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玉臣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沐玉臣和吴若雪的对话尽数落入晓玖耳朵里，可她有些迷糊，竟一时听不懂他二人在说什么，后涌上来的酒劲令她头晕，倚靠在沐玉臣胳膊上，才勉强维持着站姿没有倒下去。

对于晓玖的胡话，沐玉臣已是见惯不怪，当即上前扶起晓玖，要她赶紧回房。晓玖拼命抱住吴若雪的胳膊，挣扎着不愿离开，沐玉臣实在无奈。

“你可是千杯不醉，怎还叫她与你同饮，也不劝着点。”沐玉臣见不好动手，便愁容满面站在一边。

晓玖早已喝得神情恍惚，见到来人，只是热情招呼他同饮，似乎早把二人之间不快忘到九霄云外，笑说要同沐玉臣和吴若雪比试酒量。

说完便让沐玉臣早些睡，明日带上夫人一起陪她去个地方。

桌上躺着不少空掉的酒壶，却不见一盘点心，显然并非赏月，不过是心中忧愁难消，以酒为伴。

沐玉臣冲着吴若雪孤零零的背影喊道：“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同吴若雪作别，沐玉臣扶着晓玖缓缓向厢房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晓玖都觉得胃里翻腾，大脑甚至掌控不了身子，莫名地往一旁倾斜。

其实吴若雪的话中不带责备，但沐玉臣依然垂下头，回了一句：“确实怪我……不该来此……”

他的一本正经立马招致吴若雪的怒斥，要他别将玩笑话当真，所有结果都不是沐玉臣所能左右的，他没必要将自己逼进死路。

沐玉臣艰难地护在她身旁，唯恐下一刻没注意，她就会摔得四脚朝天。

又走出一段距离，晓玖终于禁不住一阵难受，昏沉着脑袋，挣脱沐玉臣的手，蹲在回房的路上，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进手腕，试图从晕眩中挣脱出来。

沐玉臣的手在她背上轻抚，一句话也没有说，耐心地等待她缓过劲来。

回应他的是吴若雪爽朗的笑声，借酒消愁的人举起手来挥了挥，骂他啰嗦，望着月亮的神情却随之阴沉下去，她努力挤出一丝笑，低声说道：“你不也没放下……你呀，还是关心该关心的人，我呢，不必你费心。说起来，还要怪你突然出现，才令我忆起往昔……”

晓玖顺势环住沐玉臣的腰，露出一脸痴汉笑，将头搭在沐玉臣肩上，嘴里还说着胡话：“嘿嘿，还说不是做梦，将军都会投怀送抱了。”

沐玉臣越想挣扎开，她便抱得越紧，沐玉臣将手背到身后，想要掰开她的手，她便会装模作样喊着手疼。

一番较量后，沐玉臣无奈地垂下了双手，忍着脾气问道：“夫人不放手，又该如何回房？你该不会想在此站一宿？”

“对哦！”晓玖强睁开已经困得半闭上的眼睛，放开了环在沐玉臣腰间的手，可她并没有远离沐玉臣，反而抓着沐玉臣的肩，将人转了个身，不停拍着沐玉臣的后背，嘴里喊着“再低些”。

沐玉臣不明所以，莫名地挠着头，却依言俯低了身子。

随后，晓玖双手顺势环住沐玉臣脖子，纵身伏在了沐玉臣的背上，像是鞭笞马匹一般，拍打着沐玉臣的肩，指着分不清的方向，高声喊道：“起驾回府！”

“你……”沐玉臣本还想说她几句，又怕她闹腾摔下地，只得伸手护住。

回房的一路，晓玖伏在沐玉臣背上闭着眼，嘴里却不闲，她胡言乱语说个没完，沐玉臣也由着她，时不时低声应付一句，或出自真心，或随口敷衍。

“将军知道错了吗？也就我能忍到今日，换做别人，早将休书扔将军脸上了！”

“嗯，知道了。”

“将军为啥不承认呢？你看看若雪姑娘的好感值比三公主还高，怎会不喜欢呢？”

“好，喜欢。”

“我承认，若雪姑娘的性子我也挺喜欢，可她都说了对你无心，你还是放弃得好……”

“唉……我什么时候对若雪……”

“你看，又不承认了！”

“行，放弃。”

“那三公主也忘了吧？”

“忘！”

“听说将军想游遍山河，走遍西铭，将世间美景皆收入画里？”

“嗯……”

“那将军可以带我一起去，不，我带将军去！我可以搜罗世间故事，写进话本里，然后聘请将军做画师，怎么样？酬劳绝对丰厚！什么镇北侯，让沐小景当去，你就陪我走南闯北，游历人间，好不好？”

“好。”

“好什么好……你对我这么刻薄，我才不带你呢！”

“……”

说到最后，醉酒的人靠在他肩上沉沉睡了过去，总算落得耳根清净。

一路将人背回厢房，他将熟睡的晓玖放到床榻上，全程动作轻柔，唯恐将人惊醒，许是怕人醒来又会吵嚷不得安宁。

本是见晓玖出门后一直未归，心下担心才出门寻找，没想到晓玖在院子里同吴若雪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实在不让人省心。

