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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少年仁心不忍屠陈牧失言错揭露

  • 作者:夜行逢亮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2-11-01 18:05:17
  • 字数:11550字

但是好端端个雍臧刺史,一方大员,口不语诗,大冬天直说朝廷此举使关北犹如大旱激逢甘霖,满府司的人随之欢欣雀跃,每一步都旋风,让自己得小跑才能跟得上陈牧的脚后跟,接后炉灰抖落得两袖都是,谈话间只怕衣裳烧着了。

“雍臧三十二郡得知朝廷用心,发自肺腑的响应于我,义士一时间比羊群还多得多!”

车马行进的不算慢,动静却很轻,似梦寐以求的暖风送着他们一行人往回走,回到熟悉的无执城。

可从进入雍州地界便遭遇上的那场动地而来的抢劫使卫毓觉得自己在做梦。骑射皆精的赤乌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不纹有黑色的麟片,活似一条条蛟龙裹缠着他们。

“这雍州的天未免和别地儿差得太多了!”卫毓抱膝紧挨着辎车的车壁,清鼻涕止不住的淌,哪怕盆里暖炭烧得再红,都觉得周围凝着冰。

初会陈牧时,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连腰都立不直,为保朝廷的颜面不得已往袖里兜了两三个手炉让裘衣内热气流通。按理说官府行走皆当步态冉冉,款款风致,稳当当的不会撩翻了炉子。

“汉州的粮不能被劫,雍臧百姓就差一口饱饭救命呢!”卫毓从车厢蹦到雪地里,顿时僵得刀都拔不动。然而乱箭到得很快,坠下来是被盾牌弹开还是直穿进肉里的声音都跟冷电一般流窜在血液里。

部曲们用坚实的后背把卫毓包围起来,卫毓对他人交托性命的时刻永远刻骨铭心,从而想起陈牧杀出与胡马追逐,晴雪之下满身折射着太阳的光辉,当他擎起大燕的旗便向镇北将军狂奔。

“法纪?哦,哪里都得有规矩,兄弟间也得有规矩!例如你和我,就要定下规矩,为了关北好的事儿,谁也不能阻挠谁!”

“咳咳。”他虚弱地咳嗽着,扭头想和雍臧刺史说说话时,陈牧又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屋子。

雍臧的荒芜和寒冷让失了世间寄托的青年觉得自己躺在一个大洞里。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梦里的回忆,关北人很热情,混杂的血统使得他们心里没有倒钩去勾住诡计多端的肚肠,却也因此不受礼法的斤斤计较。

“什么什么话我在书上看过,还头次听谁能从嘴巴里说出来,兄弟好本事,好本事。雍臧内事我都听你的,外边的活计我得力些!”

陈牧说起话来总像一阵从北漠卷来的沙暴投在羌人的篝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烧着如自然的力量在猛烈对抗时发出的声响。

关内的玄理清谈,虚远道浮恐怕一辈子跟这位雍臧刺史沾不上边,光是截句抠字都够中台杀他几回。可是奈何不得和羌族打成一片的汉子并不在乎对仕途要有技巧的谄媚,治理好雍臧三十二郡就是拼尽命,流干血,挖出心的去干,仅此而已。

噢......这两撇剑眉安在羌人的脸上果然是过于锋利了。卫毓恍恍惚从梦中抽离睁眼正是陈牧守在身边,不禁沮丧日思夜想的无执城还是那么遥远。

“啐子。”陈牧斜肩一手将卫毓推回床上,一手握住了砍来的刀刃,骂骂咧咧起脚踢飞了要来削自己脑袋的敌人。“偷人背的,给獠吃!”(啐子:羌语里的脏话)

卫毓害怕杀人不眨眼还要把尸体没凝固的血放道口子从头淋到脚的赤乌人,哆哆嗦嗦捡起陶碗的碎片厌恶地扔打着他们。

“宁子打到我屁股蛋了!”陈牧夺刀左右各一下麻溜结果了两个兵,回头挺欣喜卫毓不算实打实的废人。

“毓,长也,稚也,愿天地宁也。”卫毓在陈牧再次来背他时倔强而认真地说出名与表字的含义,随后张大嘴咬疼了陈牧。

“看清楚人呐,我是陈牧,你兄弟!”陈牧用额头顶开卫毓的脸,心里不仅记住了卫毓讲的话,还觉着肯定咬出血牙印了。

卫毓听着外边兵器交接的声音,决意不让陈牧如愿,往后跌坐在床上道:“我没与你结拜,雍臧需要你主持场面。”

