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饶有兴致地说：“你曾经是一位老师？”

梅林心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清了清嗓子，诚恳地说：“我已经生疏这个职业近千年了，大人，而且我的学生，一个追杀我到了天涯海角，另一个的结局也称不上好。”

他的眼睛就像两捧紫色的鬼火。

“很不幸，他是。”撒旦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这种乐见他人不幸的邪恶气质仿佛刻入了他的灵魂，与之相比，克劳利完全就是一个天使，“你得罪了他，以后要倒霉了。”

“来的路上，我看到你有一个儿子。”梅林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反而像闲谈般提起了另一个人，“玛门是独生子吗，大人？”

“你的提议被接纳了，梅林。”撒旦懒洋洋地说，“我受够那些不痛不痒的邪恶计划了。”

“上帝可以创造一个圣子，地狱也可以这么做。”梅林的嗓音十分温柔，“届时，他打开地狱，你的力量就能够进入人间，抵抗审判日，并且将人的世界变成地狱，使人间不再有上帝的信仰。”

撒旦的眼中流露出沉思。

“这很有趣，不是吗？”撒旦快活地说，“被我的两个儿子一起憎恨，但还可以请求我的庇护——或者，我来问问你肩膀上的女人，愿不愿意把你卖给我？你比我想的要有意思，我现在愿意出个高价……”

梅林和凯西帕鲁格对视了一眼，灾厄之猫悄悄对这句话翻了个白眼。

“人们看到的往往只是自己眼中的世界，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梅林抱起凯西帕鲁格，站直身子，谦和有礼地说，“尽管我对自己的天性认知不同，但我愿意相信您全能全知的智慧。”

乌鸦微微抬起了脑袋。

梅林一点都不想挑战自己和前女友之间脆弱的感情纽带，也不想去尝尝生不如死一万年的滋味，因此他叹了一口气，苦闷地说：“明白了，大人，我会做的。”

“爱，哈。”撒旦轻嗤一声。

“你确实很大胆，地狱的恶魔都被上帝吓破了胆。”最终，地狱之主笑了起来，踢了踢梅林的膝盖，让他站起身，“因为无信仰而大胆，因为不在乎而残酷，我才是那个赢了的人——你的天性就是邪恶。”

痛得就像眼球从眼眶里重新长了出来，梅林单手捂住左眼，被猝不及防的剧痛袭击，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被钉子穿透了，痛得一声惨叫噎在了喉咙里，向后倒退了一步，迷迷糊糊地想：怎么都是些睚眦必报的人……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好像在场的所有生物都只会以他的痛苦为乐。

好在，痛苦很快便如同潮水般离去，梅林眨了眨湿润的左眼，放下了自己的手，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滚了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世界终于又一次在他的面前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克劳利正在地狱的上一层对着别西卜的逼问装聋作哑，亚茨拉斐尔正在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哼着歌挑选自己喜欢的书，汤姆·里德尔正坐在小屋的壁炉边安静地看书，纳吉尼就窝在他的怀抱里打盹；向更远处看，纽特·斯卡曼德正和蒂娜·戈德斯坦恩待在一起，他们似乎身在风浪极大的海上；面对着云雾缭绕的村庄，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和一个梅林从未见过的女人对话，但梅林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是桑托斯，现任的国际魔法联盟主席；令他放心的是，尼可·勒梅和佩雷纳尔·勒梅正待在他们小屋里的客厅里，讨论着一本书（他仔细看了一眼，居然是羊皮纸质的《圣经》，或许因为年岁将尽，老人们难免会向宗教寻求安宁）厨房奶锅里的牛奶冒着细细的泡沫，飘出了暖融融的白雾。

接着，他同时对上了两双眼睛——他们在梅林的视野中重叠，其中一双属于盖勒特·格林德沃，当代最知名的先知。但他的视线下一秒就被同一条“视线”的人截断，塔中的魔术师正托着脸趴在窗边，他轻轻将手指抵在了嘴唇上，作了一个噤声保密的姿势。

魔术师移开了视线，梅林的视线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来，从无穷高远的星空落回自己的身体里，强烈的失重感让梅林一阵头晕眼花，他晃了晃身子，捂着自己抽搐的胃，又一次干呕了几声。

还好，今晚真的没吃什么东西。梅林庆幸地想。

“从概念上还给你了。”撒旦随手薅了薅半梦魔的头发，欣赏完他一瞬间因为疼痛扭曲的脸，心情愉快地说，“别继续烦我了，滚吧，有事我会让别西卜通知你。”

木屋里的汤姆·里德尔本来正在木屋里预习明天的课程。

克劳利将猎场看守的小屋布置得十分舒适，甚至放了几盆绿植和一个堆满冰块红酒的酒柜，靠近壁炉的地方不仅铺了地毯，还放了一个舒适柔软的沙发和一个高脚圆桌。汤姆就靠在沙发里，翻着他的那本草药学旧课本，默念着他记忆不那么清晰的部分，尝试将它们刻进记忆中。

