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亭啊，许翰云你如何看啊？”

皇上威严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蒋亭渊收回心思，沉声道：“文人也。”可不就是个文人，那些个读书人的清高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还不忘继承文人身上的那些傲骨。

“算了，算了……总归不是退进度。”

拜别了自己那个爹，许翰云就忙着赶去御史台办公了，这几天他都要被自己的敬业感动了。这个官当得可真累啊，真不知道那些内朝的大臣们天天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勾心斗角，大概是公务还不甚繁忙罢……

“嗯……没问题啊？后台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啊，可能你要正式脱离许家了，对你的仕途有很大好处吧……”

另一边的蒋亭渊下了朝后，便随着皇上往御书房去，正是春意烂漫时，宫中的草木复苏，百花争艳，春风怀着香气软软地吹着，像是江南温婉的大家闺秀的轻柔抚摸，而蒋亭渊却很是不喜，他兀地想起那个总是穿一身茶白，面容清冷的许翰云。

许翰云不知为何钱齐突然说这些，他得皇上青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得谨慎地回他道：“陛下乃一代明主，是以对臣子爱护有加罢了。本也没受什么伤，怎能丢下众多公案？”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钱齐捋须笑笑“梅远果然是尽责。你是不知，刚刚下了早朝，太子殿下特意过来询问你的状况如何呢，看来太子殿下也对你颇为关照呢。”

皇上沉默片刻，看向在御辇旁的蒋亭渊：“朕记得前几日，你说许翰云要搬离许家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当真是宽厚仁善。”许翰云斟酌着，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装傻过去，看来这钱齐的立场也有些耐人寻味啊。

钱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许翰云面上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清冷模样，心里却打着鼓，这钱齐是个什么意思，他是太子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单纯的示好？想不透许翰云干脆就不想了，左右太子没有直接当面明说。

蒋亭渊低头道：“是的，许曾文的后宅很是不安宁，前几日许曾文的大夫人意欲往许翰云房里塞人，不过妇人的下作手段罢了，大概是想毁他名声。那许翰云倒直接把事情闹将开，直骂当家主母不守妇道。那许曾文自然知晓真相如何，与他长谈后，许翰云便着手出府另立府邸。”

皇上笑了两声：“这孩子倒是这个性子，不过依你看，可信否？”

蒋亭渊沉默片刻才说道：“九成真，一成假。”

许翰云奇了，他跟太子接触也不算太多，谈不上什么关心不关心的，难道是要拉拢自己？这可不行，太子殿下，您就是个配角，早晚也是要下台的，就算是不投五皇子，也不能跟个炮灰啊，这万一还没名留青史，便被剧情狠狠碾过去可怎好。

“行了，忙你的去吧，半个月内朕要得到一个结果。”

蒋亭渊一拜，低头敛去眸中深思，拜别皇上，负手往外走，正巧迎面一檀色锦衣男子走过来，他面容俊秀，面上是温和的笑意，此人便是五皇子明晔。

蒋亭渊停下脚步，拱手见礼：“五皇子殿下安。”

明晔笑着说：“不必多礼，蒋大人这是赶着去查案？”

蒋亭渊也勾起唇角，眸中一抹暗色划过，说道：“倒也不急，那贼人已吐出不少东西，臣已然心中有数，只待尘埃落定。”

明晔明白他的意思，拱手笑道：“看来蒋大人已胸有成竹。”

两人一来一回地打着哑谜，明晔心中了然了，看来马上就该自己登场了。

自那日早朝蒋亭渊自请查案，京中不少人都神经紧张起来，而许翰云是被迫忙碌起来，他一边要打点搬离的事务，一边要留意蒋亭渊那边的动向。他原来以为蒋亭渊这段时间，定是要把盛京搅和起来，但没想到这蒋亭渊竟一连五日没什么动静，只是有流言说这妖猫案，蒋亭渊已经查明，只不过其中牵扯到了盛京里的一个大人物，焦灼了起来。

许翰云猜测，这应该是蒋亭渊故意这么说的，他是想逼迫暗处的四王爷忍不住出手。不过这些暂且不说，朝中最近关于提拔新任吏部尚书的人选，吵得是不可开交，许翰云知道这其中是大有门道，不适合现在去出头，他可不想剧情刚开始就卷入什么风波。

朝中李籍双荐吏部侍郎谭听，而安浙极力荐翰林院林亦。他们两人推荐的都自然是自己一派的，皇上态度也暧昧的很，任由他们吵嘴。因此这几日上朝就是吵架，一吵架就不能停，据说散了朝，内朝的几位大臣还在皇上的御书房里吵。许翰云都能想象出是怎样的场景，几个和稀泥，说些无关痛痒的，李籍双和安浙必然是吵得就差揪对方的胡子了。

