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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8 章 第三十七章辛筝

  • 作者:都广建木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2-11-22 06:58:04
  • 字数:19322字

恢复状态后辛筝终于在蹋鞠时大获全胜,赢了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君离给台城所有人做一顿吃的,但不能做锅子。

君离好悬没吐血,台城的公卿百官、小吏、禁卫、杂役全加起来将近三万人,公共食堂管这么多张嘴吃饭尚且需要大几百人手。

众所周知,自律比放纵难,自律后再放纵,想捡起自律更难。君离等了约莫半刻的时间,辛筝才不再滚来滚去,艰难的爬起来。

“不睡懒觉了?”君离戏谑的问。

君离也不拽她,只笑吟吟的耐心的在床边坐等。

片肉下锅,投喂了公卿百官十几顿锅子,吃得所有人想吐时辛筝终于将咸鱼两个月的懒散疲态尽数剔除,恢复身体与精神的正常状态。

不论是嚼柳枝还是漱口的盐水都很醒神,一起到院子里练锻体操热身,练完锻体操再练一会兵器,天色也从黑沉沉变成明亮。

因为停了两个月的缘故,重新捡起来需要付出的汗水更多,辛筝练完时已满身大汗,不想动弹,还是君离抱着她去汤池沐浴。

“哎呀,你脸怎么这么难看?”辛筝悠哉的看着君离。

空闲时练蹋鞠,努力将生疏的技艺捡起来,苦练一天的结果是再次败北。

连败两回,辛筝的气性也上来了,她这辈子并非没有品尝失败的滋味,还不止一次,但败给同一个人两次却是从未有过。

“你眼花了。”君离道。

“其实你诚心诚意的跟我道个歉,我不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让食堂的人手帮你,你不用亲自下厨。”辛筝笑道。

君离本能觉得有坑,但他也确实不想给几万人做食物,遂问:“如何算有诚意?”

捡起往常的锻炼,辛筝沐浴后用朝食时也恢复了往常的食量,一口气干掉一条一尺长的鱼、半只鹅、七个焖豚肉丸子,一盆菜蔬。

君离笑着将陶瓮的封泥取下,顿时香气扑鼻,又取了一只勺子从瓮中捞食物到辛筝面前的盆里。

辛筝瞠目结舌的看着盆里仿佛狗食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我用葱、菘菜、辣角、姜、鸡肉、豚肉、鱼肝....”君离一口气数了十几种食材。“佐以香料,一层一层置入陶瓮中,再将陶瓮置入火中焖熟,香不香?”

辛筝嘴角抽了抽,这么丰富的食材,让她怎么敢吃?

“别这样,我尝过,味道可以的。”

辛筝拒绝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先驱,看向别的食客。

台城食堂的伙食不一定是最好的,毕竟是大锅饭,哪怕有最顶级的庖人也没法将大锅饭做出国宴的水准,但论丰富,台城食堂的菜谱冠绝全世界,菜谱轮着来能一年不重样。但眼前这陶瓮乱炖,食客们属实没见过,同样在四顾。

君离无奈,执箸夹菜当着所有人的面连吃七八口乱炖,见他不论是表情还是气色都正常,辛筝这才品尝起来。材料放得太多导致有点怪,但又很香。

辛筝情不自禁的就吃掉了一大盆,吃完还不忘让食堂记下,丰富菜谱,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做一回。

玩得开心,吃得开心,辛筝的心情甚佳,连死亡的脚步声都感觉不存在了,直到翌日清晨。

因为快死且想看看年轻人都能整什么幺蛾子的缘故,辛筝已经不再上朝,生命最后一段时间还要天天上朝也太自虐了,将当天的奏章批完已是她身为王最后的节操。

晨练结束后也不急着用膳,慢悠悠的沐浴,洗去汗液从浴池出来便看到无忧在拆食盒,好心情戛然而止。

“你什么表情?”无忧怒:“亏我还专门给你带好吃的,你见了我居然这种表情?”

“没有。”辛筝努力露出笑容。“就是脑子里在想一些事,没反应过来,你这次又给我带了什么吃的?闻着真香。”

无忧勉强接受了辛筝的解释。“焖鹿肉,是你以前带我吃过的那家。”

“你还记得呢?我记得那家鹿肉属实一绝。”辛筝开心的执箸准备夹块鹿肉品尝,却被无忧拍了一巴掌。

“阿父还没来,一起吃。”

辛筝嘴馋道。“一块而已,我夹最小的一块。”

无忧迟疑了下,瞧着辛筝嘴馋的模样,终究允准辛筝夹一块。“就一块....夹这块吧,肥瘦相间。”

“乖崽真好。”辛筝欢喜的捏了捏无忧的脸蛋,手指触摸到无忧年轻鲜嫩的肌肤时不由出身,油然生出一分嫉妒,这副躯体是为自己打造的,如此年轻,还能活很久很久....

