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拍了拍钧九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钧九战又默默凝视片刻，毅然决然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走。”

按照习俗，夭折的孩子不能葬入村中祖坟地，钧九战在洛河边上为囡囡寻了处小山坡。

墓中小女孩双手交叠在胸前，安详地躺在小小棺木里，身上穿着新衣，头上梳着小辫儿。

凉风拂过，湿润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冷意沁入骨血里。

不是寒冬，却冰凉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跟着颤抖起来。

坟前没有立碑，只有孩子爱吃的几样东西。

“看，那边就是回家的路。”钧九战蹲在小小坟墓前，指了指村落方向。

回到村口，幸川已经等在马车边，见到二人，他只说了一句话：“带上我吧！我要去找小辞。”

几位村民站在一旁默默抹泪，囡囡的亲人只剩下奶奶了，如今也已病倒。

又绵又细的雨扑面而来，轻薄冰凉，像一层细纱蒙住了脸。雨水累积到极点，顺着眼角滑落，滴入脖颈中。

幸川驾着马车，三人以最快速度奔回圣仪城，驶向城西。

昨夜两人虽然没再接着追，但是钧九战命灵晔化作拟态，顺着黑衣人遁逃方向跟踪过去。

最终，他们知道了这伙人最终去向——城西，临渊挽空楼。

“这里有水，有花，还有小鱼，你乖乖的，哥哥会常来看你。”

而这座城便是世人口中的“天寰城”。

此城西北两面临海，有自己的港口和船队，东部面向皇城，中间隔着繁华贸易区，南面尽头与云罗森林间隔着一道天堑，名为虚妄之海。

昏黄暮色中，一座巨型城市矗立在天幕下，城墙上大门高耸，直入天际，城市边缘隐隐有光幕闪动，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灵场波动。

“我听说过，这是阴阳天泽大阵，天寰城护城法阵，是那位临渊阁主联合十位供奉长老一起布下的。”幸川说道。

他在圣仪城混了半年多也不是白混的。

聿风的修为千羽心中有数，上一回在拓苍境看他徒手布下上古困龙大阵，她就知道他在阵法方面的造诣绝对不低，现在看到这护城大阵，心中更是感慨万分。

以他们几个现在的修为，想要硬闯是绝对不可能的，三人只能找了个距离天寰城最近的旅店暂时住下，再从长计议。

“不行我就回去找我爷爷帮忙！”旅店二楼卧房中，钧九战双拳重重锤向桌面。

千羽瞟了他一眼：“中域帝国和临渊挽空楼关系向来微妙，你爷爷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公然跟他们要人吗？况且咱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们带走了孩子。”

钧九战双手攥紧，面色愤怒又不甘：“硬闯也不行，找人帮忙也不行！难道咱们就在这儿等吗？”

千羽口气淡漠，眼神深邃：“找机会混进去。”

幸川插不上嘴，只能呆呆坐在窗边，楼下是旅店后院，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忽然双目圆睁，急急叫了声：“公子！”

千羽察觉到异样，闪身来到窗边往下探看。

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黑衣人，看到那统一黑底金纹的服侍，千羽皱了皱眉。

是临渊挽空楼的人！他们先前在天寰城门口见过不少这样穿着的人进出。

而他们面前正站着一队人，看服饰装扮不像是中州人士，也跟她从前所见之人完全不同，倒像是……

“是釰州来的人。”钧九战也凑了过来。

“釰州？”千羽想了想，“九玄大陆最西边那个釰州？”

传说那里是一片沙海戈壁，底下这些人看起来倒真像是她记忆中的古楼兰人，在九玄大陆，他们同样被称为“西域人”。

这一行大约三十余人，发色各异，男子占了一大半。

他们穿着素色长袍，戴着羊毡帽，身上披着羊毛织成的彩色毯子，衣服上织着花草和动物纹样。

女子大约十名，个个薄纱覆面，体态婀娜，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身穿红、绿、金色长裙，外罩对襟坎肩，衣服上缀着金银铜片，闪烁着耀眼光泽。

“你们总算到了。”一名黑衣男子开口，带着些埋怨，“再晚就该误事了！”

那群西域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五官深邃，鹰钩鼻让人印象深刻。

他上前，面上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路上遇到一些意外，加上琳琅水土不服，耽误了几天。”

黑衣人关心道：“琳琅姑娘没事吧？这次她可是主角啊！”

鹰钩鼻躬身笑道：“没什么大碍，多谢阁下关心，休息一晚应该就好了。”

另一名黑衣男态度倨傲：“我们堂主这次费了不少心思，特地把你们从釰州请过来，可别坏了堂主大事！”

“是是是，阁下请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堂主大人正事！”

“嗯，那你们休息吧，都别乱跑了，明晚会有人来接你们进城的。”

鹰钩鼻态度恭敬地将两名黑衣人送走了，千羽眸光闪了闪，和钧九战对视了一眼。

“听起来，他们应该是要进天寰城。”钧九战指了指楼下。

千羽单手托着下巴摩挲两下，转头就将素华唤了出来。

“你去跟那帮人套套近乎，打探一下他们入城目的是什么？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让我们混进去。”

素华领命而去。

至于为何要派素华去打探消息，千羽自然有她的考量。

到达城西时已经傍晚，天边飘散着大片晚霞。

临渊挽空楼占据着整个西城三分之二近十万顷地域，并不比皇城规模小。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一座城中城。

“他们抓孩子做什么？”钧九战阴沉着俊脸，眉头深锁。

临渊挽空楼属地周边设有阵法结界，灵晔只看到那伙人进去了，却无法跟进去一探究竟。

晨光熹微，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千羽想到夜无涯那个恶魔一直致力于搜罗能人异士，但是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用？

她心头一团乱麻，转着许多念头，总感觉有什么线索被自己忽略了，却又理不出思绪。

窗外景色不住飞驰倒退，他们在驿站不停更换角马，一天一夜的路程愣是一个白天就跑到了。

钧九战掏出一颗蓝绿色小石头，轻轻放在女孩两手之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终于狠狠心将棺木合上，徒手摁入封棺长钉，又亲手填上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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