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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魏京旧史血未干反贼竟已占新篇

  • 作者:夜行逢亮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2-11-01 18:05:35
  • 字数:8700字

“进倒也不能辜负足下以棋会友嘛。”

时而长帆破浪,金光乍现,致使天际为之一亮,璀璨的辉霰星星般消失在高达十五丈,设有重阁烽台及壮阔门阙的安阳城郭上。

齐惇坐在舱台的四方席上,帆旗猎猎的声音盖过了一颗白棋已经敲落在玉盘的动静。

“该侍中落子了。”左辽侍立在岸边观察着棋盘提醒齐惇道。

“回侍中,晋安乘江破乾州后,顺进淮水围安阳,正是如今的道路。”

“多谢。”

“唉,须臾可达魏京,真亏大将军还能熟睡。”齐惇留下左辽收拾棋盘,眼神示意陆进跟随自己到船头稍立。

“远处大地,魏制古国,风化之名节易一则至道矣。乡里地方之势,豪族高门之权,远非印绶可以取缔。”

传闻安阳城经魏二十二帝累世经营,增添崇丽雄观,可谓是穷泰极侈有此英俊之域,华城相望,贵邑相属,恰似万国于一处,横绝三万里,其气贯邦宇,绝非无执城可比。

“仲谦去官随行是为保全家族,不至于左右支绌,兄弟间敌,对吧?”齐惇忧愁的扶住凭栏,长风吹得衣袂狂飞,腰系的环佩叮叮撞响。“惇与晋安玉如过刀山下火海,殷盼仲谦指示迷津,且作救命之恩。”

陆进余光切过已经收拾好棋盘往这处望的左辽,窃窃思索了一会儿,道:“侍中尽力而为,不妨去拜访安阳戴氏,学宗之交,可得僻理。”

“怎么这次,允裕不叫我说安阳到了?”

齐惇隐约听见后头有谁在喊,回看正是穿戴整齐的晋衎,正因他有肩担雄州的身段,列美明月的面容,权贵天下的公服才能与他超凡的裁合。

“伤还疼么?”晋衎见齐惇撇目不应声,转而询问就在近处的左辽。

“侍中见得通透。”

晋衎不禁斜眸称量左辽,往日追杀曹夋入大河一举扬名的威猛儿郎,此时却因心中柔软处而不敢和自己对视。

“好,听左郎的。”自也不愿儿子犯险的父亲故作愉快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将沉痛的力量藏在眼底。

左辽长呼一口气,号角始如万马奔腾般的震荡在耳边,那千斤重的铁锚拽着手臂粗的铁锁链一头扎进水里,极速下落的锁链连连发出闷重的嘶吼声。

“安阳真的到了,大将军。”齐惇在晋衎站在梯口远眺时,冷飕飕的说了一句。

大燕的旗帜列阵飞扬簇拥着晋衎峥嵘的背影,神秀磅礴的九州化之于冠侧鶡尾,饰之于冠上金蝉。

他一手挎剑一手负袖,耳语齐惇道:“侍中守我基石,允裕护我子嗣。留在船上。”

“安玉何、大将军何意。”齐惇惊出一阵心悸,眼眶的泪淹没了晋衎的模样。

“我等英雄事也,莫做妇人之别。”绝音且落,晋衎忽作骤怒状狠狠把齐惇推到一旁,自领着万丈风光朝前走。

齐惇趔趄几步站不稳的跌坐在甲板上,正巧一块金乌首形的玉佩因此摔碎了。

编钟大鼓在魏京城门外演奏起古老而深远的音乐,长冠礼服的儒生们伴乐起舞,诵唱着朴直的诗文。

景乾的官员们文武站列,耆老名士依依盼首,而齐州牧左融苍髯虬须,即便公服恃威,也难掩老翁垂垂之色。

“大使君,晋侯已不远了。”左融身边侍候的文吏瞧那白马套着金笼头,小声提醒道。

左融眯虚着眼睛似把耳朵也耷下来了,老态龙钟的等到晋衎勒缰在跟前才困难的去辨识白马的毛色。

“左齐州,”晋衎实在意料之外的拨了拨马头,出声提醒左融再往上边看,“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啊哦,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左融声音干瘪低朽,似在喉咙聚集了数十年的阴云黑尘,在仰头真真看见晋衎后,激动地扒住晋衎的腿道:“啊!思是晋侯,思是大将军。”

他不待晋衎言语,整个人衰老地抖颤着,扭头迟缓地张开嘴要叫人却半天没蹦出个字,还得是知情的官员把齐州牧的印绶赶忙捧给晋衎。

“笑、笑纳。”左融瘪着嘴皮子说着不当的话还嘴角流下酸涎。

晋衎见状蹙起眉头,听得在场手持鸠杖的耆老无不唏嘘悲叹,于是翻身下马双手紧紧搀住左融问道:“左齐州何其衰疲也,老来受何苦?”