忽然，他感到身边的温度低了一点，手上有些发冷。

原本在他脚边打盹的纳吉尼倏然惊醒，竖起了身子，向着小屋锁上的木门警觉地发出“嘶嘶”声。

汤姆听懂了她在说“危险”，握紧了书的页角。

屋外刮过一阵狂风，吹打在木门上，将门吹得吱呀作响，连铁制的门锁都在空中抖动。

今晚真是怪事不断。他在心中暗骂。先是厄莫瑞斯看不到的、蝙蝠一样的飞马，又遇到了不安的独角兽，跟着厄莫瑞斯的乌鸦……偏偏又在他一个人和纳吉尼待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危险。

他放下书，跳到地上，握住自己的魔杖，飞快地在大脑里回想自己掌握的各种高级咒语，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风更大了，门嘎吱嘎吱地响着。

“纳吉尼，去看看。”汤姆用蛇佬腔命令道。

大蛇犹豫了一下，还是游向了门前，汤姆警觉地跟在她身后，握紧魔杖摆好了施咒姿势——他想起了厄莫瑞斯，这位舍友施咒语的时候不用遵循任何姿势，只要念对了声调，对应的咒语就会分毫不差地产生效果。

魔法就像他的指尖，和他是一体的。所以斯拉格霍恩说厄莫瑞斯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天才。

汤姆缓缓出了一口气，凭借这种不自觉的厌恶和自省，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将爆炸咒压在了舌尖。

“咚”。

一支箭破空而过，穿透了木门，露出一个铁尖，卡在了门上。

纳吉尼惊得向后一窜，汤姆差点把爆炸咒直接念出来。

“克劳利！是我，费伦泽。”屋外传来了一个稚嫩少年的声音，“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天象改变了。”

汤姆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魔杖。

屋外的声音很友善，他对于猎场看守居然能交到朋友这件事十分怀疑，而且，那支箭可不会说谎。

汤姆走到门边，吩咐纳吉尼藏在门后，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斯坦先生午夜就会回来。”他回答叫门的人，“你是他的朋友吗？”

接着，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在门外站着的不是学生，而是一只高大年轻的马人。

他的头发是白金色的，长着一副银鬃马的身体，眼睛则蓝得惊人，像淡淡的蓝宝石，长相十分英俊，白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看到汤姆的瞬间，费伦泽的目光变得格外深远，他静静地注视着汤姆，过了令人不太舒服的一段时间后，才低柔地回答：“我是他的朋友，我叫费伦泽，你呢，孩子？”

尽管知道禁林中存在着马人，但这还是汤姆第一次见到他们。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因为他记得，马人从不伤害幼崽，这种生物认为伤害幼崽是一种可怕的罪孽：“汤姆·里德尔，我是斯莱特林的二年级学生。”

他打开了门。

“你说他午夜回来……但午夜就迟了。”费伦泽在门前走了两步，略有些不安地用马蹄刨了刨地上的尘土，“这样好了，抬头，孩子，去看月亮。”

汤姆略有些不安地抬起头，立刻被映入眼帘的天象所震撼：原本盈满的圆月有一小半被黑暗所笼罩，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在闪烁，仿佛一张漆黑的幕布，笼罩在世界上。

“乌鸦是死亡的象征，满月则是神秘盈满的象征。明天会升起一轮血色的太阳，因为邪恶正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在离开城堡时，厄莫瑞斯预言般的话再次浮现在了汤姆的脑海中，令他不寒而栗。

嘎、嘎——

乌鸦嘶哑的叫声从深幽的禁林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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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大笑起来：“哦，贪婪，私欲，并且破戒，我喜欢这样。”

他伸手在梅林的眼睛上一抹，就像揭下了一条蒙住他眼睛的黑布，一缕黑烟从梅林的左眼中飘了出来，又被路西法吹了一口气，悠悠飘散。

梅林假装没听见。

“你需要人协助吗？”撒旦问，“为我的儿子诞生，我得挑个邪恶的日子，……嗯，就叫他’敌·基·督‘吧。”

傲慢是路西法的原罪，也是他的气量。

“克劳利就很不错，他很有经验，连麻瓜世界即将爆发的世界大战里都有他的影子*。”梅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诚恳地说，“以及，千里眼能够让我更好地为您效劳。”

撒旦对于他的后一条请求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对前一条产生了兴趣：“克劳利……啊，就是那条蛇。因为他找到了你，所以你还产生了雏鸟情节？”

梅林抿了抿嘴，小声说：“他的红酒品质很好。”

“我清楚地狱真正的主人拥有永恒的力量，与他相比一切邪恶都不值一提。”梅林笑着回答，“暂且不管玛门了，反正他也在地狱里出不去。我记得，上帝在人间有过一个孩子。他自称人子，希伯来人叫他弥赛亚，希腊人则称呼他为耶稣基督。”

撒旦挑起眉，声音略略上扬：“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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