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侯坚定的表示还没到这份上，兖州不杀俘，俘虏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我们打回去，击败兖州军，那么不仅俘虏能回来，兖州之地也由诸国瓜分。

可惜诸国如今不吃这套，就是要先救人，一时间僵持住了。

正此时兖州那边派了人来同联军谈和, 愿意将这一年来陆续俘虏的二十万俘虏还给诸国, 当然, 不是无偿的, 交换俘虏。

一个人换一个, 当然，考虑到联军这里的俘虏没那么多，因而兖州表示多出的, 请掏钱。兖州要价也很公允, 根据俘虏的身份地位明码标价, 童叟无欺。

虽不知兖州军的战果，但联军退至湟水盆地的西部时收拢清点人马，只剩下三十余万, 折腾一年, 近半兵力没了，联军的士气陷入了低谷, 十之七八都想打道回府算了。

唐侯若不换，诸侯肯定很乐意告诉国中贵族氏族:不是孤不想救你们的家人，实是唐侯不依啊。

联军中损失最小的莫过于防风国与唐国, 前者因为无名彼时不在最前线, 兵败如山倒时又跑得快, 后者则是因为有唐侯让人去敲打提供粮草的那些国家了，恰好不在。

能当兵的都是青壮劳力，二十万俘虏便是二十万青壮劳力, 虽然是来自不同国家, 风险均摊之下损失似乎也没那么大，但二十万俘虏里有大量的贵族与甲士，这些都是家底。

无名天天吃瓜可乐子，日子美滋滋，悠哉悠哉数日后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兖州密使。

然不论如何，当兖州提出可以换回俘虏时，不换也得换。

诸侯若不换，国中的贵族氏族能活撕了他换一位肯换的。

密使口才很好，当着无名的面滔滔不绝小半个时辰，无名总结了下密使的意思:唐国太危险了，哪怕这回退兵了以后也还会再来，为了一劳永逸，兖州决定与联军联合收拾唐国。

联军如今对唐侯的怨气很大，诸国灭唐，分唐，比分兖州靠谱多了。

是的，联军，兖州准备拉拢的盟友不是防风国，而是包含了防风国在内的联军。

诸国的诸侯们相对纠结一点，既希望贵族们全死在战场上方便自己集权，又怕他们真的全死了，自己就没有抵御它国的力量了。

“正因为它最强，诸国才不安。”密使回答。

兖州引来诸国征伐，不就是因为兖州是人族如今国力最强大且又占据了正统大义的势力吗？但思考兖州威胁的同时也不要忘了一件事，兖州是第一大势力，第二大是唐国，而唐国与诸国的距离更近。

远方的猛虎很可怕，但最可怕的却是近在咫尺的豺狼。

无名思忖片刻。“这么点理由还说服不了诸国。”

唐国很危险，诸国不知道吗？知道也没用，谁也不想做那只出头鸟。

密使表示:“请将军耐心等候一段时间，时机到了，他们自会动心。”

无名不解，但还是示意手底下的小将们同其它军队的小将们多多往来，联军挨得近，下面的人看对眼串门子切磋一二是很寻常的事，倒也没引起注意。

反正也没损失，顺便看看辛侯玩什么花样。

无名并未等候太久，开春后便等到了密使说的良机。

璧山南山崩了。

宁州联军同兖州军打得你死我活时山崩了，整个璧山南都毁了，五十万宁州联军有一半死在了山崩中。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宁州诸国的军队中濁山国是唯一幸免于难，没有受到山崩影响的。

宁州联军的盟主是濁山国，但不同于唐侯的不做人，濁山国还是很做人的，没有一味的逼别人牺牲，作战时濁山国的军队一直都冲在最前面。

濁山国的领兵的将军桑羊指天发誓这是纯粹的巧合，却被挖出来，在山崩之前有星相师告诉他，璧山南可能要发生地动，然后桑羊以自己的军队一直冲在最前面，伤亡有点大，需要缓一缓。

诸军因为濁山国军队一直以来的表现以及濁山侯的人品，便没反对，濁山国的军队也很有诚意的只是退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休整又可以在需要时随时接应联军。

然后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联军其它国家倒了血霉，濁山国军队安然无恙。

至此为止，让人很难不怀疑桑羊故意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很恶心，但大家又不是一个国家，并非完全不能理解....个屁，国与国之间，一方削弱，另一方就强大了。

正惊疑间，兖州那边又传出消息。

山崩不是天灾，是人为。

山体不是积木，却又与积木有相似之处。

积木堆得高大，但懂窍门的人随意抽走其中几根就能令积木轰然倒塌，山体亦可。

人族自然是没这能耐的，要通过凿空一部分山体令山体崩塌，需要对山体有充足的了解，以及非常长久的时间，不论是哪个都不现实。

然而，兖州做到了。

辛筝同靖族复国军的首领焦饶有盟，许诺了什么不知道，但六七年前焦饶便派了许多靖族在璧山南活动。

璧山矿藏丰富，有许多矿洞，璧山南那一带矿藏尤为丰富，矿洞更多，山体内部因水滴石穿之故又有天然溶洞。山体内部本身就已经被掏得差不多，哪怕没人做什么，过个几千年就该沧海桑田了。