虽然太子和四王爷都未曾表态，但谁人不知晓，吏部尚书的人选的博弈，便是他两人的博弈。但这件事四王爷倒不是多关注，他近来被蒋亭渊吓得不行，安丞相又忙于人选一事，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许翰云猜测陛下是故意拿这件事吊着安浙，给蒋亭渊那边时间，而蒋亭渊的效率也很高。连日里御前司的人在京城里到处奔走，许翰云离搬离还有十日时，便听说蒋亭渊已然逮捕全部贼人，正在连日审问背后主使。

又过了几日，御前司大狱竟然突发大火，有几名刺客意图灭口几名贼人。结果被那蒋亭渊一并捉了审问，据说已然得了些铁证。许翰云知道，这是四王爷急了，这四王爷怕是离倒台不远了。

果然离许翰云搬离还有两天之时，蒋亭渊在早朝上发难四王爷了，他拿出了四王爷与贼首的密信，亲呈圣上，信中写了详尽的计划，甚至还有在春日大宴上安排假意行刺皇上，四王爷再护驾以博取圣宠的计划。皇上大怒，在朝上便直接拿起手里的玉珠狠狠朝跪倒在地的四王爷砸去。

四王爷自然不承认，跪倒在地，控诉有小人陷害于他，密信乃是伪造，然而蒋亭渊直接将匪首带上来，与他当面对质。四王爷自知大势已去，竟跌坐在殿上指着太子骂。许翰云在后排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太绝了，今天这一出，是皇上和太子的胜利，这两个人，一个想以此为契机打压安家，一个是抓住时机暗中拉四王爷下台，好一出戏。

许翰云没忍住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眼眸里是看透了一切的通透又疏离的暗光，这便是他马上要踏入的官场。他还以为在场不会有人注意他，毕竟现在殿上乱作一团，四王爷坐在殿上又笑又哭，皇上闭着眼按头，一副伤心失望的样子，群臣们不敢说话，只瞟向皇上。可当他微微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探究的黑眸，是蒋亭渊，也不知他看了他有多久。见许翰云看到了自己，蒋亭渊遥遥一笑，笑容有几分邪气，而后又转过头去。

良久皇上才睁开眼，沉着脸说道：“四王爷明瑄，失德僭越，品行有亏，藐视君上，然念及骨肉之情，着削爵夺封，远谪通州看守皇陵，无诏不得回京。”

此言一出，四王爷反而静了下来，缓缓最后一拜，叩首谢恩。一旁的安浙脸色一直铁青，强忍着情绪，他算是明白，今天四王爷是救不了了，对方布局已久，不如不动，免得累及安家。

这场好戏可算是结束，散朝后他随着御史大夫何奉一同向外走，近些日子他常与这个老先生来往，两人畅谈诗赋文章，两人颇有些忘年交的情谊。

何奉刚出殿门便不住叹气，手里揣着朝板，不住地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许翰云正想说些什么，就感到背后有一道很难忽视掉的视线一直追着他，他猛得回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梅远？怎么？”

许翰云转过头来，跟着何奉继续往前走，小声交谈着今日这些事。何奉不住地叹气，说道：“四王爷竟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枉读圣贤书。不过，蒋亭渊此人，也让人不喜，行事狂妄自大！今日见他在殿上，未免有些太猖狂了。”

四王爷此事，会有不少人更加忌惮御前司，尤其是对蒋亭渊。这人也是，行事也不收敛些，到处得罪人。就算是他职责在监视百官，也没什么必要行事如此肆意，明明他是个聪明人却不肯用些委婉的方式，他难道不知过刚易折的道理？还好他在新帝登基后，自请镇守西北，否则这人怕是不得善终。

什么叫做人是经不起念叨的，许翰云彻底地算是感受到了。那天过后，许翰云一直在御史台忙着处理公务，也没去管新府邸的事，不过一想到两日后，就可以住进自己的府邸，许翰云脸上难得的有了些笑，眉梢间满是喜色，尤其是想到终于能摆脱那一大家子奇葩了。

他找的府邸靠近办公地，虽不是很大，但胜在清雅，府中有个很是别致的小院，有流水，树荫，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大片竹林，有言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院子许翰云只一眼便喜欢上了，也顾不上邻居是那蒋亭渊了，不过也多亏他的恶名在外，价钱倒是便宜地多。左右蒋亭渊每日当差早出晚归，两人也碰不上，自己又没什么好挖的料，也不怕住在特务头子隔壁。

