实天才，既可以光明正大的占有大量女人留下更多的后代又可以兵不血刃的消灭底层男性给自己子孙的子孙腾出更多生态位，让自己的血脉占据整个生态链，如此只要生态链不毁，自己的血脉便可千秋万代无穷无尽的延续。”

说到最后青婧看了眼元，虽然这种风气不是炎帝搞出来的，甚至它出现的时候炎帝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但最大的获益者却是死去数千载的炎帝，整个人族上至王侯贵族下至氓庶奴隶，全都流着炎帝的血。

哪怕葛天氏不姓风，青婧也没法说自己与炎帝没有血缘，她不姓风，但井雉姓风，井氏是无怀氏分出来的，无怀氏是朱襄氏分出来的，朱襄氏是太昊氏分出来的，太昊氏的始祖是炎帝生的，还有历代葛天侯的后宫多多少少都有风姓男女。

元道:“你以后可以考

虑去当社会学家。”

“那是什么？”青婧不解。

“一种研究社会整体利益与相互关系的职业。”元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感觉你方才有点她说的味道。”

“听起来有点意思。”根据字面意思猜测出社会学家做什么的青婧道。“我以后是要引导文明的，这个职业必须学，你的朋友教了你多少？可以教教我吗？”

元大方道:“可以。”

青婧问:“师妹你要不要也学学？生命无尽，学海无涯，乐趣无穷。”

望舒想了想，赞同的点头。“好呀，我也学。”

青婧又问元:“社会学里，王死了会发生什么事？”

“会天下大乱。”想到如今已经很天下大乱了，元又补充了一句。“乱上加乱。”

望舒翻了个白眼。“我不会杀他的。”

“你会因为杀了王会天下大乱而大局为重放下仇恨不杀王？”青婧挑眉问。

望舒道:“我杀他之前一定会先务色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人，当他并非无可替代之时，杀了他，对天下自不会有影响。”

青婧叹道。“以前的你可不会自己的复仇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师尊着实调/教有道。

元道:“长大了，成熟了。”

青婧赞同的点头。

元继续道:“你也长大了，成熟了。”

曾经的青婧才不会考虑天下乱不乱这种问题，或者说，她本人就是天下大乱的重要推手，巴不得天下越乱越好。

元感慨道:“无光一定会很欣慰你们的变化。”

青婧加望舒不约而同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盐这部分，非作者瞎掰，古代的盐....作者怀疑哪怕是官盐也有很多杂质。

穿越者，胎穿还好，从小到大吃这个，能够活下来本身就产生了抵抗力，但身穿的....都是真的勇士。

望舒想了想辛筝经常干的事，道:“可探查民情，问也占了很大的比例。外貌看久了就没感觉了，至于鼻子，闻久了鼻子便不会觉得难闻了。”

“久入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青婧道。“可即便能够狠下心折磨眼睛和鼻子，沟通交流也是个问题。”

青婧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能够看到别人皮肤上即便是以羽人的视力也看不到的毛孔、暗疮、粉刺、凹凸、皮下血管，众生在我眼中无美丑之别，在我眼中，不论男女老幼，脸都是差不多的，你呢？”

望舒道:“我还能看到螨虫，就是一种寄生虫。”

三人一狗子地上找, 鲲鹏在天上游荡，寻了几日仍旧没找到三途，最终只能在青婧的提议下换个思路:干脆全天候跟着王算了。

“那看来你进化的比我更深，元，回头咱俩聊聊如何进化为神话生物。”青婧继续原话题。“在你我还有元的眼中，芸芸众生都生得一样，但在王侯贵族眼中却非如此。”

“出了台城和宫城，到处都是身材佝偻面黄肌瘦，怎么看都很难视为同类的贱民，再往外走，荒郊野外。还不如窝在台城呢，有精致美食有美人歌舞有聊得来的人，出去能干什么？”

“且不说氓隶长年累月吃不饱饭，摄入盐分少，普遍营养不良，长得歪瓜裂枣，一辈子洗澡的次数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五指之数。更不清洁牙齿，身上一堆跳蚤，牙齿参差不齐还发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比实际年龄苍老，二十几岁比四十岁的贵族还老，每一道皱纹里不知藏了多少泥垢，身形矮小佝偻，不是靖人胜似靖人。一身衣裳爷爷穿完儿子穿，儿子穿完孙子穿，说是衣裳都是夸它，抹布都比它干净，而且抹布还没异味。”青婧刻薄的总结:“眼睛和鼻子犯了什么罪要这样虐待它们？”

望舒摇头。“没有。”

她给三途在玉宫的通行权是为了方便三途走投无路时找她求救, 不论是做为巫子还是巫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玉宫里呆着的。哪怕赶上了少部分时间，三途也完全可以在玉宫找个地方躲着, 谁敢搜查玉宫找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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