靖族找出了璧山南那一片群山的薄弱点，兖州再动用了数十万民夫日夜赶工。

于是有了那一场山崩。

濁山国不仅仅是见死不救那么简单，它联合兖州将联军给卖了。

如今宁州诸国精锐尽失，濁山国却保存了元气，再加上它本身就是如今宁州国力最强大的国家....老实说，哪怕是濁山国自己，也不敢说自己这会儿没有趁机吞灭诸国的心思。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濁山国是否真的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原本濁山国虽是宁州国力最强大的国家，但排在后几名的国家跟它有差异，但也没差到无法抗衡的程度，再加上濁山侯莲花君子不好战的形象太过牢固，宁州联军这才能认真合作。

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诸国削弱的如今，国力仍旧得以保存的濁山国恍若黑夜中的明灯，扎眼至此，不捅几刀狠狠放它一半的血量，宁州诸国寝食难安。

虽然很多贵族也不介意换个国君，但贵族喜欢的是垂拱而治的国君，而濁山侯，她以前的对外形象也算是符合。

她待贵族都很宽厚，基本不怎么对贵族下手，就是偶尔会任性一下，比如少年时同隰叔不和，比如隰叔的安葬问题，比如认生父....虽然每次都导致了大量的贵族人头落地，但那都是别的贵族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而权力就那么多，想分更多就只能从别的贵族那里抢。于是利用了国君的性情，那些杀戮都是其它贵族主导的。

濁山侯真的比莲花还要清白，每次被迫下令族灭某某家，她都很难过。但其它的贵族都在劝她杀，大家都说要杀，而且别人是真的做错了事，罪证确凿，做为一个有道德有节操的国君她怎么能唱反调？

灭别的国家也是别人先惹了她，她才反击的，谁知道别人那么不禁打。

如果没有去岁的事，很难说濁山侯的莲花形象会不会维持一辈子。

去岁灾荒筹粮，濁山姮在将心腹捞出来后于一场大族云集的宴饮上来了一场屠杀，族灭二十一族，撕下了自己的莲花假面。

这样的国君显然不符合大部分血统贵族的审美。

君臣都不想降，不想降自然就只剩下打。

对于诸国的反应，濁山国的回应很快，快到让每一个人都无法相信它在山崩之事中的清白。

桑羊与从璧山中钻出的嗟联手剿杀了剩下的宁州联军，宁州诸国元气大伤，桑羊掉头就去灭诸国了，宁州大乱，但结局却已不难预料。

有濁山侯珠玉在前，联军看唐侯的目光不免复杂起来。

更催人的是灭了宁州联军后嗟从桑羊与败军那里那里获得了大量补给与船只，正往湟水而来，这则情报是濁山国递来的。

濁山国的目的应当是让联军早做准备，但它显然因为距离的缘故不太清楚蒲阪战场前不久发生了什么。

无名:“....”是该做准备，在嗟赶到之前决定是和唐国一同尽快攻破虎跳峡，还是尽快同兖州联手。

唐侯也察觉了旁人眼神中的复杂，只以为是怀疑自己，虽然心里的确很羡慕濁山侯，很想效仿，但肯定不能这么说。

为了自证，唐侯很快拿了主意。

假装与兖州和谈，先将俘虏换回来然后与俘虏杀宜一个措手不及。

联军诸将领同意了。

约了亘白1138年暮春十六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为了表示诚意，没有暗中做手脚的意思，唐侯与联军的重要人物，兖州军的主将宜统统出席。

交钱交人自然轮不到头领亲自负责，因而头领们于一处山坡上会晤，把酒言欢，共赏风景。

唐侯忽问宜:“宜将军看此地风水如何？”

宜闻言瞅了瞅周遭的风景，青山绿水，人烟稀少，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湟水之地的人口密度也就比龙伯的荒原好那么一点，很难不山青水秀。

“是一块极好的风水宝地。”宜回答。

没想到会听到风水宝地这四个字，唐侯有种不安的感觉，将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鸣镝声亦随之响起，同时起身后退。身后的侍卫立即拔剑上前，却只上前一步便被来自身后的利刃刺穿身体。

察觉到不对，唐侯猛然回头，却在转身的刹那心脏一凉，嗬嗬两声便没了声息。

无名将唐侯心口的剑搅了一下才拔出，看向仍旧在品茗的宜。

察觉到无名眼中若有若无的跃跃欲试，宜道:“我死了，军中自有人替我。”

无名轻轻叹息。

兖州军队就是这点最恶心。

军将死了，第一师的师帅顶上，第一师的师帅死了，第二师的师帅顶上，师帅死光了，旅帅顶上。

当然，每个国家的军队都是如此，上级死了，下级顶上，但说来容易做起来难。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军队的军将死了，整个军队立刻就散了的案例。

