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在河滩上弄出了一个集市，在此地同兖州内出来的同行、其它地方来的同行交易。

兖州对此不仅不阻止，反倒帮忙维持了河滩集市的秩序，甚至组织人手修河堤以保证河滩不会被涨潮的漓水淹没，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兖州收商税。对此商人们也不反对，军卒们保证了秩序，他们在此交易不需要担心被抢被杀，更不需要担心莫名其妙就被扣了所有财货，花点钱还是值得的。

尽管关隘给打造成了雄关, 但把守也没因此而松懈, 过往商旅统统都要检查，比如没收兵戈、隔离判断是否携带疫病、核验身份, 前两者抓得比较严, 兖州境内禁武, 后者相对宽松一些, 因为大部分都是流民与亡国贵族们, 很难为了核验身份专门跑一趟。不过不管进入的是什么人, 收缴了兵器，杀伤力都会大减。

在这个粮食不够就吃人司空见惯的时代，手里没个兵器, 搁谁都不免心生不安。

搭了一支商队的顺风车来到襄仪渡的门口丹颉只想竖大拇指, 看看城楼上箭孔, 知道的这是襄仪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传言中的巫抵殿呢，都快改造成机关堡垒了。

漓水在昆吾山与中南山之间冲刷出了峡谷，这也是宁州东南与南部唯一的通道，峡谷虽是漓水冲出来的，却也并非只有水，河流与群山之间是存在着狭窄的河滩。

反抗者一般都是游侠与亡国贵族们，商队是最为配合的，压根没带兵器。不是出门没带兵器, 而是在襄仪渡外有不少货栈, 有的商队选择租个货栈将自己的兵器保存在里头，等出来时再取。

兖州境内治安良好，鲜有盗匪，沿着大道走更是绝对安全，每隔一段距离便有驿舍与烽火台。驿舍与烽火台都有兵卒，任务之一便是维持道路的通畅与安全，盗匪与野兽都是他们的清理对像，确保商旅哪怕不携带武器也能安心走上头。

河滩集市上不仅有交易大宗商品的地方，也有买生活用品的，趁着襄仪渡还没关门，丹颉扛着一箱两铢钱与三铢钱进了集市大采购。

兵器绝对不能没有。

也有商队嫌麻烦干脆就不进湟水盆地了。

古妖的身体素质不逊龙伯，代价是食量很大，不一定要顿顿吃肉，但每天都必须吃肉。

根据一位古妖好奇的研究，发现一个古妖想要维持正常且健康的生存，每日必须摄入一斤半的肉食。若是每日都高强度训练的话，那每日摄入肉食还得翻一番。

这也导致同样是远行，丹颉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而因为人族不似西洲一般畜牧与农耕不分家，双重并行，吃肉有点难。人族以粮食为主要食物，丹颉为了维持生存需求，每天需要啃大量的干粮，嘴都要啃歪了。

兖州之外却并非如此，没有兵器在手，要么被洗劫，要么被下锅，平安无事的概率也不是没有，但那点概率与毫无把握的赌命没什么区别。

“对啊，你看这骡多强壮，六百两铢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丹颉闻言非常不客气的同卖家砍起了价，你来我往砍了半天后丹颉以五百一十五枚两铢钱买下了骡，顺便了解到了为何骡为何如此便宜。

湟水之地不打仗了，辛筝派来的官吏们终于能好好推行新政与整顿民生，其中便有关于家畜的，推广更好的家畜养殖技术，提高了家畜的增长速度。

除此之外漓水与云水之间的运河也重新修了起来，修运河需要大量的牛马，这些牛马都是要吃牧草甚至菽的。一部分来自服役良家子开垦的田地中种的，但大部分还是花钱向氓庶买。而农闲时这些牛马会租给氓庶们忙农活，租金也是牧草和菽。

分地时按人头分，最低申请五十亩，最高百亩，换成下田与草田还能翻番。氓庶们大部分分的都是草田和下田，好田用来种植粮食，草田与下田一半是忙不过来，一半是种粮食收成太少，遂用于种植牧草、菽、甘荀、球葱这类，其中种植最多的便是大部分家畜都可以吃的牧草。

养殖技术提高，再加上食物充足，牛马驴骡产崽频繁，还都养活了，数量增长了，价格自然也下来了。

丹颉顺便买了一卷兖州官吏们用于推广的小册子，翻开瞅了瞅，发现甚为眼熟，回忆了下才想起能不眼熟吗，其中至少一半的内容是将无启与古妖的畜牧知识综合的东西，但剩下的就看不出来源头了，只能判断源头肯定是个畜牧业非常发达的文明。

