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关注着他柔和松弛的神情，毫不犹豫地说：“我别无所求。”

梅林笑了笑，在心里无奈地想：不管我许下什么的誓言，恐怕都不会讨那位女士的喜欢。

汤姆的心路历程不难猜测——考虑到梅林从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他只是在佯装怒火，迫使梅林对他产生亏欠之意；又因为这枚戒指是梅林唯一表现出在意的事物，他便企图抢到戒指为自己增加筹码。只不过半途戒指被梅林夺了回去，他才改口让梅林以戒指的名义发誓，想藉此起到殊途同归的效果。

我是不是真的把他宠坏了？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他的监护人。梅林短暂地思考了一秒钟自己的教育问题，迅速轻拿轻放地换了个思路，放过了自己。

事态发展至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束缚梅林的事物就是以这枚戒指的名义发下的誓言。尽管汤姆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做出的事却切中关键，该说这孩子是极端敏锐，还是运气好得不一般呢？

梅林把玩着戒指，思绪飘得很远，仿佛在对另一个人说话，轻轻颔首道：“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咒语设在了我的盲区……引诱人类的情感和欲望，让他们难以自控，对于没有感情的梦魔来说，辨认出这些确实很难，被将了一军啊。

虽然确定汤姆不是爱上魔女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戒指的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多，真是位可怕又难缠的美人。

刻意留下可以钻的漏洞的虚假誓言会让她生恼，“梦魔果然是这样狡猾又虚伪的生物”，她大概会这样诅咒我吧；至于诚心实意的誓言……嗯，在骗过她很多次的前提条件下，当着她的面对别人许下真实的誓言，这已经不是感情上的嫉妒心的问题了，会被她视作恶劣的挑衅吧，接踵而来的报复简直不敢想象，一定比冬日的风暴还要可怕，这个躯体很脆弱，我还有很多想要问她的事情呢。

给了我位置的暗示，更像是有不能离开某处的理由，并且别有所图……因此毫不留情地利用我。

深谙我本性的你究竟想从这个无聊的赌局里得到什么呢，薇薇安？

骗过天堂和地狱不必用真实的誓约，这玩意也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随意地欺骗过去，敷衍一下这孩子算了。

一如既往的互相利用吧，女士。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双手十指交扣，将戒指握在掌心，神态虔诚，以一种歌唱般优美的声调，清晰地说：“以戒指的名义……我发誓，不会背叛你我间的情谊，直至死亡带走我。”

上帝和撒旦没有察觉，毕竟这个咒语的效果远称不上威能，也不影响他们的博弈。但是，既然它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发生变故，就代表你一直在从水镜里观看吧？只是看着可不符合你的性格，看见我落到这样的境地里，更苛刻的挖苦嘲笑，并且残酷地落井下石，才是你的风格啊。

而你也很在乎她。

梅林短促地笑了一声：“……确实。”

我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怎么不算一种在乎呢。

汤姆松开了梅林，着手开始恢复车厢里被炸碎的各种设施。

梅林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红痕，嘴角噙着笑容，并没有催动圣杯的魔力让它消失。

而他手腕上的几道青紫的指印，仿佛从未出现过那般，消隐无踪了。

誓约（geis）成立了。

邓布利多回到车厢中时，爆炸后的满地狼藉已经恢复如初，汤姆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梅林则坐在吧台边上，奋笔抄着汤姆的作业。

饶是心胸宽广如邓布利多，也不由升起几分“别人家孩子”的感慨。

梅林丢下笔，愉快地向邓布利多打招呼：“阿不思，你回来啦！”

邓布利多解下身上的小斗篷，挂在车厢边的衣架，换上了另一件长长的斗篷：“回来了。你的作业补得怎么样了，Lily？”

梅林心虚地向后挪了挪：“呃……进展顺利。”

邓布利多了然道：“才刚开始写。”

梅林趴到了吧台上，既像抱怨也像撒娇，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咕哝着说：“别把事实说出来嘛……！”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一对同龄朋友般融洽，汤姆不由抬起头，有些诧异——他以为邓布利多对梅林会更……严格一点，毕竟梅林始终是一副自由散漫、等人替他做决定的样子。

抱怨完了以后，梅林又坐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欢迎回来。”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神情严肃：“还有一点急事，你得和我走一趟。”

梅林：“啊？”

邓布利多讳莫如深：“有关你的家事。”

