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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辛筝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09-27 16:31:35
  • 字数:19084字

何况这回王干得....还挺理智的,知道用影响最小的方式来报仇。

望舒去敖岸山找山鬼是经过辛筝特批的,这也是辛筝定下的规矩,要让罪犯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而要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给罪犯的酬劳是减刑或特赦。但罪犯之所以为罪犯不就是这些罪犯犯了事,属于危险分子吗?因此辛筝设定的门槛非常高,只能用死刑犯这一档的最烦,任务要么必须是十死一生的档次,最不济也得九死一生,要么是关系国运的机密,最后还得辛筝的批准,三合一才能将罪犯提出来。

八百里加急, 跑死了五匹马回到条邑时辛筝整个人的形容是可以预见的,皮肤和头发上的污垢堪比乞丐,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躺在榻上起不来的王讶异的看着辛筝, 也不是没见过辛筝狼狈的模样, 但狼狈至此倒是少见。

清凉的风拂过两个皆为彼此形容之枯槁而讶异的人。

“我没打算处置你,从冀州回来时我很想将你们俩一起大卸八块炸了吃肉,但这一路上我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辛筝叹道:“她杀了你所有的直系后代,还做成了食物给你吃,我不能理解你对亲人的在意,但我能理解你的复仇之心。那是你所在意所珍视的,自己在意与珍视的东西被人如此对待,谁能不报仇?你做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看得出来。”辛筝一脸抑郁的叹道。

王问:“你有没有吃过亲人的肉?”

不然随便什么罪犯就能随随便便跑出监狱那也践踏法律的权威性了。

王噎了下, 无法共情食了亲人的痛苦, 这话若是旁的人说出来,不是坏就是蠢,换做辛筝,却是单纯的陈述,养蛊的毒虫谁会为被自己吃掉的同类痛苦?“”

“你要如何处置孤?”

离开监狱后也有时限,必须在任务完成后马上回来,不回来就视作越狱。

望舒完成蜚与山鬼的任务后并未马上回来,言有关于天空之城的一点头绪需要处理一下,暂时不能回,给辛筝打了申请,辛筝也批了。

等辛筝的条陈留档以后这事也就过了明目,但中间环节出了点问题。

“没吃过,想过吃一口, 不过吃了影响不太好, 我也压不下会造成的恶劣影响, 就没吃。你也别跟我谈感情, 咱俩生长环境不一样, 我无法共情你食了自己亲人的痛苦。”辛筝道。“我若食了自己亲人的肉, 要么没感觉, 要么开心,唯独不会痛苦,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望舒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是相对于以前的巫女而言,刚继位时望舒的身体不知道被做了什么手脚,无法使用巫女传承的神力,故而孱弱,但也不是真的孱弱。

锻体操练了不少年,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还要胜过一筹,巫子的教育中也有自保的剑术等教育。

等闲十来个人随便就能揍趴下,当然,仅限于普通人与普通武者,入了武道的武者的话,能切磋一二,不一定能赢。可若决生死,死的一定不是望舒,巫女望舒最擅长的天文,其次是机关术,身上的机关暗器层出不穷,而人力是有穷尽的。

后来与元交易,不仅望舒原本无法使用灵力的桎梏没了,还得到了更强的身体素质,以及一个武力无敌的元。

谁出事她都不会出事,因而不论是辛筝还是虞都对她的安全都充满信心。

监狱的守卫虽然森严,目的却不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跑进去伤害她,而是防止外面的人跑进去送死。

没担心过,自然放的注意力不多,毕竟虞真的很忙,辛筝不在兖州,她不仅要代为打理兖州还要负责辛筝的后勤,精力有限。

王能够瞒住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同样还有其它地缘的间者、王这些年培植的羽翼甚至还有部分忠于辛筝的臣属与巫宗的势力。

辛筝对巫宗的打压态度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忠于辛筝的臣子以为辛筝不杀望舒是因为顾忌望舒的神力,而非不想,便想为辛筝分忧。

巫宗的话心思那就更简单了,望舒已经成了巫宗的污点,她活着就是在提醒世人巫宗没那么神圣,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干掉这个污点,死了的污点就不是污点了。