牵着骡，一边吃蒸肉丸一边阅读畜牧手册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窑炉前，看到伙计从窑炉里流水般取出的鸡鸭鹅鱼，甚至还有羊，丹颉眼睛一亮，好多肉。

收起畜牧手册，丹颉好奇的问伙计。“这些都怎么卖？”

“烤鸡一只四枚铜锱，烤鸭五枚，烤鹅七枚铜锱，鱼一斤三枚铜锱。”

“羊和豚呢？”丹颉眼睛看着被另一名伙计从窑炉里取出来的烤全羊与烤豚问。

“羊肉一斤十枚铜锱，豚肉一斤六枚铜锱，客人想要哪种？”

“我都要。”丹颉道。“烤羊烤豚都给我来一只，鸡鸭鹅各十只，鱼三十斤，打包，对了，在此之前家鸭鹅都先给各来一只，鱼来两条，我在这吃，葡萄酒也来两壶。”

丹颉说完将剩下的两枚蒸肉丸吃掉，用来包肉丸的荷叶扔进道路上专门用来装垃圾的竹筐里，旋即挑了张食案坐下。

因为窑炉一直都在烤，几乎是丹颉前脚坐下鸡鸭鹅便端了上来，丹颉撕下一条鹅腿啃了起来，虽然很馋肉，但因为之前啃了一包蒸肉丸的缘故，丹颉这会儿控制力增强了许多，并未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

肉食比素食更难以消化，若不嚼碎，容易消化不良，也影响品尝食物的美味。

尽管是量产，比不得庖人精细制作的食物，却也很用心，比很多小食肆要好。

放进窑炉前，鸡鸭鹅鱼全都刷了调料，虽不是什么值钱的调料，还以辣角姜汁为主，却也起到了增味的作用。尤为可贵的是鸡鸭鹅鱼的腹中还塞了辣角、生姜与野菜等物相互入味，肉吃起来更有滋味。

丹颉啃一口肉夹一箸鹅腹的野菜，再配一口葡萄酒，美滋滋，食案上的肉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正美着便见一伍兖州军卒牵着牛车跑了过来。“鹅婶，鸡鸭鹅各十只，在这吃，再来鸡五百零七只，鸭四百五十九只，鹅三百九十一只，全都打包。”

军卒们说完便坐了下来，鸡鸭鹅一上来便大啖起来，大点的骨头还会吐一下，小一些的骨头根本不带吐的，连骨头带肉一并嚼碎了咽下。

丹颉不由看了一眼，这牙口这食量，哪怕未入武道也差不远了，兖州军队的素质着实越来越高了。

丹颉看军卒时一名军卒也看了他一眼，丹颉一个人吃好几个人份的食物，不免引人注目。

普通人再能吃也就那样，一个人能吃好几人份的食物，要么天赋异禀食量惊人，要么是武者，每日高强度训练，吃得多消耗更大。

双方的目光恰好对上，不仅看清了对方生得什么样，包括眼睛颜色。

军卒都是很普通人的黑褐色眸子，丹颉的赤金色眸子却不要太突兀，再加上他六尺四五的身高，军卒瞬间反应过来这样的组合代表什么。

“有敌人！”

军卒瞬间拔出了手边的铜剑。

剩下几名还在大吃大喝的军卒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但听到同伴的话也纷纷抓起自己的武器，或拔剑或执戈矛随着同伴一同指向正在进食的丹颉，在看清丹颉眼睛时也纷纷反应过来这是哪位。

伍长对一名袍泽打了个眼神示意去报信，同时挽弓搭箭，伴随着箭矢嗖的飞出，鸣镝声响起。

一个第四境的武者不是他们能够制服的，最多拖延一点时间，但没关系，这里是兖州的地盘，旁边就是军营，再强大的武者也敌不过千军万马。

周遭的商旅一见这架势纷纷躲远，将掌柜鹅婶气得不轻。有趁机逃单的自然也有没逃的，不仅没逃还开始下注丹颉什么时候被抓。

河滩集市能够维持至今靠的便是秩序，不论谁来这找事都会被拿下甚至杀死，大部分人对丹颉的结果都很有信心，分歧只在于需要花多少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小赌怡情。