梅林从凳子上跳下来，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

他向汤姆挥了挥手告别，与邓布利多一起幻影显形离开了。

他们出现在了霍格莫德的猪头酒吧门前，邓布利多将梅林的肩膀搂住，用自己的斗篷遮住他的身形，直到他们进入了楼上的房间。

门锁在他们身后自动关上，一道金光流过，封锁住了这个房间。

纽特已经到了房间里，他看见梅林，脸上忧虑的神色总算消失了一些。性格温和的小斯卡曼德尝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可惜不太成功，看起来有点狰狞。

梅林回以一个真正的轻松笑容。

“我们刚刚从法国的线人处得到消息，确定了我的猜测。”确定四周没有窃听的咒语和人后，邓布利多开口，“一个月前，格林德沃暗中召集了他的追随者，并给他们发布了寻找你的任务。他认为我在培养一个预知者用以对付他，而那个孩子就是你。”

纽特把嗅嗅揣在手里，防止它失去理智冲进梅林的头发里，皱着眉毛，不太高兴地说：“他自己利用克莱登斯对付你，所以觉得你会那样对他，又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扯了进来。”

邓布利多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有时我也觉得，我和他确实同一类人，只不过最终笃信了不同的理念。”

纽特戳了一下嗅嗅的爪子：“但最后做出恶事的人可不是你。”

虽然纽特极力压抑，但梅林还是尝到了他提起格林德沃时精神上产生的厌恶。

想了想，为了纽特和邓布利多的心脏好，他还是开口了：“我见过格林德沃了。”

邓布利多没有丝毫意外：“你当时也在现场，对吗？看见隐形斗篷我就知道了。”

梅林乖乖地点头表示自己也在现场，继续道：“不止，我和他当面谈了谈。”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纽特的眼睛瞪得滚圆，手上力气一松，伴随着他那句脱口而出的“什么？”，嗅嗅脱手而出，如同一阵风般钻进了飞跃到了梅林闪闪发亮的虹色头发里。

梅林抬起手，用手指去逗嗅嗅，故意说：“还好凯西帕鲁格不在，否则他肯定就会把你赶出来啦。”

纽特的手在半空悬了悬，犹豫着落了回去。

邓布利多霎时激昂的情绪已经平复下去，他沉吟着问：“与格林德沃来到英国的目的有关？”

嗅嗅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梅林的手指，用试图扒拉他花瓣状的银耳坠，被梅林干脆地用手掌挡住了，它委屈地用爪子轻轻挠了两下梅林掌心已经结痂的红痕，将整个身体都缩到了梅林的头发里。

阻止了嗅嗅的动作后，梅林语气轻快地夸奖：“没错，和他来到英国的目的有关。有你这样的聪明人作敌人，难怪格林德沃明明有预知眼，行事却还是谨慎至极。毕竟，哪怕他能够看到未来的信息，只要‘现在’的谋划透露到你面前，你就能作出缜密的应对，断绝那个他想要的未来发生的可能。”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慨道：“哎呀……连我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邓布利多耐心地听完了他的一串话，温和地说：“赞谬了。”接着，他将话题拉回正题，认真询问，“你与盖勒特·格林德沃见面，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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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随着红痕在梅林的掌心画了一个圈，仿佛得到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原谅你了。”汤姆轻声说，“她确实很在乎你，不是吗？”

尽管你我间本就没有情谊可言。

戒指的温度骤然开始升高，变得炽热滚烫，在梅林掌心里留下了一个环形的红痕。半梦魔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如同一副清丽的水彩画，低下头，将交叠的拇指抵在了额头。

梅林摩挲着冰冷的银戒，指腹从镌刻戒面的字母上一一抚过，眼底那片浓郁的紫色波澜不惊。

慢慢地，银戒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梅林抬起了头，将戒指塞进衣兜里，带着明亮的笑容：“好啦，原谅我吧？”

汤姆抿了抿嘴，拉住梅林的手，低头看向他掌心那个注定会留下疤痕的烫伤，以及那枚银色的戒指，黑眼睛里涌动着晦涩的情绪。

这一点很奇怪，汤姆对于戒指的关注从一开始就过度了，并不符合常理，要知道，这孩子一向善于掩饰自己的欲望，就像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的毒蛇，蛰伏着等待一击必中的时机。虽然这次的事情对人类来说确实会出现反应过激的情况，但梅林特意迟了一晚上才出现，给了汤姆足够长久的冷静筹谋时间，防止他一时冲动，破坏自己目前悠闲自在的生活。

这个局里还有一个藏在幕后的棋手，一步步地抽丝剥茧，梅林终于揭开了她轻薄的黑色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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