事实上巫宗同样想干掉的也不知望舒,还有青婧,只是奈何不了青婧,再加上青婧再怎样也在努力整治巫宗内部乱七八糟的问题。

若巫宗对望舒的心态是高度统一的弄死,那对青婧就是分成不相伯仲的两派,一派想搞死这家伙,一派发现青婧真的将巫宗给整顿得开始恢复生机,就不想弄死她,两派人马现在都还没个结果,不过也快了。

青婧正在筹备利用青州战场来一波巫宗内部异己毒瘤的大扫除,割去巫宗身上的腐肉后巫宗一定会重获新生,但生存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包括腐肉毒瘤。青婧要让他们死,他们必定也要为了生存让青婧去死的。

这是生存之战,没有人会退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然青婧要面对这样的情况还得以后,如今正在享受这种高级待遇的人是望舒。

各方势力搅混水,虞自然没想到,她以为这些人是想给兖州内部制造动乱或是对付辛筝。

待王派人伏杀自淮水回来的望舒时虞才意识到不对,奈何伏杀双方的主角皆已就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也没用。

了解了怎么回事,辛筝都没法说虞办事不力,只要是个正常人面对这局面都得翻船,虞好歹在事后控制住了场面,将伤害和损失控制在最低。

王此次将各方势力给利用得恰当好处,大抵是这辈子最超水平发挥的一次,可惜望舒与元都不是吃素的,再加上虞发现不对后跑得快,王终究没能如愿。

王没想到辛筝居然会放过自己,露出了讶异之色。

辛筝道:“你还不能死,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报仇吗?明明之前十数载你都....”跟放下了似的。

“我若不做出放下了的表现,你会给孤机会?”王反问。

辛筝惊为天人。“我不知该赞你忍功惊人还是赞你执着,不对,赞你俩才对,你俩对复仇的执着惊人的一致。”

同样的评价望舒也当得上,尽管不明显,但辛筝太了解望舒,这份了解足以让她看出因势利导的人不止王。

这俩都是真心想干掉对方,虞那天去得稍微迟一点可能就得为这俩人中的一个收尸了。

王被辛筝的话噎住,他恨着望舒,望舒也同样恨着他。

想了想,辛筝问:“你以后还会这么做吗?”

王道:“孤先对不住她,她要寻仇本就无可厚非,孤并非不能接受自己遭到报应。但她不该将孤的儿子、女儿、孙子全数烹杀,还拿来给我吃。杀人也就罢了,何以还要如此作践?”

辛筝忍不住抓着王苍老如鸡爪般的手痛哭流涕:“我知道她对你做的事很过分,我也知道我不该阻止你为亲人报仇、但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好不容易统一兖州,冀州也快了,再打下西荒我就能继承王位了。你这会儿要是死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称孤道寡吗?我得花更多倍的心血去收拾烂摊子。我知道你的子孙都很可怜,但我也很可怜,你就可怜可怜我行不行?我真的很累。”

说到最后辛筝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神情近乎崩溃,将王惊得不轻,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见辛筝如此脆弱疲惫的模样。

辛筝从来都是自己有一分不痛快就要十倍的人家破人亡,看别人血流成河,她就愉快了。

脆弱疲惫这些从来都与辛筝无关。

辛筝永远都是坚毅的,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打倒,永远一往无前,充满锐气。

“辛筝你....”王呐呐不能言。

辛筝疲惫道:“我真的很累。”

王踟躇了片刻,终是挣扎道:“她已非巫女。”

辛筝哭笑不得。“王啊,望舒与青婧这俩奇葩最大的价值从来都不是她们政治上能够提供给我的帮助,而是她们的脑子,是能够源源不断创造发明的知识。望舒改良了农具与挽具,令一人一日可耕五人之地。青婧改良与培育作物种子,增加了作物每季的收成,这些远比巫女的政治价值更珍贵。不然我为什么毫无怨言的为望舒收拾烂摊子,对青婧那种无法无天的混蛋百般容忍?巫女那点政治价值根本不值这个价,我长得很犯贱吗?更别说我还指着她俩给我造出一座能够飞行的帝都,元洲数万里河山,万兆黎民,谁能遂我所求?”