“仆自作自受,儿女无得保全!”左融一行泪滴在白须上,使得晋衎心头难安。

“唉!大将军快请进城吧。”周围人群拱手恳切地道。

晋衎迟疑地扫视了一圈,大多数神色各异的脸被艰难的岁月抽丝剥茧,磨平了冷暖自知的情绪。

“好,进城。”晋衎拍了拍左融的背,亲自帮他坐上自己的白马,且招来左辽给他父亲牵马执缰,自己则扶握住腰间长剑,当先步进魏京的翁城。

“耶——”冷不防凄厉的叫声传自城楼之上。“儿尽孝了!”

晋衎方才逆着光寻见叫喊的人,那人便被刺眼的大刀横削掉了脑袋。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抛出一道血红色的雾,摔下来让晋衎看清了他的眼睛鼻子都狰狞恐怖。

“主公!”真正掌控安阳城的头戴纶巾的男人冒出头,城楼旌旗变化,箭弩森森。“先祖不及救麒麟郎,而今我颜充就此迎立主公了!”

“颜充?”晋衎恍惚回忆到在临沧梦见的情景,遂把颜氏的过往提上了心。

他刚想回头去问齐州一行官员,但见左融从马背上撅了过去,重重的跌在地上如同被吓得没了气儿,左辽则扑在父亲腿上一声不语。

再听城外杀声雷动,竟有伏兵驱赶人群涌进翁城。晋衎急向颜充喊道:“我未领一兵一卒,礼杖民夫罢了,所携利刃者唯我一人,勿伤无辜!”

“好!主公与臣别开生面,还请主公饮下臣替景乾送的一碗热汤。”颜充桀躁的目光在晋衎身上来回跋涉,势要摸索到烽火乱世的残影。

空洞的城门处突然出现一抹扦格难通的倩丽,是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她梳着堕马髻,没有簪钗及金银作高贵的装饰,只是每一步都在风中修饰着古都的韵貌。弱女子背对冷箭而去,迎着钢刀而来。

“请大将军饮热汤。”左嘉仪细眉弯如月弧,尾稍似是流星堕尾般偏于疏淡,丹凤眼饱陷深情又在眼角挑动几分倨傲,瞳子采光,色奕灵妙。

晋衎不敢值此交锋之际多看左嘉仪一眼,且瞧热腾腾的汤就是从断头处喷出的人血。

“晋氏子孙若无啖景人之肉,饮景人之血的胆气,恐怕不配进魏京!”颜充不满的一挥手,当即有一片箭雨掠过晋衎的头顶哗哗钉死在人群里。

“草芥人命的便是颜谨的好儿孙么!”晋衎目睹原本鲜活的人一动不动地泡在血泊之中,愤怒地接过一碗人血热汤,尚且是一瞬间的犹豫,飞镞就直扑了过来。

当箭簇刹那扎透手腕,晋衎痛呼了一声,旋即别马横身挡在左嘉仪身前直接把满碗还有余温的血喝干净,实在是恶心犯呕来不及咽的血汤流到了下巴就用手背抹掉。

“不要再杀人了!”他徒劳的暴怒道。

颜充仰天大笑,报复性地说道:“主公忘记先君们杀了多少景人了吧!主公忘记那老匹夫送的印绶其实就是麒麟郎制用的了吗!若不是颜充替主公拿下这座城,他们岂不把晋氏生吞活剥!”

晋衎丢掉碗摁着胸口死死忍受住难熬的滋味,抬手看清箭簇上的倒钩缠着自己的皮肉,不得不折断箭身,疼得发冷对左嘉仪道:“上马。”

左嘉仪低头看晋衎受伤后洒在地上的血珠子,刚才那一箭本要穿透自己的脖子,而那至此还能躺在地上漠视着儿女生死的老父亲,为的何尝不是生吞活剥了这个天下。

“不。”她雍容嫣然始终没有半点失色,玉手拉住白马的缰。“嘉仪带大将军登台称王。”

晋衎为左嘉仪的胆魄怔了怔,撒手由着她牵马。

“主公——”颜充见晋衎孤身进了安阳,率领着颜氏子弟从城楼飞奔而来,“臣等惊扰主公了!”