“咳咳...”

“阿母你怎么了?”

门内门外父女的声音让辛筝回神。“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无忧真是年轻又可爱。”

无忧疑惑的看着辛筝,对方方才的眼神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与贪婪,完全不像看女儿的眼神,连看人的眼神都不是。

“你看你阿父来了,可以开动了。”辛筝道。

不动声色的插到母女间的君离也笑道:“好香的鹿肉,你们怎么不吃?你们不吃我就吃了,不给你们留。”

君离一边说一边拉着辛筝坐下,与辛筝坐在一边,同时对无忧指使道:“崽给我们盛个饭,现在你大了,也该我们享受你为我们盛饭。”

无忧闻言顺从的去盛饭。

趁无忧转身去打饭,君离对辛筝眼神示意道:你收敛点,不然她会发现的。

辛筝回以无奈的眼神:我已很努力收敛。

给夫妻俩准备的饭很方便,食堂将一釜饭分了两半在两个陶盆里,陶盆便是夫妻俩的饭碗,无忧从两个陶盆里舀了自己的饭便算打了饭,剩下的便是将两只陶盆交给夫妻俩,不费多少时间。

无忧再次转身时交换了几轮眼神的夫妻俩顿时目不斜视,笑着接过饭盆,一边用膳一边聊天,关心的询问无忧快到毕业考核了,有没有紧张,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等考完了一家人一起去出游吃大餐为无忧庆贺。

一顿温馨的饭用完,送走因为快毕业考核,即便休假也没法休息的无忧,辛筝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化为凝重。

“我不要再见她,让她离我远点,越远越好,我咽气之前不要让她出现在我面前。”辛筝道。

“啊?”君离错愕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青婧是对的,人性的本能便是自私利己,可以在特定的时间某一段时间忘却自私,但不可能永久忘却自私利己的本性。我当日拒绝祂是认真的,今日克制自己也是认真的,但我没有信心我每次见无忧都克制自己,我与无忧今生只可黄泉再见。”人间就不用见了,见了哪怕不悲剧也是折磨。

君离闻言也只能道:“好吧,不过要告诉她为什么吗?你时日无多的事不仅公卿们能猜到,这个时候你让她离开,此生不再见你需要理由。”

辛筝烦躁道:“不用告诉她,用什么理由让她离开是你的事,你是她老子,这点事都处理不了要你这个父有什么用?”

君离思考须臾,道:“她快学成出师了,考入大学可推迟徭役,但只是推迟,不是免徭役,等她考完就让她去服徭役,先拖三载,三载后再想别的借口。”

辛筝指出不妥:“徭役并不强制一成年就参加,拖到二十五岁胥吏才会上门抓人。”要么跟胥吏去服徭役,要么去坐牢,但二十五岁人还是有很大的自由度,不会一开始就被胥吏上门拜访。

君离义正言辞道:“她是王女,当以身作则,岂能拖延,那多丢你的面子。”

辛筝想了想自己与崽崽隔三差五切磋的母女情,狐疑:“她会在乎我的面子?”

君离不解:“你怎么会觉得她不在乎你的面子?她心中一直对你充满崇拜。”

“完全没看出来。”辛筝坦然道。“崇拜我还隔三差五跟我切磋。”

君离委婉道:“那是距离太近之故,你不在身边时她一直都很维护尊重你的颜面,她还因为旁人诋毁你与人打架。”

辛筝奇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冬季时的事,你忙得要死,她在外头把伤养好了才来见你,也不让我告诉你。”君离无奈道。

辛筝回忆了下,冬季时好像是很久没见到无忧,但冬季是她最忙得时候,不是十天半个月母女不相见便是相见只说两句话,急匆匆的,就算无忧脸上有伤自己怕也很难留意到。

辛筝好奇:“骂我什么了?”

