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宛一怔，还没等她提出疑问，就见招娣重新坐正了身子，伸手往不远处一指，道:“坐在那边的几个姐姐都是被绑来的……”

闻言，温宛宛本能地循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坐着几名年轻女子，长得极白净，相貌也偏上等，只是脸上泪痕未消，想来刚才听到的那些模糊哭泣声就是她们几个发出来的。

她这厢正努力吞咽着手里的干面饼，旁边的那名女子已经先吃完了，侧过脸来问她:

“对了，刚才一直忘了说，我叫招娣，今年刚满十三岁，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吃的温宛宛立刻断了继续挨饿的念头，一脸感激地接过，闭着眼睛啃了一口，果然又干又硬，只能拼命喝水。

她问这话的语气透着一丝耐人寻味，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原来是宛宛姐姐！”招娣显然也对温宛宛的这番回答深信不疑，顿了顿，又睁着那双雾气朦胧的翦水大眼轻声问她:“姐姐，你也是因为家里穷被爹娘卖的吗？”

卖？！温宛宛听得一头黑线，忍不住反驳道:“我是被绑来的！”

“那几个姐姐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家里不肯卖，那些人就强行将她们绑了来……”

温宛宛脸上一阵尴尬，正想开口解释，旁边的招娣却先一步将脸凑到了她近前，温宛宛能清楚看到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溢出了一抹明显狐疑——

“姐姐也是绑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那些人听见，招娣这句话说得极小声。温宛宛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这些强行绑来的都是美人，而她正好不是。

意识到这一点，温宛宛立即黑了脸，正暗自腹诽，就听招娣那厢又继续问道:

“对了，姐姐是哪里人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这话说得有点大声，坐在周遭的那些人先后停止了吃东西的动作，转而朝她们这边投来异样的眼光。

“我听说，一般都是卖给一些官家或者大户人家做下人，也有卖到戏园子里的，还有一些甚至会被卖进宫里的……”

“怎么会？”温宛宛觉得这种事情简直不可思议，虽然她知道每朝每代都有这种人口买卖的社会阴暗面存在，连现代也不例外，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倒霉碰上。

“那……我们是要被他们卖去哪儿？这条船的目的地又是哪儿？”

相对于温宛宛此刻的情绪激动，招娣却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条船究竟是去哪儿，听说是前往京城的，可是我们这些人并不一定能全部都到京城……因为这条船一路走一路买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有新的人被送上船来，也有人中途就被买主买走……”

这话听得温宛宛心中一凉，忍不住当场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

“我是听之前一个姐姐说的！”似是听出了温宛宛话里的疑惑，招娣赶紧解释:“因为她是这些人里最早被抓上船的，船上这些人的身份，她差不多都知道一些……只可惜，她在宛宛姐姐你上船之前就被人买走了，所以……”

温宛宛。“难道就没有人来管么？”

“……”招娣这次没再回答，只低下头默默流泪。

船只行驶了大约一天一夜之后又重新停了下来。

这次停靠的应该是个十分热闹的码头。因为坐在底舱里的温宛宛能依稀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叫嚷声。

借着从头顶甲板处漏入舱底的光线判断，这会儿应该正值午时前后。

温宛宛有点饿，但因为这里的清水和食物都是在每日傍晚时分才送来，所以只能继续忍着。

正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朝着温宛宛等人所在的底舱来的。

温宛宛有些意外。这会儿又不是饭点，这些人跑来做什么？总不至于说是因为他们听到了她的心声，所以跑来给她送吃的吧？！

正疑惑间，原本坐在一旁的招娣突然将身子靠了过来，紧张兮兮地伸手扯住了温宛宛的衣袖，哑着嗓子低声道:“姐姐，他们来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极惊恐，让温宛宛的心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抖。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又是谁？

温宛宛正满腹狐疑地想要开口追问内情，舱顶的甲板却先一步被打开了，从上面依次下来了好几名状汉，将原本待在舱底的这些人都一一押带了上去。

温宛宛随众人一起被带到了船舱中的其中一间小屋里洗干净了脸，紧跟着又被带进了另一间相对较为宽敞的房间里——

这屋子里的各种家具及摆设看上去十分普通，除了与左右两侧船舱间隔的两面木墙过于暗沉之外，其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那些壮汉的要求下，所有人全都朝一处老老实实站成一排，面朝前方，沉默不语。

