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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四舍五入,孔子发明的,你懂不懂?

  • 作者:忧郁笑笑生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4-04-11 06:39:00
  • 字数:12588字

竟是一艘赶缯船,船身已经打横,露出了6门黑洞洞的炮口。

……

所得利润,尤拔世拿5成,其余下属们平分。

这一趟轮到自己了,竟然就出了事。

整个盐运司衙门6品以上,每个人都押运过私盐。

前方,突然出现了水师战船,挂着太湖协的旗。

旁边的随从听了,很是不安。

因为前年,他也听高老爷这样祈祷过,后来,他却忘记了这件事。

“开炮。”

这可是大忌讳,菩萨会不会记仇呢。

正当俩人各怀鬼胎,突然同时尖叫了起来。

甲板上,一个矮壮的汉子,举刀大吼。

瞬间船身抖动,硝烟弥漫。

盐船上,到处是惨叫。高从生也落水了,拼命扑腾。

从未去寺庙上过香!!

这是一桩泼天的富贵,送上门的军功。

急于立功的布乐泰,立即点齐人马,恰好和私盐船队撞上。

见两艘盐船沉没,其余船都怂了,乖乖降帆,接受检查。

……

岸边,冲来了大队的绿营兵,还有差役。

他们有的是听到了炮声,有的是因为接到了线报,都来抢功。

布乐泰心情大好,这一回,朝廷要嘉奖自己了吧。

“抓人,去巡抚衙门。本官要为你们邀功请赏。”

“谢谢大人。”

一众水手,也是3天前刚到。

他们原先多是大沽口水师,还有洞庭湖水师的兵勇。

兴冲冲的驾着战船,驶入了胥江,准备一路开到城下,抖一抖威风。

俘虏,还有盐船,也被接管了。

绿营兵,差役们一路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高从生被钩镰枪捞了上来,他面如土色,一路都在想该怎么坦白身份。

是咬死了是私盐贩子,还是咬死呢。

布乐泰一路耀武扬威,和手下兵丁吹嘘他在荆州时是如何的威风。

全城,他最大。

他说长江水往西流,就没人敢说往东流。

他想逛窑子,全城的姑娘都要歇业,等他。

……

福康安不在衙门,据说是到抚标营去观看火枪训练了。

于是闲得无聊的布乐泰,干脆自己审问人犯:

“堂下何人?”

“算了,先打吧。”

兵勇们,就举着刀鞘,狠狠的揍。

高从生被打的浑身抽搐,赶紧大喊:

“别打了,自己人。”

“放p,不老实,打。”

布乐泰脾性暴躁,居然自己下堂,一顿老拳。

高从生奄奄一息:“我是朝廷命官,两淮盐运使的6品运判。”

旁边的人立马证实:“别打了,我们也是当差吃粮的。”

布乐泰呆住了,背后刷一下出层大汗。

再傻,他也听说过两淮盐业,因为荆州也属于两淮盐场的行盐区。

又捅了马蜂窝了。

盐运,漕运,河道,乃是大清的三大暴利行业。

这仨衙门里,都是黑幕,都是银子,都是杀机。

……

“混蛋,竟敢假冒朝廷命官,给我打。”

布乐泰突然跳了起来。

众兵丁也不明白,那就打呗。

满屋的血迹,哀嚎,高从生已经不动了,打昏厥过去了。

布乐泰把他揪住,不住的摇晃,看到他眼皮抬起,就赶紧吼道:

“快改口,你快改口啊。”

“承认自己是私盐贩子,有那么难吗?啊?”

福康安终于走到了门口,怒目看着屋内的乱局。

“布乐泰,你耍什么神经?”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刚从靶场被叫回来了,说是抓了两淮盐运使的人。

兹事体大,他立马骑马赶回来。

而此时,府城已经传的满城风雨:

两淮盐运使的官吏,贩卖私盐,被英明神武的巡抚大人当场抓了。

以后,这食盐要大降价。

降多少?一半吧。

百姓们喜滋滋的疯传,相信这不是谣言。

大清盛世,果然体恤百姓。

咱碗里,能多放2两盐了。

……

福康安坐在书房内,眉头紧锁,他恨不得把布乐泰这个莽夫给剁了。

刚上任太湖协主官,就把两淮盐运使的黑幕给戳破了。

这怎么收场?