“是徭役,那个孩子说你让人一次性服三载徭役,不然就不能参军、报考官考、从事教育,还耽搁别人三岁的时间,不如以前那般每年抽出一些时间服役....说你的暴君。无忧气不过,说你是仁政,以前每个人长大后都要服三四个月的徭役,二十载下来便是六十个月,远比三载更长,也更耽误事。庶人服徭役,贵族却不需要,庶人不论想做什么都时不时会被耽误,贵族却有大把的时间去盘剥庶人。”

辛筝挑眉:“呃,我让人一次性服三载徭役并非仁政,以前能活到七老八十的都是不用服役的贵族,以前九成以上的人口能活到三十岁都是长寿,每岁抽一段时间服役,人若在之后死了,我就亏了。干脆让他们长大后一口气服三载徭役,即便他们在服役后死了,我也不亏,只是我没想到氓庶的寿命增长会那么快。”

到了如今,一次服三年徭役,之后再也不用服任何徭役的氓庶成了最终赢家。

如今的人均寿命超过四十,按着旧时十四到十五岁服役的标准,若每岁都服徭役,哪怕只服三个月,那也是七十几个月的免费劳动力,三年徭役制度下,只有三十六个月的免费劳动力。

虽如此,辛筝也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推翻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才落实下去的三年徭役制。

对于辛筝的实诚,君离淡定道:“政策是好还是坏端看人,换个人可不一定有你的效果。”同样是徭役,辛筝愣是能让氓庶赚到,哪怕她一开始是为了免费劳动力。

辛筝道:“就结论而言那人也没说错,无忧真是个傻孩子,别人想说让人说呗,流芳百世遗臭万载于我本就无分别,别人恨我骂我却拿我没无能为力也听着很有意思,有什么好打架的?”

君离知道辛筝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无所谓别人骂她还是夸她,在她那里夸她和骂她是可以划等号的,便如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可以划等号一般,但理解并不代表苟同这份三观,便没揪着这点不放,而是问:“你嘴角怎么那么弯?”

“哪有?定是你看花眼了。”

***

辛筝说不要再见无忧便是真的不见,为了避免干扰到正在备考的无忧,君离只得两头跑。

王很忙,也怕打扰你备考,虽然考砸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帝国每年都有无数人考砸,而且我与你老娘的家产够你十辈子吃穿,但你是她的崽,史书记载她时一定会记一笔她有几个子女,王的子女有什么包括但不限于好事的知名事迹也会提一嘴....君离委婉表示,别人考砸了撑死未来的前途打折扣,你考砸了史书一定会记载,总之,若你与你老娘一样觉得遗臭万年和流芳百世划等号就当我什么没说。

无忧:“....”

考砸的后果太恐怖,哪怕有把握考个好成绩,无忧也不得不拼尽全力,赌不起那个万一。

陷入刻苦复习的海洋,两耳不闻窗外事,无忧便没发现自己备考期间辛筝只让君离给她带东西,一次都没出现过。

辛筝对母女之间的这种状态很满意,心情好连看为了竞争王位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比一个折腾的年轻人们都顺眼了许多,被改成一旬一次的朝会上骂人都骂得少了,看到惊世骇俗的奏章也能包容的看下去。

无忧考试的前一天,君离忧心不已,即便相信无忧也还是控制不住担心,再看辛筝,左手一卷简牍右手一卷简牍,心思显然没分给无忧,整个人处于一种想骂人又不是很想骂人的状态。

君离疑惑的看着将简牍带上床的辛筝。“怎么了?你怎么还将简牍带上床?”

“感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虎。”辛筝感慨道。

“他们又干嘛了?”君离问。

“还没干嘛,只是想而已。”辛筝道。“秋卿和地卿分别就钱荒写了一封奏章给我。”

已经躺下的君离错愕的看着辛筝,这么虎?

钱是个亘古难题,市面上的钱少了是钱荒,钱多了同样是问题。

在贝钱因为泛滥变得不值钱,大范围被金属钱币淘汰后智慧生物面对钱最大的困扰便是钱荒,钱荒无法解决,只能缓解。

因为钱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开方子治钱荒时影响也会很大,不是缓解问题就是治出大问题,没有中间选择。因而缓解钱荒时政策都很保守,濁山姮当年的政策本身也只是规范,布帛本身就是钱,只是原本太过凌乱,被濁山姮捯饬出市场规范与标准,一度起到了缓解作用,但堕药性是任何良方都绕不开的问题,药再好,吃得时间一长便没了效果。