“那也不能没了你啊!”陈牧火冒三丈就差骂人了。

“在关内,一百个陈牧抵不过我一条命。但是在这里,羌人和百姓只认姓陈的,你比我重要。”卫毓倚着土灰的墙壁,亲如兄弟的温情藏在目光中依偎着陈牧。

“日后雍臧平定,你一定要去无执,见晋令,替我揍他一拳。啐子,派我来这丢了命。”

“啐!”陈牧头一回因为憋泪而让身体发抖,就是不理卫毓的请求要强行带着一起走。“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呢!”

“活不过今天了!”豪犷的少年提着替阎王掌管阿谁生阿谁死的长枪由远及近,其身冲顿浩光,裙甲翻风。

左辽兴致不多地歪头睨着陈牧,吐了吐舌道:“手下败将。”

陈牧懊恼地看了死活不听从自己的卫毓,挡在床前道:“这个人,他手无寸铁,患了重病。你比赤乌族的浑蛋有道义,我舍不得丢下他,我可以用我的命代他!”

卫毓震惊地躲在陈牧身后,周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竟无比温暖,开口道:“道义,关东人当然有道义。”

左辽打量这间屋子里长枪施展不了,进来瞧见门栓断成两截便反手将枪放在了闩上,手搓着下巴干了的血。“草包子能听辨得出关东口音么?”

“哼,”卫毓严整以待的陈牧不同,嗤之以鼻道,“安阳是被称作魏京吧,若叫你现作书法,必是魏隶。”

“我的字,没有老师好看。”左辽几乎肯定这一人是雍臧刺史,一人就是燕廷特派的镇北将军。

卫毓揣得明白陈牧要能胜过面前的少年就不会急着撒腿跑,自探了探滚烫的额头,坚持一口气道:“东牢关的战报我有耳闻,曹夋被年未弱冠的孩子给逼得跳了河。陆登熟谙六地六道,以少胜多,不会只教你怎么取人头颅吧。”

东牢关的胜负是传遍了九州的,陈牧这才认识自己的对手是什么人。“啥,左融的第十六个儿子,就是他?”

左辽对他二人直呼老师和父亲的名讳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略微按捺不住地摸着皮带上拴挂的双斧。“敞亮了说,雍臧起义投附齐州已是万事俱备,而你们坏了最后的关节。”

“关节?于齐州是大兴不义之兵,行不义之举的关节,而对雍臧缺衣少食的百姓是熬过寒冬过上太平日子的关键!”卫毓奋身而起,急促的呼吸缓解不了胸腔的堵迫,却是气势凛然。

“关东加上雍臧便九州有六,义或不义的,还能由燕人说了算?”左辽沉着眼底的杀意,茫茫见到了陆登的残容。“再者说,关北三州尽空,何有一个燕人!若非马风起于乱世收治胡夷,天下也只剩六州一百零一郡。”(三州:雍州、臧州、穹州)

“伢子不知道马大人是怎么嘱托的!”陈牧骤然被点燃了英魂的血,手里的马刀似乎能够映照出先人的雄姿。“大人说,郑燕的国仇,随着他的命也就一块了结了。羌人,哪怕是赤乌人和燕人只许闹家仇,不可以分家!”(关北胡夷尊崇马风起,对马风起用对父亲的称呼)

卫毓登地被陈牧的话戳中燕人立身以来都无以实现的平生意,热泪来不及擦就落下了脸颊。

“我是燕人,关东人也是燕人了!”陈牧对信念始终如一的执着不经意让左辽汗毛倒立,再一吸气时已经不再摸着斧子。

“你二人,都跟我的老师相似。”

“你想过你的老师为何不进犯河西,为何不随你到关北吗?”卫毓精确地攻心道。

左辽猛不妨无措地揩掉眉毛里化掉的雪,陈牧见他没了战意也缓缓放下了马刀。

“不要用子曰子曰的东西来说教我了。”少年尤其怪怨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可撼动的至情与至理就能镇住波涛汹涌的内心,杀或不杀的事偏偏牵动十万八千句话。“等我以后做了齐州牧,要是雍臧没有像你们说得那样有太平日子过,我还会杀了你们。”

“你。”陈牧欲言又止,不敢信左辽的决定。

“赤乌的乱,我会替关东管的。”左辽取回闩上的长枪,开门放明朗的日光照进来,甲胄上瞬间洒满了金粉,足可想象以后所向披靡的战神应不失一两分耐人寻味的柔情。

卫毓巴望着左辽领着赤乌族人越离越远,一松懈就软成一摊泥,还没及合眼就被陈牧喜极而泣地抱住,口齿不清地喊着:“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啊!宁子必须和我结拜、结拜!”

