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分钟。”

“没错, ”保罗非常高兴地把手一挥, “开场部分是88分钟, 正确答案是3小时15分钟，这个时长是算上字幕的。”

在场的人们开始随便抢答：

“80分钟！”

他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 就像是电视主持人似的挥舞着手里的提词卡片, “猜猜这部电影的最终时长会是多久？”

还有一小伙道具部门的人大喊“3小时9分钟”。

乔琳拿着食物站在一旁，居然从人群里听到了“5小时”这样离谱的答案,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保罗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即拿起卡片敲了下桌子，“一次一个答案！”

全场爆发大笑，只有乔琳笑着摇了摇头。

“3小时15分钟。”

“3小时25分钟。”

等他在上面把这主持人的戏瘾过完后，乔琳才走到他身边把手上的卷饼递给他，“加了双倍芝士。”

保罗一边接过卷饼，一边开玩笑, “天呐, 你居然没直接反对, 还递给我双倍芝士的卷饼，你是不是被外星人偷偷替换了？”

乔琳翻了个白眼, “没到最终剪辑，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你现在只是分镜画下来是3小时15分钟而已。卷饼是我从丹尼尔那儿拿的，他一进餐车嘴就停不下来。”

他指了个右边的人，示意他回答。

“Hi，汤姆，好久没见。”乔琳笑着拥抱了他。

“好久没见，原谅我，乔，没能亲自恭喜你。”克鲁斯同样笑着回复，就像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那样平易近人。

“天呐，汤姆，你要知道你的祝贺电话对我来说就足够温暖了。你送我的那瓶酒真的很不错，”乔琳做了个“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似的动作，“我和本都喝醉了。”

克鲁斯闻言大笑，“那才算是物尽其用，不是吗？”

两个人这套寒暄流程走完后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里。克鲁斯扮演的这个弗兰克在这个剧本中分量很重，对克鲁斯本人来说也是个挑战。

很多人一直觉得克鲁斯是那种专注高票房的电影明星，在演技方面一直不算特别受认可。可乔琳跟他一起工作过，她知道他对表演有自己的看法，无论是商业片，还是更偏向奖项类的片子，克鲁斯的表现都是有圈有点，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曾经拿过两次奥斯卡提名的演员。

弗兰克就是一个足以让克鲁斯表现演技的角色，这个角色说实话跟克鲁斯本人差距很大，跟他以往扮演过的角色也完全不同。

弗兰克是个表面疯狂的“励志演说家”，主要口号就是“诱惑与破坏”，出场画面就是他在一屋子渴望从他那里获得征服女性秘诀的男人面前传授他的诡计。

这个角色其实是保罗根据现实生活里一个所谓的PUA专家写成的，还利用了一些那个“专家”的现实材料。这让公司不得不派法务人员提前接触对方以确保电影上映后他们不会被起诉。

刻画一个如此令人厌恶的角色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把它复杂化。扮演弗兰克的演员必须意识到这个所谓的PUA专家弗兰克实际上是弗兰克扮演出来的一个角色，归根到底他其实始终是个被父亲抛弃、看着母亲在贫病孤独中死去的男孩。

这个角色从某种程度上跟汤姆·克鲁斯本人有点相通，汤姆·克鲁斯本人的生活里也有这么一位在他年少时就离他而去的父亲，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比弗兰克从家庭中得到了更多的爱。

乔琳非常期待他会怎么营造这个角色。

而她这个制片人也不能坐在一边闲着，客串了电影里弗兰克的助理珍妮特。这个角色不要求她本人出镜，实际上她只在电话中出现，这部分的录音是后期录制同期声时才需要完成的工作。

在电影中拍摄打电话的场景时，不同的导演和演员有不同的方法。

有的人倾向于给演员提示，比如演员在摄像机画面内拿着电话表演自己的台词，而导演或者剧本主管之类的人就会在现场收音器录不到的地方念电话里另一方的台词，好让演员知道他应该在哪个时刻继续表演。

