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金医生。”

乔瑛明白捐献人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已经去世了。他坐下来, 治愈弟弟的希望近在眼前, 理智忽然回归。

乔瑛顾不得坐下，胳膊撑着桌边问道, 李辛蒙站在旁边也盯着那医生。

“乔先生别急。”

“金医生, 我是乔瑜的哥哥，手术费我凑齐了，请问什么时候方便手术？”

“那捐献人今天意外溺水，目前正在进行人道主义抢救。”

“这件事提前告诉你们，其实原则上是违反规定的，因为那个捐献人还没有被签署死亡认定书。”

乔瑛眸光一闪，“捐献人是什么情况？他叫什么名字？”

“如果要进行手术, 需要家属做哪些准备？”

“这个……”

金医生搓搓手指，抬了一下银丝眼镜道：“名字是**问题，不能透露。”

在两人交谈间门, 李辛蒙拿出手机敲动几下, 防窥屏黑乎乎的，让人看不清他在干什么。

楼下，急诊区。

乔瑜低调地跟着一个患者家属进了初步抢救区。

定向捐赠, 会是谁？

“程佑。”

乔瑜轻轻念出少年的名字，一见面他就想起来了，果然是程豆豆：曾经和他关系最好的同桌，只是还没毕业就跳级离开，联系也随着旧手机的丢失而中断。

时间门久了，他差点忘了。

如今，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意气风发的话——“乔瑜同学，五年之内我会创造奇迹，让我们能一起打球！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成功。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输了呢？”

“我不会输。”

“你竟然都不脸红！”

“为什么脸红？”

“吹牛的人不是都会脸红吗？”

“乔瑜！”

记忆的最后，是程佑破功，气急败坏地啃了一口他的脸，红红的牙印让哥哥误会了很久，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别早恋。

回归现实。

乔瑜总是刻意保持平静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转眼间门便到了极其不正常的高速。

不好。

快安静下来！

少年像木偶一样缓缓半跪在床边。

他没想到程佑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明明之前看一些极其催泪的电影时，他的心脏也只是略微跳快了一点。

此刻，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扶着床沿想让心脏恢复平常的速度。

挣扎间门，他碰到了程佑冰凉的手指。

常人不可见的神秘灰黑色雾气由此传进少年的身体。

因为溺水的原因，程佑的手上还有水渍。无人注意，这冰凉苍白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指尖。

而乔瑜的胸腔里，激烈的心跳仍停不下来，心脏还在用力往血管里喷涌着鲜血，但是因为心脏结构出了问题，进的没有出的多，很快就陷入了恶性循环。

我怕是要和程豆豆一起走了。

少年模模糊糊地想着，刚刚错过了最佳求救时间门，他已经发不出声了。

现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考，呼吸也越发急促，挂在耳边的口罩更是蹭掉在地上，沾满污水。

最后一刻，乔瑜不知为何忽然有了点力气，拉着程佑的一根手指喃喃道：“豆豆，下辈子我要当你哥哥……”保护你，兄弟！

这时，病床边的监护仪忽然急促地鸣叫起来，心电图微微颤动着，渐渐竟恢复了起伏。

一个机敏的护士最先发现，她扫视一圈附近医生，边跑边大声喊道：“宋伟主任快来，那个小孩儿恢复一点心跳了！”

这是生存希望！

如果可以，他们也不希望救人溺水的小英雄去世。

宋伟丝毫没耽搁，立刻放下手里要补的病历单，和护士前后脚到了床边。

“奇迹，这是奇迹。”

两人一个把抢救机器关掉，一个紧急配注各种急救药品。忙碌间门，护士说道：“宋主任，这床边的小孩儿是谁，睡着了就抱到旁边空床上，别耽误时间门。”

“应该是病人朋友吧，我可没功夫。”

医生拍拍乔瑜的肩，“醒醒，小同学，腾个地方。”

“宋主任，药按你说的配好了。”

护士抓着程佑的手快速绑好留置针，准备注射药物。

“我马上！”

医生也急了，立刻腰一弯就要抱走少年，“不对劲，这小孩儿好像，卧槽！”

宋伟刚想说这床边的孩子听不到呼吸声，是不是出了问题，就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程佑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一切。

“他他他醒了！”

药刚注入，药效有这么厉害？

程佑顾不上说话，右手紧紧抓着乔瑜的手腕，几乎感知不到脉搏。

“救人！”

他挣扎着想起身，哑着嗓子，不时咳出带着血丝的水：“小瑜要没心跳了！”

“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在你们医院有病历。”

关于乔瑜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医生顾不得感叹医学奇迹，连忙把乔瑜抱起来放旁边床上，一手摸颈动脉，一手抽出旁边的急救箱，想要电击恢复心跳。

“孙燕快配合我一下。”