他还不如当场把人全杀了,然后宣布是私盐贩子,反而清净。

老管家来了,还悄悄带上了门。

面露忧色道:“三公子,外面都传的沸沸扬扬的。”

“如此说来,没法低调处理了?”

老管家默默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两淮盐务,积弊太深。而且和朝廷诸多大员,牵扯颇深。

这就是个黑洞!

……

“你去把朱珪请来。”

“嗻。”

半个时辰后,一顶小轿,抬着朱珪来了。

福康安也顾不得寒暄,径直问道:“朱大人,你听说了吧?”

朱珪摘下暖帽,平静说道:“刚听说了,衙门内外都传开了。”

沉默,

朱珪突然开口了:“老夫建议,如实禀报皇上。”

“如实?”

“对,不隐瞒,不夸大,不妄测。”

福康安思考了一会:“好。”

“对了,老夫有一事想向抚台大人求个准信。”

“何事?”

“维格堂李郁,抚台大人准备怎么办?”

福康安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锐利,死死的盯着朱珪,言语不善:

“朱大人,本官不明白。你们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要如此护着他。”

朱珪却是毫无惧色:

“抚台慎言,老夫这辈子,从不贪人银子。”

“老夫偏袒李郁,是因为今年江苏的赋税,绝不容失。不仅要及时,还要超量完成。”

“而现在,他正在为朝廷卖命。”

“这是征收账册。”

……

啪,

一本账册,甩在了桌子上。

福康安拿起,大致翻阅了下。

几行鲜红的数字,看的他一阵眩晕,似乎充满了嘲讽。

胥江码头过境税已上缴83400两。

预计半年内,还可再上缴240000两。

吴县,长洲,震泽三县,维格堂包揽钱粮,已征收漕粮白米5万石,漕费8万两(折银)。

“朱大人,这些都已经入库了?”

“老夫亲自核验过了。抚台若是不信,可派人再查验。”

福康安一言不发,眼神逐渐软了下来。

“一个豪强,居然如此忠于朝廷?”

“是啊,说起来令人惭愧。”朱珪喝了一口热茶,幽幽说道,“为朝廷尽力征钱粮,底下百姓也没有闹出乱子,公平公正,不贪墨不豪夺,这不是忠是什么?”

福康安也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迷茫。

他意识到,自己在短期间,不能对李郁动手了。

否则就要为江苏垮塌的钱粮背锅!

如今户部有多穷,皇上有多缺钱,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看来,得给朱珪一个承诺了。

他笑道:

“朱老大人安心,本官不追究那李郁了。”

“抚台气量高雅,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

出了巡抚衙门,朱珪坐在轿子里叹了口气。

吩咐属吏:

“去告诉李郁,安心办差吧,暂时不会有人难为他了。协助把今年的钱粮办漂亮,老夫一定给他保举个实职知县。”

属吏眉开眼笑的去了,这一趟,又能拿个小几十两报酬。

李爷做人慷慨,朋友上门,从来不空手。

衙门里人人都希望和李爷打交道,尤其是公事。

苏州及时雨!太湖呼保义!

到了李家堡,

李郁不在,传达了口信后,

依旧拿到了30两的车马费,还留下吃了一顿酒肉。

有了朱珪的口头保证,李郁就不必总是窝在西山岛,遥控这一摊子事务了。

随着太湖解冻,他开始四处活动,做一件大事。

包揽漕粮!