“诶，当心着点，这些可都是大人的藏书。”一青衣面容清秀的小厮正忙里忙外地指挥着下人，往里搬着东西，这是从小跟着他的小厮，名唤书月。

许翰云站在门口瞧着仆人们把最后一些东西都放置妥当，脸上虽是淡淡的，但唇角一直都是微勾着的。

“大人，都已收拾停当了。”书月带着几个小厮丫鬟来到许翰云面前，齐齐拱手，大家的面上都是喜色。这些人大都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仆人，许翰云的心里便等同与兄弟姐妹了，他们自然也是如此，少爷这么多年可算是熬到头了。

“好，吩咐厨房多做些菜，连日里大家都辛苦了。”许翰云朝他们拱手行礼，隐隐是有些感动的，这些人听说他要出府，毫不犹豫地追随他，也不考虑他小小四品官员开出的银子怎能比得上许家的优厚。

“许大人？”

许翰云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好邻居蒋亭渊。许翰云转过身，同蒋亭渊见礼。

“蒋大人。”

蒋亭渊应该是刚办完公务回来，身上那身标志性的红衬黑袍还没换下，腰间还挂着那把刀。蒋亭渊笑着走进，说道：“早听闻要搬来一位公子，不曾想原是许大人。”

呵呵，许翰云暗暗腹诽，信你才有鬼，蒋亭渊怎能不知要搬进来的他。但他这样说了，总不会是嗔怪他不来拜访他吧。

“在下也不曾想，邻家的那位大人竟是蒋大人，不然在下定当早日上门拜访。”许翰云也跟他装糊涂。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蒋亭渊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回来的，明明最近他该是整个盛京最忙的人，不该如此早处理完公务吧。

蒋亭渊笑着打量着木门旁放置的小木牌，上书“御史台右佥事宋家”字很是有风骨，清朗端正。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按照规矩，像他这样单出的门户不可有自己的牌匾，只可在门口挂木牌。

“我原来寻府邸时，看过这宅子，里面的园子别致幽静，很是适合你。”蒋亭渊突然说道。

“那大人为何未选这个宅子？”许翰云见他好似颇为喜爱这个宅子，好奇道，

“这园子花草众多，尤其是花朵之类的，我一向不喜。我家园子里就没有这些，适合我这个粗人。”蒋亭渊笑着说。

许翰云突然想到自己的支线任务，鬼使神差地脱口问出：“大人的园子里竟是一株花朵都无？”

蒋亭渊愣了一下，笑着点头。

许翰云一噎，这下好了，他本来打算找个机会去蒋亭渊家做客，然后趁机让他送自己花，结果现在好了，蒋亭渊讨厌花朵，他家连一株都不曾有。

不过很快许翰云便调准战略，他客气道：“蒋大人有空一定来府上做客。”

蒋亭渊笑着说道：“一定一定。不过许大人，马上就是春日宫宴了，我可提醒您，记得离太子远些。”

皇上果然没有在意，只是摆手：“把你的差事办好就好，子亭。有些事你自行把握分寸。”

蒋亭渊恭敬一拜，回道：“臣明白。”

皇上倒是好奇了起来，问道：“这一成假在哪？”

“这一成假在许翰云借题发挥，那宅子是去年置办，他早有此意了。”

“这什么情况？最近进度都涨得莫名其妙……”

皇上听得后抚掌笑起来，说道：“他倒是聪敏！不过子亭，你缘何揪住许翰云不放啊？”

御前司耳目遍布盛京府邸，可的确是没道理查许翰云查得如此仔细，他尚且只是一四品官员，皇上想得是两人的确是不和，这蒋亭渊怕是在等着许翰云犯错处。

蒋亭渊低头请罪道：“陛下恕罪。”如此这般，便在皇上面前坐实了两人不和，还不和到了暗中监视寻错处的地步。他知道皇上不会生气，相反的，皇上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对许翰云会多几分喜爱。皇上多疑，如果许翰云好拿捏，反而更喜，这样的在他眼里才算是纯臣。

刚回到御史台，就碰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御史中丞钱齐，钱齐此人虽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却是一点御史大夫何奉身上那种耿直的文人风骨都无，为人倒是圆滑，属于那种典型的墙头草。也因此何奉一向不喜他，倒是很喜欢许翰云这样的。

“梅远，今日在殿上，我看陛下对你颇有几分青睐爱护之意啊。刚刚听闻得你受伤我倒奇了呢，也不曾见你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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