“稚,宁稚。”卫毓拿草莽人没点儿办法,由着陈牧在耳边咿咿哇哇的庆幸性命得保,实是乏倦的睡了过去。

哪料陈牧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回到阴陀城后,卫毓且在床上病恹恹的喝着药汤,大张旗鼓的结拜仪式就在大堂备妥了。

“卫弟弟!这庚帖瞧瞧,有无弄错咯!”

“我才退了热呢。”

卫毓就知道该让左辽把陈牧给宰了,朝廷自然会让自己接替雍臧刺史,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不想着天天怎么躲着陈牧喊自己弟弟。

“嘿,别往被条里缩呀!”陈牧把庚帖往怀里一揣,箭步冲到床边,弯臂勾住卫毓的脖子差点没给人勒得吐舌头。

卫毓叫天天不应地拍打着陈牧的手臂,松活了呼吸丧着一张脸儿。“你我八字不合的。”

“合,”陈牧掏出两张庚帖愣是贴着卫毓的两颗眼珠子,“怎么不合!巫神都跳过大舞了,要是不合,她早被雷劈了。”

“哎呀呀呀。”卫毓不厌其烦地翻身趿鞋,气得把床头剩在碗里的药直接干了。“说得我不跟你结拜也得被雷劈似的。”

陈牧笑出一排大白牙,道:“那不兴,那不兴。”

“在关内,名门强族间就没见得谁用结拜的。”卫毓嘟嘟囔囔的往身上一件套一件的穿衣服,没注意到陈牧闪过了难堪的神情。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自己的心头疤,问道:“卫......卫散骑觉得我是杂种,看不上么?”

卫毓立马怔得停下了动作,稍后取来熊皮大氅给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乜见陈牧在短暂的沉默中居然湿红了双眼,郑重道:“你是兄,我是弟,出去结拜吧。”

陈牧听着跟孩童一样喜形于色,前头带路道:“我对宁稚有眼缘,迟早都得做兄弟。瞧好啊,四条腿的猪牛羊,两条腿的鸡鸭鹅,没腿儿的鱼!啥都不差。”

“这,太牢之礼都不及呀。”卫毓担忧不合礼数语气间有些推诿。陈牧哪管太什么牢的,直白道:“开席的话,这些还不够吃呢!喔,酒,关北的血奶酒,十大缸子,捧场的坐得乌压压的。”

卫毓登登想起在贾忠府上的过往,忙道:“我可喝不得的!”

“怕啥,”陈牧拉着卫毓迈进大堂,对在场的人叫嚣道:“我替你喝,喝死他们!”

“哈哈哈!帕毗扎拜!”几大堆羌族人高喊着陈牧的羌名,七嘴八舌吵着卫毓听不懂的话。

接下来两人跪在羌族人神化了的马风起的塑像前,各自交换庚帖及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的八字,以骷髅作项链,鹰羽作头饰的巫神绕着圈的念着誓。

卫毓是愿意将身家性命交托给陈牧,可是这等阵仗委实冲刷了二十年的所见所闻。

“杀鸡滴血!”陈牧接过巫神递来的一只公鸡,掐着鸡脖子,扯着鸡翅膀,激动地等着卫毓。

“杀、杀呀。”卫毓愣愣地道。

陈牧料是他不知道规矩,提示道:“这鸡冠子得咱俩用手撕下来。”

“啊?!”