“休要叫我主公。”晋衎倔着劲儿生生拔出箭头,鲜血瞬间打湿了袖子。“尔等自为反篡,岂堪与我谋道。”

说罢,他腿夹马腹惊突颜充咫尺,提手便要断箭作匕首直刺颜充咽喉。

却不想颜充身后族弟颜当及时抽刀戳中晋衎肩胛,就是这片刻悬停使得颜充缓过神捏住晋衎受伤的腕子,歪头闪了一寸。

“我且助汝成就祖宗未尽之业,汝却为的是哪般要杀我?”颜充脸肉横跳,另手揪住晋衎的肩膀一贯腰劲儿给他掀落在脚边,啐道:“汝简直是在悖逆祖宗!当弟,缴他印章来。”

颜当屈肘将染血刀尖的夹住慢慢用衣服给揩掉血再回刀入鞘,弯腰夺走了晋衎的大将军印。

“嘿,不识好歹呢。”颜当收拽收拽被晋衎抓住的手,起脚踩在晋衎受伤的肩胛,晋衎忍着痛把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不松开。

“从前,麒麟郎就在城中挟天子,令诸侯。臣等已为主公备好了文书诏令,试问齐州牧和大将军的印章还不比燕帝抢的国玺么?”颜充蹲下身忍不住观赏着晋氏绝代的眉目,掐住了晋衎有个血窟窿的手腕。

“啊!”晋衎撕心裂肺的痛喊着,那只手不听使唤的丧失了力气。

颜充指头间沾抹沾抹晋衎的血有些心痛,姑且把晋衎的反抗当成晚辈的不懂事。

他把晋衎抱放在马背上,捡起掉在地上的鶡冠嘲弄地道:“麒麟郎只是大意丢了性命,而不是丢了天命。晋钰且明白的,怎么晋衎不明白?”

晋衎衰弱的用全是血的右手夺回自己的鶡冠并且端端正正地戴好,斜睨着颜充道:“鶡鸟,生性勇斗,至死不却。将军,奋不顾身,为国舍命!”

颜充目追晋衎还欲左手拔剑,不禁心生佩服,暂退几步命兵卒撕下燕纛将晋衎双手捆绑。

“你我君臣且到州司说话吧。”

“嗯,”晋衎尚未想得左辽为何多此一言就因晋阿石习惯性的把自己的大拇指塞进嘴里吮吸而弹了弹他的腮帮子道,“阿石松嘴,咱们断奶了。”

“仪节繁复,官卤浩大,令郎幼默怯色恐难适宜,不如安定城内之后再接儿相伴。”左辽紧张地捏起了拳头,逼着自己大发善心再劝了一次。

“不碍事。”左辽屡屡会将晋衎温柔的语气当作是陆登在说话,无端衍生的好感使他答得很恭敬。

舱门内有个小男孩耳听着大人们在谈话紧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挪到父亲身后,眷恋的眼神似不敢太触及父亲身上的阳光,就像只躲在角落的猫儿在叫唤道:“耶,耶,阿耶。”

“左辽,这就是从前麒麟郎北上封疆的道路么?”

“喔是谁想念耶啦?是阿石呀。”晋衎收回对少年将军欣赏的目光,回身把晋阿石高高举抱在明媚的天空下。“怎么不自来抱抱阿耶呀?”

“耶耶,耶耶。”晋阿石不知何故学话学得很晚,舌头怎么折腾都刮不掉厚重的腔音。他飞在空中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两只小手像是惊慌的要抓住什么又像是任性的向父亲索要安全的怀抱。

左辽羡慕地看着晋阿石如愿以偿的被晋衎保护在双臂之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一下子开始疼痛的脖子上的伤口,于心不忍道:“大将军要带着他一起进纳印缴簿吗?”

“哦,”齐惇捻住棋子,滞一悬空,清风就钻满了衣袖,“仲谦定气于灵岳,所谋之势尽然怡志。”说罢,黑子被主人投回棋盒,空耗了棋盘上略胜玄机的路数。“惇又何必图个胜负?”

陆进稍稍吃惊齐惇毫无反顾的投子认输,然后会其隐情,莞尔一笑:“棋子绝气,死则死矣,而人若绝气,无论胜负,都没有重来的道理。侍中深虑性命之攸关,不愿败坏了这盘棋,恰恰说明侍中敬畏黑白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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