王苍老枯槁的脸尽是痛苦的挣扎,两行清泪止不住从眼眶里划出。

辛筝见了,心道有戏,继续努力:“哪怕不谈以后,只谈当下,废巫女与王同归于尽,如此烂摊子,你让我如何收拾?知道的是你俩仇深似海同归于尽了,不知道的会想什么?我控制了你们,你们不甘于被我控制,反抗时为我所弑。你别不信,诸侯们一定会将这盆脏水泼我头上,一旦被泼上这样的脏水,我便是跳进云水里也洗不清。”

王疑惑的看着辛筝,怎会同归于尽?

辛筝叹了口气。“你忍了这么多年只会等待机会,会在这个时候动手,除了我远在冀州,也有你身体的缘故吧?”

王流着眼泪点头。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时日无多,怕自己来不及,这才抓紧时间在临走前先送望舒去见自己的儿女与孙子。

辛筝低垂着脑袋道:“当年接你时,你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医者说你没多少时间,我又需要时间,便给你用了续命蛊。”

王对蛊并不了解,但续命蛊也不难从名字看出是做什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是青婧救了孤”

“是望舒。”知道王不了解续命蛊是什么东西,辛筝解释道。“续命蛊是将两个人的生命相连,汲取子蛊宿主的生命力供养母蛊宿主,延续母蛊宿主生命,而子母蛊同生共死,一者亡,另一者也活不了。”

前提是子蛊的宿主是个正常人,不是巫女这种半神话生物,巫女能在子蛊完全断气前拿刀子将子蛊从身体里挖出来,要死只死子蛊一只,甚至还能通过挖出子嗣捏死子蛊来反杀母蛊。

尽管元没说,但辛筝很怀疑,哪怕不将子蛊挖出来,子蛊死了巫女也死不了。

身体不仅是望舒的,也是元的,比起望舒这个原主,元这个半道寄宿的鸠鸟反倒比雀鸟更爱惜躯壳。

巫女不一定会死,王却是一定会死。

辛筝小声道:“你近来身体不好应当望舒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了你。”

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怎么可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救我?”

辛筝说:“石碑。”

王愣住,眼泪终于止住,坚定道:“孤不要她的命。”

“我可以说服她将你的名字从石碑上划去。”

“本就是孤的过,载孤之名本就是孤该受着的,不需要划去我的名字。”王坚决道:“我不要她的命。”

辛筝头疼。“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给另一个人,我也不能对人威逼利诱,那会造成生命自由买卖的后果。不用望舒的命,我也不可能再找一个不会被人怀疑受到胁迫的人给你续命。你再忍忍,待我解决冀州与西荒,你想取出母蛊,我可以允你。”

“你会让我带她一起走?”

“不会。”

王复杂的瞧着辛筝。

辛筝愧疚道:“抱歉。”

王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且退下,让我静静。”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号,辛筝顺从的退了下去。

顾不上清洁,辛筝拒绝了虞让自己洗个澡吃点东西的建议,抓起虞干净的袖子在虞忍耐、无奈与嫌弃的目光中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旋即出台城直奔监狱,监狱里还有第二个祸害在等着她去哄。

辛筝一进牢房,因为后背中了箭,身上缠着绷带,趴床上奄奄一息的望舒生生被味道熏得移动了一寸。“你多久没洗澡了?”

“想不起来了。”辛筝疑惑的看着气若游丝,嘴唇发乌的望舒。“你真中毒了?!”

虞跟她说她还不信,就巫女的半神话生物体质,这世上有什么毒能让望舒倒霉?

“巫女也是人。”望舒有气无力的道。

“半神话生物,离非人也就差一只脚。”辛筝爬上床找了个靠墙又离望舒近,非常方便望舒闻到她身上味道的距离坐下,背部靠着墙壁,将望舒熏得嫌弃的撇开脑袋。“你要不要先去沐浴?”

“沐浴什么时候都可以,中的是什么毒?哪里有解药?”王都答应不杀望舒了,却没跟她说是什么毒,显然是无解的剧毒,说了也没用,所以不说,但说不定望舒这里还有希望。

“是蚀神,无解,只能等身体自己排毒。”

“蚀神?有点印象,以前那个被亲生父母投毒的巫女中的毒好像就是这个。”

“对啊。”

“不是没用吗?”

