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决定不去细究另一个世界的梅林与薇薇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连被施恶咒都成了常态。

他其实也无法判明梅林的话里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他发现梅林一向不太拗得过那些富有主见的人，在认为事情可控的情况下，半梦魔面对这样的人，只会说着“嗯嗯，好的”，或者面不改色地用漂亮的谎言敷衍过去，轻易地放手选择随波逐流。

邓布利多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礼貌地表示了疑惑：“抱歉，你不清楚？”

梅林咬着银叉，那张俊俏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挂着几分愁容，让他显得像一个心事重重的忧郁少年。他垂下眼帘，放下了刀叉，双手交握抵在额头，遮住了他那双神态莫测的紫色眼睛。

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潮水般从他的脸上褪去，他思索了一段时间，最终叹了一口气，坦诚地说：“我不清楚，阿不思。”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始闲聊这次去格拉斯顿伯里的见闻。邓布利多对湖中仙女使用恶咒的举动表示担忧，但梅林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才是常态”。

感到疼痛却不产生畏惧，感到快乐却不产生向往，感到温暖却不产生眷恋，仿佛活在一个个分离的片段中，而非自己的人生里。

随着他的话语，他们仿佛来到了屋外的落雪中，有一片雪落在梅林的鼻尖，眨眼间便消隐无痕。

缺乏辩驳的欲望，其实也是缺乏自我的表现，在这一点上，梅林确实说了实话——他并没有自己的喜怒，也远称不上一个真正的人类。

幻境如同飞舞的花瓣般消散了。

收起幻术的梅林又拿起了银叉，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都一千多岁了……”

“如果你不打算使用那枚戒指，接下来要怎么寻找湖中仙女呢？”邓布利多看了一眼箍在梅林头发上的银戒，斟酌地问，“在苏格兰考古寻找遗迹？”

梅林歪了歪头：“我打算先把学校里的梦给研究清楚，等我解开城堡的魔法阵，就可以把那个梦收走了。到时候，我也能感知到这个梦的主人究竟是谁。”

顿了顿，他说：“我心中仍有疑云尚未散去，这是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认为我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必定有自己的使命，只不过它尚未展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眼睛被遮住了。”

邓布利多的鼻尖萦绕着苹果馅饼的甜味，他微微笑了笑，语气很轻松地说：“我觉得你和同学们相处得还不错，你才十一岁，Lily，有的是时间去体验人生。”

第二天早上梅林刚走下楼梯，就发现圣诞树下摆了两堆礼物。

大的那堆应该是邓布利多的礼物，变形术教授在整个英国处处都有朋友和学生。

小的那堆则属于梅林，他打着哈欠去拆自己的礼物。

尼可和佩雷纳尔送了一件隐形斗篷，是梅林离开法国时的斗篷的修改版，斗篷可以随着他的身形变化而自动调整大小，披上以后只要拉上兜帽就能够隐藏全身，除非遭受强力的显形咒，否则都能够维持隐身状态；

邓布利多送了他一座用巧克力做的巧克力工厂，里面还有几个巧克力小人在活动，工厂里会随着时间变化跳出各种不同的糖果，巧克力也可以掰下来吃掉；

斯拉格霍恩送了一小瓶澄澈的金色魔药，闻起来有一股芬芳的气息，梅林猜这是福灵剂，对他这个幸运E来说非常有用，他还附信表达了对尼可·勒梅的关心与敬重；

米兰达送了梅林一个清晰明了的魔咒课笔记，因为她觉得现在的魔咒课本实在太过晦涩了（梅林倒是不觉得晦涩，但他清楚自己的语言水平并不是正常的学生应有的）；

埃格朗蒂娜的礼物是最大的，她送了满满一包各种点心，还附了一张精致的手作贺卡，祝梅林圣诞节快乐；

阿尔法德送了梅林一支雕了骷髅头的手杖，骷髅的眼睛里还会散发出幽幽的蓝光，就像山中老人的面具，能够检测房子里的恶咒；

最后一份礼物是汤姆的，孤儿院出身的清贫学生另辟蹊径，送给了梅林一对他亲手做的耳坠，他用魔法熔化了一个银西可，又和安布罗修·弗鲁姆交换了紫水晶的碎片，经过复杂的打磨和勾嵌魔法，做成了梅林在万圣节佩戴的胸针等比例缩小的模样。

刚好梅林手边没有能用的饰品，干脆就把汤姆的手工制品戴上了。

加上薇薇安送的戒指，他收到的圣诞节礼物已经比送出去的要多了。

邓布利多留下纸条出门了，纸条上写着他要去找弟弟阿不福斯一起吃一顿早餐，家里已经给梅林留了早餐。

梅林把自己的礼物收拾好，跑到厨房将邓布利多留给他的炒蛋和香肠端到桌上，凯西帕鲁格毫不客气地伸头过来抢他的早餐吃，梅林和使魔分食了一顿早餐，决定再去找戈德里克山谷的那家麻瓜家庭。