护士让程佑躺下，正拿着呼吸器想给乔瑜戴上，就看到了少年的脸，动作仿佛被凝固了般。

虽然还略显青涩，但是极致清纯的模样已经比电脑建模出的漂亮精灵更加完美无暇，压根不像是现实中会出现的容貌，令人一看就体会到了心软绵绵的感觉。

？？

人命关天的时候怎么没声了？

宋伟正疑惑，护士已经斗志昂扬冲了过来，整个人打满了鸡血一般，动作之温柔之标准几乎堪比当年执业考试时的样子。

等乔瑜恢复正常心跳时，忙碌的医生才好奇地看了一眼少年，明白了护士为何如此振奋激动。

就是他，一个历经沧桑的中老年人，看到这孩子也忍不住惋惜。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

宋伟深呼吸，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奇迹”身上，和蔼问道。

程佑摇摇头，他醒来前只感觉到一道凉彻灵魂的气息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脑子里，整个人仿佛被冻醒了一般。

“小瑜情况怎么样？”

“你认识这孩子？”

宋伟看着一体机里调出来的病历，惋惜道：“这次救过来了，最迟明天能醒，但是他的心脏……”撑不了多久！

本来就脆弱，今天更是一番折腾。

“我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还有你家里人，你父母电话多少？”

程佑是被路人打120送来的，除了身份证，没有其他信息。

“我自己打，谢谢医生。”

程佑僵硬地摸出浸水的手机，淡淡道，眼睛还一直盯着旁边的乔瑜。

第二天。

乔瑜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白色病房，熟悉的无力感，恍惚间门以为那半天的“重生”是自己妄想出的梦。

忽然。

“乔瑜同学，你醒了。”

坐在病床边小沙发上的程佑冷着一张脸，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只有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紧紧盯着少年。

“我……”在哪里。

“乔瑛哥去食堂买饭，马上回来，别怕。”

我没怕。

所以，重生不是做梦！真好。

“程佑，你身体，怎么样了？”

乔瑜轻轻缓缓地问道，努力咬字清楚。

“阿瑜你还记得我！”

因为进了保密严格的研究所，他半年只有一次联系外界或者回家的机会，偏偏几次阴差阳错，没能和乔瑜接触。

时间门久了，他隐隐怕再联系上乔瑜时，收到一句“你是谁”的问话。

所以这次攻克技术障碍，成功研制出完美的机械心脏并且制出成品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来找乔瑜，想完成曾经的愿望。

说完，程佑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欣喜，眉宇都舒展开来，只在心里喊过的昵称脱口而出，说完他的脸上略有羞窘。

“我很好，明天就能出院了。”

“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乔瑜眨眨眼没说实话，眼神飘忽。

相视无言间门，程佑识破了乔瑜的谎言，将病床调整到了舒适的高度。

看着少年几乎比雪还要透明的脸，病弱发绀的唇色，程佑忽然隐隐后怕。

差一点，昨天阿瑜差一点就出事了。

我应该稳重一点的。

十六岁的少年抿唇自责。

研究所的高级研究人员都有人随身保护，而自己虽然特招进了研究所，但刚开始只是帮忙实验的副手，权限不高，且剩余的所有时间门都扑在了研制机械心脏上。如果这次回来前自己将研究成果上报，肯定会有专人保护，不至于差点溺水，还能轻松救下那几个小孩，顺顺利利地接阿瑜去换心。

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人双双进了医院，甚至差一点……

“咯噔”。

房门打开，乔瑛拎着饭盒走进来，看到两个穿着医院的病号服的少年面面相觑，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小瑜饿吗？”

他镇定道，丝毫没有责怪，似乎两人还在家里一样。

“我请医生来再给你看一看，豆豆也快点回病床躺着。”

“对不起，哥。”

乔瑜低头道歉，他又让哥哥担心了。

“没事，平安就好。”

乔瑛摸摸乔瑜软软的发丝，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是陌生电话，没有备注。

这是他回家拿证件时顺手带来的手机，准备给弟弟解闷。

“喂，你好，请问哪位？”

乔瑛问道。

“什么？我中奖了20亿？”

啪嗒一声。

乔瑛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弟弟，耸肩道：“诈骗电话，阿瑜别信啊。”

20亿？咋不上天呢。

诈骗也不诈骗的真实点，200元说不定自己就信了。

“我去找医生。”

乔瑜走了过去，脚步十分沉重。

只见这床头贴着一张简易身份表，床上的少年面色比那张纸还要苍白，曾经酷帅的傲气消失无踪，如今眉头微皱，仿佛在担心什么。

医生会在这个区域给患者进行初步的清理伤口和急救，个别家属会在患者情况稳定后进来帮助护理，尤其患者是未成年的情况下，家长更是全程都在。

这时候的急诊区人很少, 乔瑜很快发现了位于角落的一张抢救床。

诊室。

和其他被医生护士们包围的抢救床不同，这张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机器还在一下下地给床上少年进行心肺复苏，显得十分冷清。

“咚咚咚”的机器声仿佛是死神的脚步，让人紧张。

床边的监护仪上，心电图已经是一条直线，毫无起伏。

金医生人到中年, 见惯了急切的患者家属, 一边安抚一边关上门。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几年前和乔瑜做了心源配型成功，并签署意外死亡定向捐赠协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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