“有用,只是量不够,所以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望舒道。

“可你的身体不是比寻常巫女更强吗?我怎么觉得你的情况比她严重多了,她是去了半条命,你瞧着一条命至少去了九成。”

让人很好奇箭矢涂毒这么有效的吗?

倒不是说箭矢涂抹毒就没用了,而是除了见血封喉,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死人的毒,其它毒涂了也是白涂。箭矢表面积才多大,能抹多少量?而一点点就能见血封喉的毒成本很高的,财神都没法阔气的给所有箭矢涂抹剧毒。

有那冤枉钱还不如将箭头往粪便里泡一泡,保证比什么毒都有效。

“体质弱抗毒能力自然差些。”

辛筝讶异的看着望舒。“体质弱?你”

“她与青婧用彼此的身体切磋了半载,没死就不错了。”元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道。“明明是她俩不怀好意,为何受伤最重的总是我这个无辜者?”

你俩着实是同门。

辛筝也不追问望舒与青婧都对彼此做了什么,反正问了也听不懂。“就算体质下降也还是半神话生物,这毒是哪个势力炼制的?竟这般厉害。”

虽然炼出毒的人肯定已经死了,但说不定还有后人或者传人呢。

元随口道:“别想了,这毒是神木炼的用来对付修的毒之一,连神话生物中了都要脱两层皮,何况半神话生物。神木根本没炼解药,现在的祂也没法炼解药。”

“确定自己能排毒?”辛筝问。

“确定以及肯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充足的营养就行。”

“需要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尽管跟我开口。”辛筝道。

元道:“肯定不跟你客气。”

辛筝继续道:“那你们谁能告诉我,王知不知道你们正值虚弱期的事?”

元笑:“你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若非考虑到这是个伤员,辛筝十二分的想一脚踹过去。“让望舒出来。”

元幸灾乐祸的将望舒推了出来,病患的气质顿时大变。

辛筝伤心道:“我以为我们达成默契了,我那么信任你。”

元控制着眼睛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对人有信任?

然元看得出的东西并不代表望舒也看得出,见辛筝伤心得真诚,望舒顿觉愧疚,心虚的辩解道:“是他先动手的。”

元的翻了个白眼,无聊的回了意识海,将身体控制权完全给了望舒。

望舒根本就不是辛筝的对手,接下来的事不会有悬念,没什么好看的。

辛筝愈发难过。“元那么多优点,你怎么就不能学点好的。”

元忍不住叫道:“别冤枉人,我才没这么无赖,分明是跟你学的。”

“咱俩半斤八两,不对,我不是找你闲聊,少插卡打诨。”辛筝道。“不管望舒你是跟谁学的,你以后都不会主动对王出手,对不对?”

望舒忙不迭的点头。

辛筝问:“那钓鱼执法的事以后还做不?”

望舒迟疑了一瞬才道:“不做了。”

辛筝叹道:“你的表情为难得仿佛我在强迫你。”

“你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的。”

“被自愿何尝不是自愿。”

望舒无奈。“我没你和师姐那么无赖。”

辛筝想了想,道:“说真的,司法量刑都还知道一罪不二罚,那是耍流氓。”

望舒努力表诚意:“我真的不会了。”

辛筝继续道:“更别说你还赌的是你的生命安危,你也不怕玩火自焚?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多有价值,十个我加一块都不如你的价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亏大了,你让我上哪哭去?你知不知道我收到消息时魂都差点被吓飞?”

望舒看着越说越气的辛筝,忙道:“我真的不会了,我发誓,如果再有下次就让我阿父阿母不得超生。”

辛筝怔了下,但知道望舒与其父母之间的感情不同于自己与辛襄子,终于满意,遂平复了心情。“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望舒乖巧道:“我一定会再辜负你。”

看着望舒乖巧的模样,辛筝心情完全平复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问起最后一个疑问。“对了,你对王做了什么,他怎么那副鬼样子?”