若是按照朝廷的王法,民间人士包揽钱粮是要杀头的。

然而,规定仅仅是规定。

大清的规定那么多,除了不许公开造反,有几条是真执行的。

……

维格堂,

出动了大批人手,在打通了州县的关节后,成为了官方认定的唯一征收漕粮机构。

朱珪,实际上是撒了谎的。

给福康安看的账册上,银子是真的。

可漕粮是假的,只是存在于纸面的。

而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不是为了李郁,而是为了自己。

乾隆把他放到江苏布政使的位置,就是最后的考验。若是他表现优秀,完全符合上意。

他就会进京,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帝师。

为了这个目标,他需要不惜代价,超额完成今年的春秋两次钱粮征收。

吴县,望亭镇。

李郁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远远观望征粮现场。

镇子口,

南边是官府征粮处,北边是维格堂征粮处。

都搭建起了帐篷,架势十足。

衙役敲着锣,吆喝着:“诸位父老乡亲,交漕粮喽。”

一个老汉瞅了半天,犹豫不绝。

咋感觉,李逵和李鬼同时来了。

“官爷,两边都可以交粮吗?”

“对,自由选择。”

“今年取消了纳户。直接交给官府?”

“对喽,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大老爷体恤你们。”

老汉点点头,皱纹里展开的是欣慰,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百姓自然能少被盘剥。

起码,能省下个三五斤白米吧。

再多了,不敢想。

在大清朝,做人要知足。不知足的,容易被雷劈。

……

上百号百姓,畏缩的瞧着。

到底交南边,还是北边呢?谁也不敢出头,怕当出头鸟,被宰。

衙役恶狠狠的骂道:

“快点,踏马的,征粮队赶时间。一个时辰,没交的就等着交双份吧。”

“拿沙漏来。”

倒计时,压力就给到了百姓们。

这时,本镇士绅钱老爷,搂着第五房小妾潘赛云,迈着方步来了。

百姓们连忙围过来:

“钱老爷,您老见多识广,给拿个主意。”

“这不废话嘛,瞧瞧哪边的斛小,就交哪边嘛。”

百姓们恍然大悟,赶紧跑去看斛,

这一看,不得了。

南边的斛,贴着官字,很大!北边的斛,没贴,小了两圈。

再看人,

南边的清一色穿官衣,红光满面,一看就很正规。

北边的穿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临时工。

……

一个青年咬着牙,把独轮车推到了北边,低头哈腰道:

“望亭镇,下等户张狗剩家,交皇粮。”

一个书办模样的,翻了下鱼鳞册,和蔼说道:

“400斤,这边上斛吧。”

独轮车上,

麻袋卸下,解开绳子,倒入斛中。

轻轻摇晃后,又拿尺子刮了一层,每一个斛的容量是200斤。

张狗剩紧张的看着白米,淌入斛中。

心都到了嗓子眼,生怕书吏来一句:“不够。”

400斤,他在家反复称了四遍。

秤杆只高不低,绝不敢差错了。

书办走了过来,开口如闻仙乐:“400斤,齐了。”

又拿尺,把表面多的一层刮到麻袋里。

掂量了一下,扔给他。

“多了5斤,拿回去吃吧。”

“官爷,真够了?”

“够了,给他开官票。”

啪,加盖了大红印章的官票,张狗剩小心的叠好,放入怀里。

……

后面的人,一哄而上。

童叟无欺啊,赶紧交。咱老百姓能碰上的实惠可不多。

半个时辰,就大体收齐了望亭镇的560户漕粮。

然而,还是有人喜欢不走寻常路,

一户憨厚老实人,赵老四,去了南边的征粮处。

“他爹,我们这不是吃亏了吗?”

“你不懂,咱大清的事,你得找正规的地方办。”

“为啥?”