有的人就不喜欢这样，认为这种方法会打断演员入戏时的情绪，最佳办法是让演员自己表演他们脑海内呈现出的情况，依靠后期或者补录录音来调整电话两边的对话节奏。

有的时候如果演员需要表演的对白非常长，而且这是一个单独的长镜头，那么还有一种辅助办法，那就是提前录制好对话另一半的录音，然后给表演的演员一个隐藏式耳机，这样就能让演员在表演长对话时听着录音进行相应的表演。

在乔琳全部的拍摄经验中，她只见过一次最后这种做法，说到底这种办法仍然是一种取巧，对演员入戏没好处。

保罗和克鲁斯选择了第一种办法，乔琳也觉得这种办法最好，这样演员的情绪是最完整的。

不过为了给后期省下点功夫，乔琳还是得提前跟克鲁斯练习几遍真实的对话，好让克鲁斯找到表演时台词的节奏。

乔琳扮演的助理珍妮特不得不打断弗兰克的采访，她接到了他父亲厄尔的看护菲尔的电话，菲尔想要帮厄尔实现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

“弗兰克，我真的不知道还该说什么了，我刚才把该问的都向他问了。他是你父亲的看护人员，正在和他一起。我刚才能听见你父亲的声音。”

“等一下！他在他们家里？”

乔琳把声音刻意放缓，“他们就在家里。我问了地址，他告诉我了，弗兰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

“不，珍妮特，给我点实在点的信息，这才是我想要的。”

“这就是具体的信息！弗兰克。”

“不，珍妮特，他都说了些什么？我根本不在乎他是谁？他想怎么样？”

两个人对话的情绪开始激烈起来。

“弗兰克，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听着……”

克鲁斯打断她，大喊道：“我想要你这样，珍妮特，就是他妈的做好你的工作！”

乔琳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又带着怒气，“我他妈的做了我的工作，弗兰克！让你现在他妈的就立刻接起那个电话！”

这番对话练习结束后，乔琳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听着的保罗，用眼神询问他的看法。

他冲她笑了一下，“很好，就这样。”

乔琳转头去问克鲁斯，“汤姆，你需要再来一遍吗？”

克鲁斯摇摇头，他露出一个明媚的完全不像弗兰克的笑容，“我觉得可以了。乔，我有点怀念这个，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吗？我们总是能找到最好的节奏。”

乔琳笑着点点头，“我记得，我们当初的第一个镜头就是拍吵架，那真的很有意思。”

保罗在一旁突然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挑了下眉，打断了这番对话，“乔，你一会儿还在这儿吗？如果你在这儿，你来念提词？”

“好的，没问题。”乔琳点点头，她不太在意干些低级别的活儿。这也是跟导演太熟的“坏处”，在别的剧组，其他导演是不敢这么使唤她的。

克鲁斯在一旁笑着对乔琳说：“辛苦了。”

乔琳耸了下肩，“不辛苦，都是为电影服务，我还指望你让这部电影赚点钱呢。”

克鲁斯大笑起来，保罗在一旁摇了摇头，去跟摄影师说话了。

接下来的拍摄可以说笑点和泪点都有。最有趣的要数弗兰克接受记者采访那段了。弗兰克接受记者采访时以为自己能用一贯的套路应对过去，结果没想到这个表现得好像一直在跟他**的女记者其实早就查到了他的老底，人家只是在用**的方式降低他的心防。从记者嘴里说出来的身世真相极大地刺激了弗兰克，让他愤而离开。

这段拍摄时克鲁斯回头问保罗“你想要我怎么表现”，保罗简单地回复说“脱了你的裤子”。

当时克鲁斯其实已经脱掉了衬衣，露出了漂亮的腹肌，他听到保罗这个要求的时候，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他就很利索地脱了裤子，只留下了内裤。

哇哦，乔琳在一旁其实内心都要笑死了，可还是尽量装得面无表情。

等到他们开始拍摄弗兰克和濒死的父亲见面这一段时，乔琳从来没想过这一段的情绪力量会那么强烈。这是因为保罗在剧本里的设想是更平静的，这跟他自己跟父亲的关系有关，他强调的是弗兰克和父亲之间心结的释放。可克鲁斯不同意这么表现，他觉得情况应该更激烈。最终他们按照克鲁斯的想法来拍摄了。