丹颉没有管那些拿自己取乐的人，在鸣镝声响起时他感觉到了危险，尽管什么都没看到，但结合之前闲逛时听到的，自己要么被兖州军中的神射手给瞄准了，要么就是被兖州军中的弩手以劲弩瞄准了，不论哪个都不是好事。

尽管有信心躲避强弓劲弩，但他又不是来打架，遂看向军卒们无奈道。“诸位误会了，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已经离开防风国的军队不干了。”

为示诚意丹颉将手边的三尺青锋扔向军卒，并且起身举起自己的双手抱着自己的后脑。一个第四境的武者绝对不会因此而失去战力，但诚意却是表达了出来。

军卒们愣了下，但还是不太放心，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最终由伍长出面，捡了丹颉的剑，对丹颉道:“你且等着，待我们长官来了再说。”

丹颉没意见，只问:“在此之前可否让我继续进食？我从豫州一路走过来，很久没吃肉了。”

伍长道:“随你，只要不离开这里就行。”

丹颉闻言马上坐了下来继续进食，而发现双方似乎打不起来了，打赌无法继续的看客们失望的回到了食案前继续进食。

一支四五百人，披坚执锐的军队很快赶来，已经吃完的丹颉很配合的跟着走了，走时还不忘同掌柜打招呼将自己要的肉食打包，过会来取。

因着丹颉战功赫赫且武力强大，再加上自身的纪律，军卒们并未对丹颉有失礼之处，将领将丹颉带到负责河滩集市秩序的军营门口后只是询问丹颉为何会出现在此。

丹颉一五一十俱都答了。

自己赚够了钱从防风国辞职了，因为他的目的是让先人归葬故里，不是建功立业，赚足了财宝自然收手。

军卒们检查了一番丹颉的行囊，一大箱子的钱币以及一箱的金银宝石，若是来找麻烦的谁会带这样的行囊？觉得敌人太穷，千里散财？

将领对丹颉的话信了一半，但没完全信，将钱币与金银宝石还给丹颉，将领让丹颉在襄仪渡外多等几日，他们需要点时间核实丹颉的话。

为了核实一个人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派人跑一趟唐地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与钱财，但没办法，谁让调查对像是丹颉，小心驶得万年船。

丹颉无奈，只能在河滩集市找了一家逆旅落脚，并趁着这几天采购了一辆骡拉得动的车，再将买的充作干粮的肉食与裁衣的布匹都放了进去，做足了出远门的准备，待兖州军卒核实完了就过襄仪渡。

因着顺流而下就是唐地，调查的人去得很快，就是回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丹颉在河滩集市住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襄仪渡的军卒核实完毕，确定他是真的辞职不干了，同时在湟水南部找氓庶确定他以前真的在此找墓，又让他隔离了一段时间确定没携带疫病，这才给他发了在兖州境内通行的符与验传。

发符节与验传时顺便让他做个选择:兖州禁武，所以不能带兵器，带的兵器要么在河滩集市卖掉，要么军卒们收缴，后者的话也会补偿一笔钱，但就是买一把普通剑的钱。丹颉携带的剑是灭唐时从唐国府库里得到的战利品，是一柄千金难求的宝剑，若选后者，会很亏。

丹颉思考片刻，选择后者，这柄剑就送兖州了，就当补偿自己曾经同兖州的交手，希望兖州军卒以后别再找他麻烦。

尽管兖州不允许私人持有兵器，但也不是什么兵器都禁止，允许持有弓箭。兖州地广人稀，出门在外碰到野兽的概率很高，带张弓多少能安全点。但仅限于乡野与野外，在城邑中的话，可以在家里藏着弓，但不能带身上随处晃悠。

没了剑，丹颉补充了一张强弓与一百枚箭矢才通过襄仪渡，乘着骡车往自己藏石棺的地方而去。

藏棺的地方在深山一处山洞里，优点是人迹罕至不用担心石棺被人窃走，洞口用石头堵住后连野兽都能防住，缺点是不太适合保存，倒不是说石棺有损坏。

石棺最大的优点便是耐保存，换做木棺，除非用了比黄金还珍贵的漆精，否则山洞里放个几年，再回来时木棺哪怕没长蘑菇也不会差太多。因而石棺仍旧完好，唯一的问题是丹颉着实走了不少时间，石棺上覆盖了厚厚的灰尘，手指轻轻一按便是一个清晰的指印。