原因不就是军将死了，剩下的将领没有能够一个能够服众的，这个服众是指各种意义上的服众。

兖州军就做到了，哪怕剩下的将领不喜欢接替者，但按着规矩，人是接替者，那么只要对方还活着，辛筝下令任命新的将领之前，所有人都会听这位临时军将的命令。最多就是执行的时候态度不那么积极，但绝对不会出现不听话的情况。

兖州军中不存在空降的情况，想升职，要么靠军功，要么熬资历。前者有丰厚的军功，而在军中，有军功就有地位，后者能在军中熬了几十年都不死本身也是一种本事，不论哪种接任，底下人在执行军令时都会信任，而非质疑，不质疑，执行的时候态度自然也不差。

一言以蔽之，杀了宜不仅不会让兖州军群龙无首，反而会激怒兖州军。

无名微笑道。“你想多了，我们如今是盟友，我怎可能伤害你？”

宜无言的瞅了瞅地上唐侯的尸体，又瞅了瞅正在被联军将领们屠戮的唐侯亲卫们，再瞅瞅山下。

唐侯安排的伏兵已经自己打了起来，联军捅了唐国军队的刀子，被释放的联军俘虏们只有一小部分是赤手空拳做样子给唐侯看，后面唐侯看不到的部分全都着了甲。

鸣镝声响起时着甲的俘虏们与兖州军一同扑向唐国军队。

多亲密的盟友啊。

无名面不改色道:“唐侯寡廉鲜耻，与辛侯怎能相提并论？”

宜瞅了瞅无名，无法判断无名这话的意思是在说辛筝比唐侯更没节操下限还是纯粹字面意思，不过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赞誉。前者赞辛筝手段比唐侯高，后者赞唐侯不如辛筝，想了想，宜便替辛筝收下了。

唐侯带来的军队全军覆没，按着约定，歼灭唐军之后，湟水之地以及唐国控制的襄仪，唐国在豫州东北的三城尽数割让予兖州。当然，兖州也不白拿好处，不仅帮助联军歼灭唐军，还会在联军骗开襄仪的城门干掉里头留守的唐军，将襄仪交割给兖州军后出兵帮忙一起灭唐。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襄仪交给兖州时嗟也带着人赶到，与宜对坐议事，皆对无名充满赞誉，以及杀意，彼此间对视的目光都透着一个意思:要不要找个机会弄死无名。

宜只是开了个头，后面如此顺利毫无疑问是无名的能耐，如此能耐的人才不属于自己的国家，太可惜了。

想了想，宜终是道:“还是不要了，若我没料错，她可能是第四境的武者。”

宜自己是第三境的武者，虽然一直卡在第四境的门槛前，但也因为离得太近卡得太久，更敏锐一些。

嗟讶异。“可她不是术士吗？”

众所周知，无名据说天生神异，生而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甚至有传言说她其实也是巫子，只是玉宫前头两位对巫女无光的伤害太大了，让无光不敢再收徒，故而无名才没入玉宫。

“很显然，双/修。”见嗟目瞪口呆，宜道:“妖孽你又不是没见过，大君手里不就有两只？”

嗟道:“可这出的也太多了。”

宜道:“乱世多妖孽，很正常。不说这个了，此回你南下，大君要的三座城到手就收手，不要恋战，不要贪功冒进，更不要相信那些豫州人，多防着点。”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自己去打那三座城，但不行，长达一年的战争中自己手里的大君与豫州人的仇太深了，若放到豫州，很难保证纪律不会出问题。相比较而言，嗟带的军队同豫州人没有血仇，反倒能保持平常心，不会因为仇恨而破坏军队纪律干出扰民的事。

辛筝的态度很明确，要给豫州的氓隶们留一个好印象，让他们来日深陷战火，水深火热欲求桃源时马上就能想到兖州。

宜不放心的将联军将领们的心性与能力都同嗟细细交代，避免嗟不小心吃了亏。

吃亏是福，但能不吃亏最好还是不要吃。

虽然是平级，但清楚自己资质有限，嗟对于宜的叮嘱全都一一用心记下。

正常人也想不到这么有创意的想法。

无名闻言瞬间就懂了密使的沉默为何。“辛侯如何有把握诸国会愿意共同灭唐？那可是如今豫州与澜州之地国力最强大的国家。”

以为对方只是来找自己远交近攻的无名:“....我冒昧的问一下，这是兖州哪位大人想到的主意？”

太有才了。

兖州军斩首多少俘虏多少, 无名是不太清楚的，她若能弄到兖州的军队情报, 也不至于划水, 早带着联军打进兖州拆分兖州了。

她以为自己想远交近攻联合兖州对付唐国已经很有创意了，结果兖州那边有人比自己更有创意。

唐国连诸国合攻兖州，兖州就反过来利用联军灭唐。

密使沉默须臾，还是回答:“自是大君想到的。”

一时间联军全炸了。

凭心而论, 唐侯不太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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