望舒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来得及打了他一掌,然后虞就来了。”她再想意外失手杀死王也没法当着虞的面前上演拙劣的意外。

“一掌?”辛筝怔了下。“一掌哪怕内伤也不可能变成那副鬼样子,那他那副鬼样子是怎么回事?有黄雀?我说你不擅长阴谋诡计就不要沾,做你擅长的事,其它交给我处理不好吗?”

“我哪有不听你的?其它事我不都是听你的,这次是因为你不会帮我对付王。”

辛筝噎了下,很快道。“是啊,你难得自己算计一次人,却被黄雀利用了。”

望舒忙道:“不是黄雀。”

“那是什么?”

“一半是因为我与师姐这半年的切磋导致我的身体非常虚弱影响到了他,另一半则是....你在云水流域修建的堤坝,不论怎样用心的修缮维护,延长使用寿命,时间都会在堤坝上留下无数细小的痕迹,终有一日它会因不堪负荷而崩溃。”

辛筝懂了。“他还有多久?”

“看你需要。”望舒顿了顿,纠结道。“死不咽气也是活。”

“神智清醒的,没有痛苦的活。”

“短则三载,多则五载。”

“尽量延长这个时间。”

“我会尽力,可若无法延长呢?”

辛筝想了想,迟疑道:“到时候再说吧。”

望舒奇道:“难得看你如此有人性。”

“就是觉得他有点可怜,我知道对你而言他如今孤家寡人是报应,但我不是你呀,旁观者永远无法真正共情受害者的痛苦。”辛筝道。“我看到的是他为了帝国做了他最大的努力与牺牲,不论他在这个过程中犯过什么错,他所遭受的反噬都够了。”

“我不会原谅他。”

辛筝反问:“我看着很像强女干犯?”

望舒不解的看着辛筝。

“你是受害者,我是旁观者,咱俩立场就不一样。是否原谅加害者是受害者的事,与我这个立场不同的旁观者何干?”辛筝道。“我若对你原谅与否指手画脚,强迫你接受我的意志,那叫强女干。”

望舒松了口气,辛筝要是敢让自己原谅王,自己马上就能爬起来弄死辛筝。

“只是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辛筝道。

望舒再次露出了愧疚之色。

辛筝也露出了愧疚的眼神。“冀州有条陈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但你清白了,王做的事就会被捅出来。”

望舒怔了下。“你想让我认了越狱的罪名?”

辛筝纠正道:“不是越狱,是因故耽搁,没来得及申请延长时限。不过你放心,欠你的减刑我一定会加倍补给你。”

望舒道:“可以。”

“不生气?”辛筝疑惑的看着心平气和的望舒。“你不需要为难自己,若你不愿,我也可以想别的法子,最多就是麻烦点。”

“我真的无妨,减刑不减刑我本就无所谓,这监狱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住,还清静,我很喜欢。”望舒道。

辛筝瞅着望舒,确认这是真心话,嘴角不由抽了抽。“你喜欢是你的事,减刑却是我应该做的事。”

“减刑不如给钱。”

“监狱有吃有喝有住,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染了蜚疫死的人我要赔偿,还有以后要打的石碑更是天文数字,当然,如果你愿意让国库掏打石碑的钱那就另当别论。”

“想得美,几十万加害者百万受害者,你自己都说了那是天文数字,国库最多掏两成。看在你我交情上,我的私人财产倒是能全数捐给你。”

“你有私人财产?不都缴单身税了吗?”

“每回缴完还会剩下一点,我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便都攒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金铢。”

“那也不够。”望舒抱着枕头叹道。“我要花钱的地方不多,但开销都太大了,比起自由,我更缺钱。”

辛筝想了想,道:“其实你在石碑方面的开销不一定要那么担心。”

望舒疑惑的看着辛筝。

辛筝道:“据我所知,王留了遗嘱,他所有的财产都捐出来用于石碑的开销。”

望舒皱眉。“我不要他的钱。”

“为什么不接受?他想为自己的过错做点什么不是值得鼓励的事吗?”

“他想弥补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我的选择是不。”

“那未来打下青州,我用这笔钱去安置那些赫胥国出身的奴隶,建设赫胥故地呢?”