这期间，招娣一直死死地扯着温宛宛的袖管不肯放手，瘦小的身子也始终颤抖个不停。

温宛宛见状更觉诧异，立在原地好奇地左右转动眼珠打量四周，心中则暗自猜测这些壮汉将他们带到这间屋子里来究竟有何目的。可惜等了很久，却都不见那些壮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反而还依次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原本待在舱底的那些人。

温宛宛傻了眼。那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觉得他们之前待的地方太差，所以要给他们改善环境么？！

还不容她多想，房间的门又重新打开了，刚才押他们进屋的其中两名壮汉再次走了进来。有三名长相白净的漂亮女子被他们强行押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有一男一女被相继带了出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

温宛宛这下彻底迷糊了，一旁的招娣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紧张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袖管，小声道:“姐姐，他们被买走了……”

“可是——”温宛宛狐疑地眨巴眨巴眼睛，同样小小声反问:“我怎么都没看到哪里有买主啊？”

“姐姐——”招娣越发压低嗓音，小心翼翼朝着前方那面间隔两间船舱的木墙努了努嘴，“那些人都是从旁边的船舱隔间往这间屋子里看的，他们在那边选好人，然后这边直接把人带出去……”

不是吧？！

听完她的这番解释，温宛宛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种古代的选人方式还真是格外高大上啊！都可以赶超现代司法审讯室了！如果不是招娣提醒，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面木墙之后居然还另有玄机！

正想着，房门又开了，这一次，那两名壮汉径直朝着温宛宛和招娣两人所在的位置走来，招娣吓得连忙往旁边跳开一步，温宛宛以为他们想抓招娣，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边一让，没想到其中一名壮汉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温宛宛心中顿时一凛:难不成，是有人看上她了？！

可是——

这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另类了吧？明明房间里还有好几名长得比她更漂亮的女子，而且她也没什么所谓的才艺啊？难道是因为听那些人贩子说她是从戏班子里被抓来的，所以自然而然地认定她一定会唱戏？！

还未等温宛宛想明白，她已经被那两名壮汉强行拉出了舱门。

一个身穿绣有铜钱纹样的朱红长衫、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看上去一脸富态像的中年男子此刻就站在隔壁舱室门前，正和一个手里捧着一本登记簿的小厮在说着什么，边说边还伸手指了指站在这边舱门前的温宛宛，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

温宛宛无语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心中一阵凄凉:她该不会是被这个人给买了吧？

正兀自郁闷呢，一个原本站在温宛宛另一侧舱室门口的青衣小厮突然往温宛宛这边瞟了一眼，待看清温宛宛的一张脸时，他似乎愣了愣，而后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匆匆跑上前去在那个手拿登记簿的小厮耳边悄声说了什么，而后者听罢，脸色也是立马一变，微微犹豫了一会儿，便又转过头去冲站在一旁的那名富态中年男子发话道:

“这位爷，您选的这名女子恐怕不能卖了，还请爷重新挑别人吧！”

“对啊，难道姐姐还不知道吗？”见她露出一脸困惑，招娣的表情变得莫名郑重起来:“我们这些人就是所谓的货物，被人从当地买来或者绑来后，再卖到别处……”

“卖到别处？卖给谁？”

“呃……”温宛宛被这话问得再度噎了噎，半晌才张口回答:“我是孤儿，之前跟着一个戏班到扬州，没想到……”

“原来如此！姐姐原来是戏班里的人啊？那就难怪了！”谁料，还不等陶话说完，招娣那边便急急地抢过话头:“那姐姐的唱戏功夫一定非常了得吧？

原本坐在温宛宛身旁的那名女子也在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拿了清水和面饼，还好心分了一罐清水和两个面饼给温宛宛:“姐姐快吃些吧，他们一天只送一次食物，如果这顿不吃，恐怕就要等到明天了……”

“呵呵——”温宛宛失声干笑。这丫头也太看得起她了，她根本就一丁点都不会好不好？

没想到招娣却把她的笑声当成了默认，一脸恍然大悟地往下接道:“听人说，有才艺的女子销路会更好，之前那个姐姐也擅长丝竹，所以才……”

温宛宛猛地一震:“你刚才说什么？销路？”

“我叫……宛宛！”见她发问，温宛宛下意识地就想答自己的本名“温宛宛”，但旋即便迅速反应过来。“……我今年十六岁！”

之前雷孝思和冷萧也曾有问过她的年龄，www.youxs.org，所以她对外一概宣称自己只有十六岁。反正她自己的身子本身也是娃娃脸，所以倒也没有人怀疑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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