辛筝这些年虽然在钱币上花样百出,变着法的回收铜钱,令铜钱流通起来,但祸害的都是人少且膏美脂厚的大户,就算失败,造成的破坏也有限,死了人也绝对不会是被政策逼死,而是干的违法之事被翻了出来,被辛筝依法处死。若折腾的是升斗小民,任意一次失败都将尸横遍野。

濁山姮与辛筝俩老狐狸面对钱尚且如此谨慎,如今的年轻人却如此激进,令人不得不惊讶。

辛筝点头,就是这么虎。

君离道:“但你第一反应不是骂人,他们的想法应当有可取之处。”

辛筝点头。“我觉得他俩都很有想法,但万事万物皆双刃剑。”

“同你与青婧一般?若如此便是人的问题,人的问题自有人来解决。古往今来提出的诸多政策,除了极个别故意折腾人的奇葩政策,其它政策任何一项若真正落实,如何不能救国救民?”

问题在于超过九成九的政策都败给了人本身,再好的政策,不是完美的落实于简牍缣帛上便是改头换面后再落实到底下,不说续命,速死不在话下。

只有极少数的政策在施行时将自己和别人都给搞定了,这才落实下去得以焕发生机。

辛筝道:“你说得有道理,关键还是在人。”

君离好奇的问:“他俩都写了什么?”

辛筝将简牍放一边,躺了下来找到一个舒服的躺姿,清了清嗓子为君离介绍起来。

“秋卿的思路是辅币,与金银玉币那般的辅币,但购买力不能似金银玉币那般大,比三铢钱大一些即可,因为帝国如今真正缺的并非金银玉币....”

为了获得辛筝的支持,秋卿显然下足了功夫,对帝国诸多钱币的使用人群与使用范围全都做了调查。

价值最高的金饼、玉璧等物可以忽略,且不说是辛筝用来宰肥羊的东西,便不是,也不都是用来当钱,收藏品的价值高于做为货币的价值。

玉钱,最开始也是用来宰肥羊的东西,但随着时间流逝与诸多因素的影响,尤其是辛筝拿玉钱做为对养老臣子的养老赏赐,玉钱可以向官署兑换成铜钱,有辛筝的个人信誉加国家信誉背书,玉钱的钱币属性随之增加,最终在海上贸易中迎来转机。

海贸中的商品要么走质要么走量,前者是商品体积很小,但价值保守也等于同等重量的黄金,民间商人做的便是这类奢侈品生意,但因为距离太远,来一趟不容易,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命回来,便是珍贵的奢侈品,最终也会是一船一船的装载;后者是商品本身价值很低,但量大管饱,官方做得便是这类生意,从其它洲购入大宗粮食。

在别的洲,因为不是自己的地盘,只能入乡随俗,将货物换成当地的钱再购入当地的特产。

根据秋卿的调查,民间商团购入的当地特产以美玉、黄金、白银、珍贵草药、象牙、犀角、各色宝石、玳瑁、砗磲、各类香料....什么贵就买什么。

官方商团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买粮食,哪怕自己种的粮食很多,但天灾绵延,从未有哪一年落下过,辛筝觉得粮食储备达到整个人族吃五年才算安全,因而自己种粮食的同时也向其它洲买粮食,但这么远的距离,成本太高,为了弥补损失,官方商团也会腾出一部分船购入各色奢侈商品。

只要没死在路上,回到元洲,船队会将货物出手,换成本国的钱币再去大采购。

每年船队返航(跟在官方船团后面不怕强盗,而导航的鲛人为了方便也尽量让船只组成船队再出发)涉及到的交易金额多达数百万兆钱,帝国一年铸造的铜钱到这两年才突破三千兆。因为涉及的都是奢侈品贸易,随便一件货物出手时价钱最少也得数万钱,用铜钱交易无疑很不方便,金铢银毫还能凑合。然那些与船团长期合作的大主顾从来买东西从来不论件,而是论箱,如此一来,用金银也很麻烦。而且带着成百上千斤金银出门,生怕贼人眼瞎看不到?