“因为我们表面吃亏,实际赚了。”

赵老四佝偻着背,头也不回的把独轮车推到了南边,

“官爷,望亭赵老四,交皇粮。”

喝茶吹水,闲的无聊的差役,齐刷刷的转过头,盯着赵老四。

领头的一人吐掉瓜子壳:“弟兄们,来生意了,伺候着。”

一群人推开赵老四,

抽出刀子割破麻袋,往斛里倒米,一边倒,一边洒,十分慷慨。

“他爹,地上洒的也是咱的米。”

“嘘,小声点。”

赵老四,依旧弯着腰,微笑着。

车上空荡荡,空麻袋被扔在了地上。

领头的差役喊了一声:“踢死牛,该你了。”

“好嘞。”

一个高壮汉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右脚穿着一双厚牛皮靴子,前头还包着铁,一股悍匪气质弥漫开来。

“闪开。”

助跑5米后,轰,一脚踢在了斛上。

原本和斛口平齐的米面,塌下去了好多。

差役翻开鱼鳞册,说道:

“赵老四,你家5口人,8亩地,本该交590斤。四舍五入,交600斤吧。”

“你今天才交了410斤,不够。”

“四舍五入就是还差200斤白米,速速回家搬来。”

……

赵老四扑通跪下,喊道:

“官爷,不对啊。我在家称过了,没有短缺斤两。”

“大胆刁民,打出去。”

差役们一顿暴打,赵老四被打的满地打滚,大口吐血。

“官爷,行行好,算180斤差额吧?我读过书的,会算账的。”

“没事你读书干嘛,给自己添堵嘛。四舍五入,孔子发明的,你懂不懂?”差役蹲下,笑道,“我就没读过书,还踏马活的挺好。送你一句话吧,刘项原来不读书。”

赵老四的遭遇,像台风一般刮过苏州府。

最偏僻的村子里都以他为戒,抓紧时间去维格堂那交皇粮。

晚了,就麻烦了。

因为维格堂又玩出了新花样,

每到一处,先交的前50户,奖励精铁农具一件。

钢口锃亮,爱惜着用,人走它还在。

庄户人家谁看了不喜欢,爱不释手。

于是,早早的就开始排队等候了。

而且,延误了交粮的,再想交,就必须亲自去官府了。

里外里,能损失上百斤粮食。

这样一来,除非是真的揭不开锅的人家,

其余人家都会尽早交粮,省的以后迟了生变。

哎,都怪孔子,发明的什么四舍五入,太深奥了。

……

征收漕粮的任务,完成的异常高效,迅速。

每到一地,征收粮食结束后,

维格堂的人,就临时雇佣村民,

帮忙把麻袋扛到最近的河道,停泊的船上。

苏州水网密布,有足够的船,就省去了很多麻烦。

最终的目的地是府城的仓街,还有胥江园区新建的大仓。

对此,

李郁告诉所有人,这是给大家谋点福利。

掺入一部分8年陈米,再掺入石灰,不影响的。

就算是上等白米,送到了通州仓,也要按照陋规给银子。

否则,就被定为下等米。

与其如此,不如看开点,我先下手。

……

官吏们纷纷点头称是,毫无心理愧疚。

因为这一批米是供京师八旗兵丁的,不是给皇族,王公百官吃的,掺假不影响对朝廷的忠诚。

旗丁们,免费吃铁杆庄稼,

就没必要吃那么好了,下锅前自己多淘几遍米就是了。

李郁的一番理由,就连最胆小的粮仓官都觉得蛮有道理的。

于是又掺入了一些白色的小石子,乍一看没毛病。

李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大清朝的百姓,往往对坑害其他地区的人,毫无愧疚感。

若是坑害其他人,保住了自己人的利益,这种人不仅道德无亏,反而会被大家赞为圣人。

这是一个复杂的现象,值得深究,值得利用。

(本章完)

因“潘叔一言乱一城”事件刚被贬到了这里,接任太湖协主官。

而在2个时辰前,他接到了密报,有许多的私盐贩子要过境他的防区。

那边,赶缯船调转船身又放了一轮炮。

赶缯船,乃是清军内河水师当中的主力战舰,松杉木打造,性能远超沙船。

盐船队继续向前航行,运判高从生有些紧张,大冷的天居然出汗了。

载员百人,火炮十余门。

另有火枪,火箭,标枪,火罐等武器。

指挥开炮的汉子,叫布乐泰,原是荆州驻防都统。

他站在甲板前面,嘴里念叨着:

“菩萨保佑,这一趟若是平安没事,信男回去就纳香火钱10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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