望舒纠结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道:“可以。”

辛筝没回应,望舒诧异扭头,发现辛筝已经靠着墙壁坐着睡着了,平素总是神采奕奕的矜贵容颜上是难掩的疲惫,眼底一片青黑,也不知多久没休息了。

“我是不是很过分?”望舒不由问元。

元道:“人是群居动物,活在这世上,不论做什么选择,有人受益也会有人受到伤害,不可能完美到不伤害任何人。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伤害的人减到最少,将伤害减到最轻。你做的并没有错,也不过分,是她太贪了,她所有的麻烦根本来源是她自己的贪,与你没多大关系。”

“没多大关系不就是有关系。”

“一点关系,主因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她又不是不知道你与王的恩怨,这么愧疚?难道你能为她放得下仇恨?”

“不能。”

“既如此,老老实实顺从你的本心就好,反正她对你唯一的要求也不高,不犯法就行。至于其它的,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她很熟练,不会介意的。”

望舒:“....”你这么一说我更愧疚了。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有点好奇。”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烹了王的后代?还端给他吃,你要不活烹加请他吃,哪怕你杀了他全家,考虑到你们俩根本掰扯不清的恩怨,他很大概率会选择放下,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偏你干得那么绝,是个人都放不下。”

“我幼年一起玩耍的一些稚童或被父母易子而食,或被父母煮着吃了。后来我从书里看到了对当年之事的记载,在接触中了解到了贵族对下位者易子而食的心态,就是那种贱民就是贱民,无道德廉耻,亲生骨肉都下得去嘴的心态,再不就是氓庶好可怜,真的假的这类。那种居高临下,轻飘飘的模样,让我很好奇这些贵族吃了自己亲生骨肉的肉时会是什么反应,当我产生这个念头时,恰好看到王的孩子从我视野中经过。”

“可你烹了一个不够,又烹了两个。”

“我原是只想烹一个的,但后来,我发现他为自己孩子的失踪痛苦万分,松懈了警惕,让我看到了机会。但师尊不许我杀他,还打翻了我精心烹的肉汤,我很痛苦。”

“懂了。”元无语道:“你就是被无光压得太厉害,不在压抑中灭亡就在压抑中变态,好不容易找到宣泄的口子还被镇压了,你便疯了。但贵族打小饱食,经常吃肉,上层贵族更是天天吃肉,指望一群何不食肉糜的家伙理解何谓易子而食与食子,着实找虐。”

“兕子就很理解。”

“她的理解比何不食肉糜更危险好不好?没粮食吃,吃人天经地义,这是正常人的理解?”

“我知道,但我不讨厌她的理解与认知。”

“那倒也是,虽然危险,但有正常贵族做对比,兕子属实是矮子中的龙伯,令人无法讨厌。”

当然,王没将此事宣扬开来,确切说他想要的就是一个借口,若是宣传开来,虞也不是死人,别说望舒只是疑似越狱,哪怕真越狱了她也会先保住望舒的命,等辛筝回来重新量刑,反正不会让人将望舒给弄死。

王自然防着虞,令辛筝惊叹的是虞竟然真的给瞒得死死的,虞自己在事后事也是冷汗直冒,但事后分析与调查,不论是虞还是辛筝都无语的发现这很合理。

因为所有公文条陈都要在帝都的档案库里存档,条陈批了以后辛筝在自己的临时官署里留了档,但帝都也要存档。

辛筝留档是因为法律规定官吏所有的公文都要在官署留档备份并非过明目,过明目还得帝都这边存档。

因着王年纪大了, 体质扛不住,寝殿内没有用冰, 只是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通过通风来降温, 加之如今正值小冰期,夏季根本不热,院中又植满花木, 吹进来的风都是清凉的。

条陈不见了。

没看到条陈,帝都这边自然以为望舒是跑了。

这还了得,给你机会是让你赎罪,不是给你机会越狱。

辛筝亦讶异于王的形销骨立, 若说之前的王看着是个很有精神的老头, 那现在的王给人的感觉就是离黄泉就差临门一脚的老头, 看着像骨架多过像人。

对视须臾,最终还是王道:“孤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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