为了方便也为了安全,长久以来被当成收藏品的玉钱被搬了出来。

秋卿调查后认为流通的玉钱够用了,就算不够也还可以用金银代替,没什么好担心的。

金铢原本也是海贸与互市两个领域的专用货币,但最近百年辛筝将帝国境内的盗贼犁了一遍又一遍,大修道路,道路周围的猛兽也一扫而空,商贾贩货开始大着胆子去远方贩货,小打小闹的行脚商迎着风口发展成小型再到中型再到大型,逃税漏税能耐越来越强的同时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跨邑跨州,同样为了方便与安全,这种大型商队带的钱自然是金铢与通用金币。

秋卿的观察结果是流通的金铢和通用金币不够用,但大型商队做的又不是柴米油盐的生意,也做不了。人做的是贵重商品的大宗贸易,不跟氓庶打交道,跑到当地同当地的大商人以货易货,就算金币不够用对他们的妨碍也不大,不着急。

银毫的用户为中型商队与富户,中型商队不论是活动范围还是抗税漏税能力都比不得满帝国跑的大型商队,少用金币,但以货易货也很少,大多是将一地的货物带到另一地换成钱,带铜钱太麻烦,带金币回去还要兑换,但兑换钱要抽成,权衡利弊带银毫最合适。富户则是因为季节变换时购买布匹裁新衣,买的布匹或细葛细麻乃至丝绸,一匹布少则数百多则数千钱,金铢银毫最方便。

银毫同样不够用,未来随着各州的往来增加,可能闹银荒,但当下还没发展成问题。

然以上几种钱币的流通都不如两铢的铜锱与三铢的大钱,铜锱与大钱的购买力不如金银玉,架不住用的人多又频繁。氓庶人家寻常的花销都是用铜钱,赶集采购时用大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用这两种钱币,五万万人每天用几枚铜钱都是惊人的数字。

帝国一年铸造发行的铜钱撑死氓庶们一日的交易量,必须感谢钱是流通的,氓庶交易给小贩,小贩又会跑去购买,使得钱不断的流转,不然,辛筝每年铸造三万兆铜钱都没用。

但即便能流通,铜钱还是很缺乏,秋卿表示自己老家在内陆,那里现在都还在使用贝钱,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是,因为太内陆太难走了,鲛人、疍人每岁出口数以百万的精美贝壳并未冲击到老家,因而贝钱并没有如平原和沿海那般失去货币价值。但这只是暂时的,辛筝回忆了下秋卿上任后的事迹,这家伙准备修的道路中有一条经过她老家。

铜钱本身就不足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一直都在通缩,铜越来越值钱,使得人们不是将钱窖藏起来坐等升值便是毁钱铸器。

帝国不可能铸造更多钱,铜矿产量在那摆着,而且铜也是铸造农具的材料,近几年铜钱产量能突破三千兆得感谢鲛人,铁器在海里不如铜器皮实耐腐蚀,鲛人喜爱使用铜器,为此开采海底铜矿,一部分铜流入了元洲。

这种情况下,铜钱的数量是不可能有大的增加,秋卿觉得不如找新的辅币。

不能是贵金属,因为贵金属的用途不是太稀少就是有更重要的用途;不能是太常见的东西,不然仿造太容易,氓庶也不认;不能是太稀有的东西,不然造的就不是钱,辅币的价值最好介于大钱与银毫之间。

秋卿最终务色了三种材料。

绿松石,旧时代便有过绿松石的钱币,贝币不够用,一位人王便推行了绿松石贝,流通过很长一段时间,因铜钱大行其道而退出舞台——也不是完全退出,内陆地区现在还有人在用绿松石贝。

玉石,自然不是辛筝拿来宰肥羊的云玉,云玉只有断云雪山才有,玉矿全都控制在玉宫手里,旁人开采不得,辛筝也是王权高度集中才能从玉宫手里抠出来几座云玉矿。断云雪山的云玉矿藏很惊人,但断云雪山素有生命禁区的美誉,外围活动已是极限,资源更丰富的内部哪怕是巫宗也拒绝踏足。秋卿提议制作玉钱的材料是下等玉石,元洲诸族崇尚玉石,下等玉石也是玉石,做得好看一点,氓庶肯定认,保不齐还会当做配饰。

贝,效仿先人,没有金属铸币便以美丽的螺贝做为商贸时的等价交易物,不过选择什么品种的贝壳需要慎重选择。秋卿不推荐这种,风险太大。

元洲诸族的祖先用来做为钱的贝也是慎重选择的,几种非常好看又只在热带海域产的贝,获取非常难,但最终结果是贝钱体系的崩溃。

第一个崩的是羽民,曾经定居内陆地区的羽民迁徙东部,获取贝变得容易,市面上的贝越来越多,钱越来越不值钱,于是发行铜钱,但那会是羽民第一王朝后期,王朝后期烂出了境界,它发行铜钱还不如不发行,人们普遍选择以物易物与使用人族铸造的铜布。后来羽民第二王朝建立,翼惊蛰费了很大力气才收拾好前任留下的烂摊子。