作为礼貌，他带上了一篮子昨天刚做好的苹果挞，因为魔法的效果，它们看上去就像刚出炉般金黄诱人，并且口感一样松软。

然而，在他刚换好靴子，系上斗篷时，邓布利多家的门却被敲响了。

“谁？”梅林放下篮子，边走向门边问。

“我们是刚搬来戈德里克山谷的邻居。”门外是一个温和的男人的声音，“我是——亚茨拉斐尔，还有克蠕利。”

“克劳利。”另一个男人纠正道。

梅林打开了门。

他看着这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一身白，另一个穿着一身黑，简直像故意要搭成一对似的。

“这里是邓布利多教授的家，我是借住在他家里的厄莫瑞斯·勒梅。”梅林自我介绍完，作了个邀请的姿势，“要进来吃点苹果馅饼吗？”

穿着一身白色——叫做亚兹拉斐尔的那位十分快乐地说：“实在太荣幸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也带了一瓶葡萄酒……”

“我的珍藏葡萄酒。”穿着一身黑色的克劳利再次纠正，他松松垮垮地叉着腰，有点站没站相，但态度也很友善，“我们来拜访你。”

凯西帕鲁格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了梅林脚边，仰头看向这两个男人。

梅林挑了一下眉，并没有很慌张，他从地上抱起凯西帕鲁格，彬彬有礼地说：“我知道了，先生们，外面还下着雪呢，请进来聊吧。”

亚茨拉斐尔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对克劳利说：“他很有礼貌，一切都会顺利的。”

克劳利用同样小声的音量抱怨道：“计划就没顺利过，哪有这样的情况？一千多年了才出现，麻烦可不会小。”

梅林清了清嗓子：“先生们，我能听到。”

亚茨拉斐尔像是做什么坏事被逮住了，“哦”了一声，脸涨红了。他张了张嘴，尝试以一种婉转优雅的方式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我没有恶意，也无意冒犯，只是…你很特别。”

克劳利响亮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小男孩，听我解释。”他抱起胳膊，摆出邪恶的表情，“你，是地狱一个邪恶计划的产物。”下一秒，邪恶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惬意的笑容，“不过迟了一千多年，把地狱和上帝都气得团团转……”

“你不能这么冒犯上帝。”亚茨拉斐尔抗议道。

“好吧，好吧，总之……我，一个恶魔，地狱有一个邪恶的计划，他，一个天使，天堂本来已经打算破坏这个邪恶的计划。”克劳利耸了耸肩，“差不多是一千多年前……”

“亚瑟王的时代。”梅林冷静地说。他一点也不意外。

克劳利打了个响指：“没错，亚瑟王的时代。”

亚茨拉斐尔带着富有亲和力的微笑，以一种仿佛在宣布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的语气说：“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你是梅林，男孩。”

凯西帕鲁格打了个哈欠：“芙芙……”看来他们也不清楚情况。

梅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头疼地喃喃自语道：“不敢置信，这个灵基里究竟缝了多少不同版本的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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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布利多笑了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银杯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邓布利多说：“这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梅林用刀叉把馅饼切开，漫不经心地说：“是啊，亚瑟王的传说中总要有一个梅林，命运的轮回，这就是我掺和进去的下场。老师总得替学生收拾烂摊子，我本来以为这次也会是这样的故事。”

听到邓布利多的询问，梅林咬了咬银叉，深深皱起了眉。

他把切开的馅饼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咀嚼起来。

“Lily，今年接下来的时间，我大概很难和你一起研究了。”邓布利多喝了一大口倒给自己的威士忌酒，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我建立了一个组织……地下组织，反对格林德沃，直到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结前，没有空闲的时间留给我了。”

“这很好。”梅林对邓布利多举起了自己的果汁，“愿你的前路得有上天的庇佑，阿不思。”

“说实话，我不清楚自己在霍格沃茨的这段日子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也不清楚自己在回答你的时候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梅林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但这样的温柔是他从别人的梦里借来的，而非他本身所拥有。哪怕看起来再温柔可亲，他仍然是那个在塔里撑着脑袋从狭小的窗户里眺望世界，却不会感到孤独的魔术师。

“我是梦魔，并没有自己的喜怒，只是在汲取人类的情绪，然后用作在社会里拟态的燃料而已。”梅林松开手，姿态忽然放松了起来，他的嘴角含着笑意，用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邓布利多，“哪怕处在这样像人类一样的身体里，遇到了许多从来没遇到过的麻烦，我终究也不是人类……因为人类的爱恨是很沉重的，阿不思。从前我不会有一点感觉，现在这些情绪对我来说，也只不过像是有一片雪落在手心，很轻，并且很快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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