花了半天功夫才将石棺表面的灰尘清理掉，丹颉决定将石棺扛下山，虽然放在山洞也没什么，但灰积多了想要清理干净真的很难，唯有带下山才能雇人日日清洁灰尘。

寻了一个昆吾山脉最近的里聚，租了两间房间，一间住人一间停灵，还雇了屋主家的稚子每天替自己打扫和清灰，伙食也掏钱让住宿的人家为自己准备，自己每天到处搜索遗迹。农闲时农人不用忙农活，一般会选择去修运河的工地上干短工，丹颉将人给截了，掏钱雇佣农人帮忙找。

找了俩月什么都没找到，丹颉忍不住叹息，庆幸古妖寿命长，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找到，纵是如此也影响了心情，而心情影响胃口。

调节好了心态准备耗一辈子，丹颉的胃口得以恢复，继续进食。

农人尽管很努力的为丹颉准备食物，但受限于乡野里聚的条件，给丹颉准备的肉食不是里聚里农人们养的鸡鸭鹅便是野外抓到的蛇、雉、兔，再并些野菜菌子炖了。初时吃虽寡淡，却也别有一番野趣，但吃多了便渐渐没什么感觉了。

如案上的菌子炖老鸭，一个月至少有十天会吃它，丹颉都吃得腻了，但每天到处跑，不吃肉身体受不了，只能努力吃完。

正吃着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接近，不由向门口看去，正好看到几人进门。

灭唐时与兖州军队有过合作，丹颉一眼便认出领头的是兖州大将宜。“我已经离开防风国了，按你们人族的规矩，人才往来不同国家不是不应该受到阻挠吗？”

宜笑道:“你误会了，我是代替大君来招揽你的，你都离开防风国了，可有兴趣为兖州效力？”

丹颉耿直道:“等我缺钱了再说。”

无名给他的金银宝石足够他挥霍几百年，没必要找事。

“那我们帮你寻找第一王朝的遗迹呢？”宜道。“湟水盆地是我们的地盘，整个昆吾山脉也迟早全都会纳入王畿的版图，要找东西，地头蛇比你一个人埋头找更方便。”

丹颉可耻的心动了，却又有疑惑:“湟水这一片应该没有战争了吧？”

看襄仪渡与河滩集市的情况，还有正在如火如荼的修建的运河，不难判断湟水这一片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前脚同无名分开，后脚便与无名沙场相见。

“不是湟水，是冀州。”宜解释道。“也要不了你多少时间，三五载便能回来。”

丹颉想了想，最终点头同意。

三五载，转眼就会过去，耽误不了多久时间，划算。

“六百两铢钱？”丹颉颇为讶异。

相对于牛马，驴与马杂交出来的骡兼具了两者的优点，但正因为兼具两者优点，骡虽不如牛马，却也是战略物资。放在南边，这样一头健康强壮的骡没个千儿八百铜锱根本买不下来。

寻了半天才寻到出售肉食的食肆，主要肉食是鸡鸭鹅鱼，其次是豚肉，鸡鸭鹅豚都是从襄仪渡内的湟水盆地的氓庶们养的，鱼则是渔民从漓水里捕的。每家的烹饪手法都不一样，有卖肉糜的，有卖炖肉的，有卖蒸肉的，最有特色的是一家卖烤鸡鸭鹅鱼的。

这家食肆就是一个窑炉，特制的窑炉里可以挂数百只鸡鸭鹅鱼，现烤现取，甚至还提供饮用的熟水，窑炉的余热被用来烧水，鸡鸭鹅鱼熟的时候水也烧热了。

要进入湟水之地必经襄仪渡, 为了防止诸国再来找茬，兖州将本来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给改造得更加凶残了。

窑炉周围摆了十几张竹和藤做的食案，可以看到很多军卒在进食，丹颉推测这家食肆最开始是为了给军卒提供打牙祭换口味而搞出来的，不然窑炉每天烤的鸡鸭鹅鱼根本卖不完。

丹颉在卖焖肉丸的食肆里买了一包豚肉做的肉丸，咬一口，肉汁裹着味蕾，感觉整个人都活了。

边走边吃，食肆提供的肉食挺多的，还可以打包，遂扛着钱去跑了趟卖牲畜的地方，牛和马是重要战略物资，牲畜集市只有寥寥几头，不是老就是残，价格还高，丹颉退而求其次务色了一头骡。

对此, 襄仪渡的军卒们表示理解, 然后再表示:要么交出兵器, 要么滚蛋。

这太可气了, 因而时不时能见到反抗者, 可惜军卒们更彪悍, 所有不愿交出兵器的人统统被军卒们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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