在这个过程中学到了的风洲在很久后囤了大量的贝,将这些贝通过各种途径流入人族,洗劫人族,于是人族的贝钱体系也崩了。

最后崩的是龙伯,海国建立,疍人迁徙定居,全球不同海域、深海浅海的美丽贝壳流入元洲,每岁流入的精美贝壳数以百万计,人族民间也因此兴起了贝雕之风,普通的贝雕数十钱,顶尖的那些数十万钱(多以砗磲雕成)一件,秋卿调查时人都麻了。

有这么两个邻居在,以贝做钱就别指望钱的发行掌控在自己手里,而国家的钱币掌控在另一个族群手里,不免教人寝食难安。

“你想选哪个?”君离好奇的问。

“我三个都想选。”辛筝答。

君离讶异的看着辛筝。

“有一些贝在海洋中也很少。”

“你是说砗磲之类的海产?”

“玳瑁也可以,但我听说一些鲛人发现商人喜欢玳瑁便开始尝试养殖玳瑁,虽然还没听说有人成功,但难保未来不会成功,还是用砗磲这类更合适。”

“用绿松石与玉不是更合适?”

“也有风险,龙伯、焦饶、羽国境内都产玉石,说不定会重演贝钱的崩溃,每种只发行少量,即便出了问题要收拾也容易。”辛筝道。

君离了然。“地卿呢?他写了什么?增加什么辅币?”

辛筝神色复杂。“他没增加辅币,而是建议设官方钱号。”

君离愣了下。“国库不缺那点保管费吧?而且存钱的都是大户人家,你在大户中的信誉可不太好。”正经人谁会花钱把自己的钱送人?

钱号,顾名思义,存钱的地方。

家里有许多钱的人将钱藏家里需要担心强盗抢担心贼偷,钱号业务因此而生,将钱存进去,银钱的安全由钱号保证,即便被人抢了偷了,钱号会赔。相对的代价是钱号会抽取一到两成做为保管费,风险是很多钱号会偷偷用客户存的钱去经商置业,经商有风险,如果钱号掌柜亏了,客户就算把人告了送人去炎洲定居,钱也要不回来,

辛筝要是搞钱号,大户们第一反应只会是辛筝又要搞幺蛾子宰肥羊而不会相信辛筝准备搞个正经钱号。

“不是赚保管费,存钱的人有利息拿,存得越多利息越多。世人毁钱铸器与窖藏钱币都是为了利益,如今有更赚钱的路子自然按耐不住。”辛筝解释道。“而客户存的钱钱号会通过各种途径流入市面,缓解钱荒。”

“这想法不错。”君离由衷道,钱币重新流入市场,钱荒问题能解一半。“可有什么弊端?”

“上位者若是胡来,这一钱号将成为搜刮氓庶的利器,一次胡来便会将帝国百岁积累的信誉毁去,无翻身之日。”辛筝答。“但总得来说,利大于弊,它能缓解钱荒,不过我不准备推行。”

“为何?”

“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布局。”而我最缺的便是时间。

君离一时哑然。

辛筝道:“别为我担心,我无法推行,但我的继任者可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前人总不能将后人干完。”

君离狐疑:“你真的相信后人?”

辛筝反问:“不信又能如何?”

君离道:“我相信后人,水往低处流,人往更好的生活走,盼着日子越过越好,而人性的需求决定未来如何走。”

辛筝闻言想说历史已经证明太多相信后人的悲剧,能管好下一代都是稀有案例,然感觉到君离发自内心的信任,还是将反驳咽了回去。睡前闲聊而已,没必要发展成辩论赛。

辛筝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君离妥协,反而等来一只巨大的陶瓮。

“这是什么?”

辛筝掏出一张帛书。“到台城最高的议政殿屋顶上大声念一遍,我就原谅你。”

君离接过帛书瞅了瞅,发现居然是一封情书,极尽肉麻之能事,只是看一遍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如穿一身鸡皮。

翌日凌晨起床准备习武时君离欣慰的看到已经睡了两个月懒觉的辛筝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挣扎要不要起来。

君离异常真诚的道:“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喜欢烧饭。”念这种社死情书,下辈子再说。

说不读情书就坚决不读,但烧饭也是个问题。

君离拖了良久才想到做什么。

“不睡了。”辛筝扔掉被子。“好身体好状态不是睡出来的。”

君离笑着递过去一根柳枝。“来,先净齿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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