“别怕,别叫。”

卫毓疯狂在肚里骂陈牧不顾自己大病初愈,是个怎样的讲究人!手撕鸡冠,鸡不嫌疼,自己都怕疼。

“快来快来。”陈牧小声催促道。

“啐子啐子啐子......”卫毓口齿不休念念叨叨,硬着头皮用指头捏住了一点点鸡冠,陈牧稍加用力撕下鸡冠,扯脱鸡头,一股子血泼进酒碗。

“呐,再滴进咱俩的血。”

“你管这叫滴呀。”

卫毓还没从杀鸡的惊悚里回过神,陈牧毫不拖沓地用骨刀划开手掌给卫毓看得全身发麻。

“从前不晓得结拜是舍命陪君子。”卫毓感到羌人的目光跟狼似的就在观察自己是不是头羔羊,为了不被生吞活剥,只得忍痛和陈牧一样划了一刀。

“哎!这碗酒,分而饮之,大功告成。”陈牧转身得意地端起碗,羌人们情不自禁地跳起舞,大声喝彩。

卫毓苦笑着把陈牧递来的半碗酒喝干净,当即要被膻得呕出之前喝的药汤,按捺着按捺着竟让凶猛的酒劲打懵了。再是提防惧怕的羌族人也渐渐和蔼可亲,东一席西一席转悠转悠下来,现学不少羌族话。

多少年过去了,羌族口口相传的歌谣还是对马风起的赞颂。他不能理解关北对马风起的爱戴,但能保持住为政者的敏锐。

“假如马氏有后,雍臧还知朝廷,还知天子吗?”

陈牧圈抱着酒缸,另外用碗进去舀酒,喝得耳朵都发红,整个人犹如一团热烈的火。“我们听大人的,大人怎么会没后呢?”

“哦......”卫毓沉吟着,酒汁在脑子里起着浪,十转百转的打了个激灵,追问道:“马氏没有绝后?!”

“不要命了,咋呼啥。”陈牧想捂住卫毓的嘴,却失手把酒碗盖在了卫毓脸上。

卫毓呛了两口泼过来的酒,头痛着生出不少清识。“马氏的子孙,现在何处?”

“族里的老人都说的是承志少主没死,就在、就在玉安吧。”

“玉安,竟然在京城。”卫毓匆匆思虑又让酒嗝打搅了理出来的端倪,正想安抚自己都是无稽之谈,陈牧就煞有介事地道:“不过我想不懂,晋钰当年为啥要救承志少主?老人们肯定糊涂了,瞎想。”

卫毓一忽儿皮笑肉不笑了。

“病成啥样犯恁浑!”陈牧摔了陶碗,忘不掉方才碰到的手持龙首乌钢枪的少年是如何把自己三枪挑落马的猛烈,深知多耽误一分,自己和卫毓是就离死近一分。

他拽着死沉的卫毓想用被子把兄弟捆在身上方便背着作战,手忙脚乱间,两个赤乌人破门而入,浑身鲜血淋漓,是把敌人的血献给蛟龙便可以获得神力的信仰致使他们被称作赤乌。

现有的燕律不可能适合关北的民情,因地制宜完全编撰出无逆大局,无违当地的新的法典自己唯有遵循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方向,日以继夜的与关北的智士们群策群力。

这一趟,自己本是想跟着陈牧到雍臧的交汇处验证新法的威信,奈何黎明尚未出现眼前,病痛就已染进梦里,三五天卧床不起。

莽霭云际浑然与积雪相接,天地凛霜若窟穴,寒风化妖于其间,凄凄厉厉,触怒冬神。而后仙户洞开,门扉震颤,冬神步踏宵空,惊落万千银尘在人世。

该知道不来了,关北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卫毓倏而天旋地转,耳边尖锐的隆鸣声橡根铁棍狠狠捣着胃部,翻身就吐出苦涩的胆汁。

陈牧见好大劲没白费可算摇醒了卫毓,折身去取一碗水急急要卫毓喝一口,道:“兄弟快随我走,赤乌人眼红羌人都有了衣食不跟着他们打杀了,直接来杀我们了!”

“我,我走不动。”卫毓对性命之危都提不起丁点气力,抬眼看陈牧一身白雪粒黏着血珠子真是才从乱刀中脱身,一口气带着一声笑裹紧了被子,道:“使君可先去。”

那毫无战法的俯冲和古怪刺耳的怪叫仍旧让副官坐在马上于窗外一直大呼将军、将军!有敌袭。

卫毓其实只认定别人叫他在散骑省的官职,所以无论副官怎么喊卫将军,他都迟钝得像是不姓这个卫。好在不读兵书之人也为关北不是个太平世界而彻夜研习保命之法,最终能抄起就摆在案上的一卷书指挥起受惊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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