乔琳站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幕。她觉得她看到了汤姆扮演的弗兰克在那一刻逐渐失去他所有的面具，就好像那个外在的虚假弗兰克正在一点点地破碎、剥离然后掉落。他是如此地仇恨他父亲抛弃他和母亲，恨他的父亲让他在十几岁时一个人照顾垂死的母亲直至她去世。

可他在昏迷且濒死的父亲的病床前又如此脆弱，以至于他不得不为他们之间曾经可能会拥有的温情崩溃哭泣，因为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永远地失去了那种可能。

你这个畜生怎么敢就这么一走了之？

这就是让他崩溃的那种情绪。

乔琳观看着这场表演，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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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克鲁斯实际上没在剧组待太久，他的拍摄都是集中拍摄的，统共也就花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完成了。

乔琳觉得保罗利用克鲁斯在剧组的机会塞了不少私货，证据之一就是他利用拍摄让克鲁斯和剧组的几位主要演员给艾美·曼那首《Wise Up》拍了MV。

尽管这里面很多条应该都会被用在电影里，但是这还是很像借机帮朋友搞个大动作诶。

不过乔琳觉得这主意非常聪明，毕竟艾美也是她朋友嘛。

整个拍摄进行到5月底的时候，剧组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制作人乔安妮向乔琳抱怨道：“我已经要崩溃了，为什么我们还有那么多天要完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乔琳只能无言以对，然后把眼神移到某位应该负全责的导演身上。

“说真的，”乔琳感慨道，“上次我觉得这么累还是在卡梅隆的剧组。这儿让我感觉我不是在拍一部电影，而是一部接着一部，你们懂吗？乔安妮，你还记得之前他是怎么骗我上船的吗？他说这是一部很小的、低预算的电影……”

联合制作人丹尼尔在一旁用他的英国口音附和道：“没错，他当时也是这么跟我和乔安妮说的。我们现在已经花出去一千多万了！我们从去年10月开始准备，然后今年1月开拍，2月、3月、4月，现在都该死地快6月了！”

保罗闻言笑个不停，然后假装把头倒向身体的右侧，闭上眼睛，“我不想再听到更多有关电影的事了，你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生活、爱……”

“还有睡眠。”摄影师在一旁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乔琳强忍着笑意，“你到底多久没刮胡子了？”

“自从我们拍摄的第78天开始。”保罗伸手摸了摸他的胡子，他觉得他的络腮胡还挺可爱的。

乔琳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

“我真的快到极限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收工？”乔安妮这时候又哀叹道。

保罗这时候又拿出了那句话，“乔琳才是老板，快去问她。”

乔琳又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怎么剪辑不听我的，别的锅都往我身上甩啊？”

保罗笑嘻嘻地站起来冲她耸了耸肩，然后走开继续工作了。

乔琳摇摇头，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始补觉，今天他们凌晨3点就开工了，她可能只睡了2个小时，正困得要命呢。

保罗见状笑嘻嘻地走开去找纸巾，留乔琳一个人留在原地又气又好笑地摇头。

这样工作几天后汤姆·克鲁斯终于如约进组了。乔琳这个时候的工作就像所有的制片厂高管一样，那就是让这位超级明星心情愉快。

丹尼尔是剧组的另一位联合制片人，也是制片人乔安妮的丈夫, 芝士狂魔，到饭点的时候即使有摄像机对准他，他的嘴巴也很难停下来，非得一边吃一边说话。

保罗挑了挑眉，“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木兰花》的拍摄现场总的来说还是挺快乐的。比如说在拍摄儿童游戏节目这个情节时, 保罗这个导演会拿着游戏卡站在电影角色主持人吉米的主持台后，跟在场的工作人员开玩笑。

乔琳知道他其实只是这么说而已，等到剪辑的时候两个人肯定还要吵架，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保罗看着她叹气的样子有点无奈，故意假装要把刚刚拿过芝士片的手去拍她的肩膀。

乔琳立刻没心思想刚刚自己发愁的事情了，反而像是被踩了一脚似的躲开，“这是我最喜欢的衬衫！”

“2小时40分钟！”

“3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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