掖好被角，又听晓玖嘴里呢喃着“热”，一边喊还一边翻身将被子掀开，沐玉臣来来回回替她盖了七八遍，最后索性帮她开窗透透气，她才总算消停下来。

晓玖半梦半醒，总有些分不清正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她好像陷入某种漩涡之中。

有时候，她好像回到了现实生活，睁开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屋子里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小说中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有时候，她又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然身处西铭，一睁开眼，便能看到房梁上吊的假人，窗子似乎忘记关上，一阵凉风钻进屋子里，吹得那件有着蹩脚竹叶刺绣的外袍乱飞。

再一转眼，她又坐在凉亭中与吴若雪在喝酒，但不知为何，沐玉臣也在其中，两人聊着她听不懂的话，她像个多余的人，渐渐变得透明，最终这世上的人再也看不见她了。

然后，她便醒了，脑袋又晕又痛，胃里泛着恶心。

她下床想找水喝，却一眼瞥见靠坐在椅子上闭眼睡去的沐玉臣。

窗子半开，清凉的风不时往屋里灌，卷起沐玉臣额角碎发，轻轻扫着眉眼，引得眼皮微颤，他睡得很浅，仿佛一片树叶从面前飘落都会醒转过来。

晓玖随即放轻了脚步，像半夜闯入私宅的窃贼，蹑手蹑脚，生怕惊动屋主。

见沐玉臣打算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凑合一晚，身上未盖被子，还开着窗，就算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可晓玖还是担心他会吃不消，于是转身去关窗。

动作已经足够轻，可窗户还是传出嘎吱一声响，晓玖蜷缩着不敢动弹，便听到身后传来沐玉臣惊醒的声响。

“夫人觉得冷？”

伴随轻柔的询问，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晓玖半身伏在窗边，心里生出个想法，或许糊弄一下，可让二人谁都不用遭罪，安稳度过这个晚上。

她便继续装醉，半眯着眼，含糊不清地喊着冷。

沐玉臣行到身旁，伸手替她关上窗，又来扶她回床榻，她一个转身便将手搭在了沐玉臣脖子上。

令她意外的是这一次沐玉臣居然没有试图推开她，而是若无其事地将她抱起，径直走回床榻边，再次轻轻放她到床上，所有动作都像排练了无数次一样。

这反而让晓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两颊滚烫。

沐玉臣正要起身替她掖好被子，晓玖一时害怕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模样，便搂着他脖子不放，脸贴在他胸口，蛮横地阻止着他起身。

“夫人不放手要怎么睡觉……”沐玉臣的声音透着疲倦。

晓玖装出无赖的口吻胡搅蛮缠：“不放，我要将军侍寝。”

只觉沐玉臣僵直着身子，愣了片刻才哼出一声：“看来今后万不可让夫人再饮一滴酒，说出的话都如此轻薄了……”

听沐玉臣一本正经的斥责，晓玖忽觉好笑，她强忍着笑意，继续着自己无赖的做派，想要戏耍沐玉臣。

“我乃将军明媒正娶，让将军侍寝有何不可，怎谈得上轻薄呢？那我来侍寝，将军可满意？”

说着她便翻身将沐玉臣拉倒在床上，头压在沐玉臣胸口，手则搭在沐玉臣腰上，笑着让沐玉臣给自己做人肉垫子。

本以为沐玉臣会大发雷霆，可等了半晌只等来耳边一声沉重的叹气声，以及伸手拉被子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被子搭到她身上，顺带着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

晓玖瞬间愣了神，不知沐玉臣做何打算，只感觉那只手在她背上轻拍，就像哄睡的老父亲，原来将军真当她发酒疯，迁就着将她当孩童哄了。

“傻子……”

晓玖低声骂了句，任由沐玉臣哄着睡，枕着沐玉臣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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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免费阅读.[www.]

仿佛受到挑衅，晓玖不服输地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出几步，然后从石板路歪到一旁花丛，被矮木一绊，险些栽进花草里。

幸亏沐玉臣眼疾手快，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搂住晓玖的腰，将人捞进怀中。

晓玖睁着迷离的眼，抬头望着身边人，仿佛置身梦境，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于是她揪了揪沐玉臣的脸，听到对面“嘶”的一声闷哼，她便笑出声来。

“会痛，那就不是做梦。”

见沐玉臣前来，尚且清醒的吴若雪招呼他共饮，被沐玉臣断然拒绝，并劝她早些回房歇息。吴若雪便叹他无趣，指了指晓玖，让他将人护送回房，而自己还要再赏一会儿月。

“又说什么胡话，不会喝酒逞什么能……”沐玉臣不禁皱起了眉头，虽是责备，可话并不重。

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的晓玖笑着摇晃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沐玉臣的眼睛，堵气说道：“才不是逞能，我就不能是赏月心情不错么？”

“你要是没喝醉，自己走回房，这句话我便信了。”沐玉臣依然轻抚着晓玖的背，试图让她好受些。

吴若雪似笑非笑哄着晓玖，好容易才将胳膊从晓玖怀里抽出，扶起晓玖冲沐玉臣招招手。沐玉臣依言上前扶起因醉酒而脚步虚浮的晓玖，忽听吴若雪问道：“还懂心疼了？”

沐玉臣并未作答，只是瞪了她一眼，扶着晓玖走出凉亭，行出几步，终是放心不下，转头看了一眼重新坐回亭中静静独酌的吴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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