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金敏锐地注意到了乔琳的房间里还残留着烟味，烟灰缸里放着一支没抽完的万宝路。他知道她戒烟有一段时间了，这着实不是个好信号。

乔琳有点尴尬地拿起手边的报纸，貌似随意地用它挡住了那个烟灰缸。

琼在超市买东西，却遇到一个当地女人指责她离婚的事。那轻飘飘的言辞非常尖锐地刺痛了她的心，可琼还是非常得体地应对了女人。

这一幕足以告诉观众她身上的负担有多重，这刻画了她的勇气。

剧本中特地安排了乔琳今天拍摄的这一幕：

“嗨，乔。”

拍摄巡演的部分涉及到很多唱歌表演，而这个时候华金和乔琳其实都已经逐渐习惯这种表演方式了，他们现在真的像是歌手一样在很多人面前唱歌。按理说, 乔琳的精神压力也应该随之减轻了，可是，随着乔琳对角色的深挖，她自己的心理状态反而开始有点撑不住了。

这个角色在某些方面跟她的经历有点太相似了。她想起了瑞凡，这仿佛让她回到了1993年，那个为了爱人感到痛苦的20岁女孩和如今这个扮演着同样角色的31岁女人重叠在了一起。这虚假的痛苦与真实的痛苦缠绕着，让她忧郁。

“嗨，华金，有什么事吗？”

导演和华金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种情况，可前者只是觉得乔琳跟琼这个角色磨合得越来越好了，后者却能感觉到乔琳的精神压力是真的很大。

这天收工后，华金敲响了乔琳的房门。

“我不是来做那种‘你还好吗’之类的谈话的，我在想，你想不想喝到烂醉然后请一天假？”

乔琳被他直白的教唆逗笑了。

华金见状笑嘻嘻地继续说：“乔，我知道你是我们的制片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更要多浪费一点时间，道德上来讲，这可比浪费其他剧组的时间好多啦！”

虽然乔琳已经是个足够成熟的演员了，早就拥有了纯熟的出戏技巧，但是她太久没有被勾起这种痛苦了。她知道自己是在作为乔琳感到难过，可这种情绪太过真实，很轻易地就融进了她的表演中。

“我不知道……我当初真的很爱他，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几乎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我也真的很恨他，生他的气。”

“我知道。”

“可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乔琳微笑了起来，“我现在能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些好事，好的回忆。我们那时候真的很快乐，不是吗？”

“你想原谅他了？”

“不！我猜我不是怀念他，我只是有点怀念我的青春，我是那么单纯、愚蠢、轻率又可爱！”

“你仍然很可爱。”

“不，这不一样……”

乔琳扭头看着华金，他正专注地注视着她。乔琳盯着他那深邃的绿眼睛，突然忘记了她接下去要说什么。

她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他低头吻了她。

乔琳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真的回应他。他们在表演时亲吻过对方无数遍，跟今天这个意外的吻一样真实又虚假。这是个不错的吻，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华金知道这是个无声的拒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角色影响到了他，也许是他从小就很喜欢她，也许是酒精，也许是嫉妒，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从来就没有。

乔琳柔声说：“你应该回去了。”

华金点了下头，沉默地从她手里抽走了酒杯和烟，帮她拿来靠枕垫在她身后。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扯起嘴角朝她微笑了一下后离开了她的房间。

乔琳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真希望她没喝醉。她突然很想给丹打电话，可她又抵挡不住睡意，睡着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他们继续拍摄，仿佛昨天的那一吻是个幻觉，只有那还残留着醉酒头痛提醒着乔琳它是真的。

“随便吧，他应该只是一时喝醉了。”

乔琳这么安慰着自己。

果然，华金也假装那件事没存在过。这真的有点尴尬，他们是年轻时就结识的朋友，这么些年来还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这是很难得的。对华金和乔琳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积年暗恋然后一时冲动的故事，他们都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友谊变质，现在这状况就再好不过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有点受到了角色的影响。

工作还在继续。剧本里约翰尼继续搞砸自己的生活，被捕，离婚，直到触底反弹，琼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连带整个卡特家族一起接纳了他，爱情、梦想和信仰拯救了他的灵魂。剧本外的乔琳和华金也沉迷在这个爱与梦想的故事里，忘我地表演着。

乔琳有点着迷于其中一个细节。当时约翰尼在邀请卡特一家做客时跟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冲突，他情绪失控了，卡特一家只好尴尬地准备离开。就在琼准备一同离开时，她母亲对她说留下吧，你已经把心给了那个男人。最后他们全家人一起留下了，为他赶走了药贩，诚心地接纳了他。

乔琳一直很喜欢有关家庭的救赎故事，无论是被血缘自然赋予的家庭，还是人后天所选择的家庭。这也许就是《一往无前》剧本迷住她的地方，约翰尼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挫折，可最后他还是在梦想与爱的鼓励下沿着自己想要的道路一往无前地走了下去。

乔琳有的时候会想，如果她妈妈还在她身边，她爱上了一个处境很糟的男人，妈妈会怎么做呢？她应该不会赞同。可乔琳又转念一想，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爱上一个处境很糟的男人。

乔琳就这么胡乱地畅想着，享受着这份工作带给她的痛苦和快乐，并且迎来了《夫妻战争》的首映式。

7月15日，曼村剧院的红毯旁早就聚满了媒体和粉丝，尖叫声一阵大过一阵。汤姆·克鲁斯像是在过去所有首映式上常做的那样，提前了半个小时出现在红毯上，跟观众互动和签名。

请假来出席活动的乔琳知道他这个习惯，因此特地也稍微提前了一点时间出现，希望自己能看起来敬业一点。

现在她的感觉很奇怪，拍这部电影时，他们还是亲密的情侣，现在电影要上映，他们却已经是分手后的前任了。公众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分手的消息，这是为了电影的观感不会被现实中分手的消息所影响。不过媒体上也开始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同框了。

“汤姆，好久不见。”乔琳微笑着冲他打招呼。今年年初的时候汤姆完成了《间接损害》的拍摄，现在那部电影都已经进入了后期制作的尾声，已经定档11月上映了。乔琳如约真的没怎么去片场，倒不是为了避开汤姆，而是她忙得没什么时间。

“乔，”汤姆脸上也挂上了那种虚假的客套微笑，“好久不见，抱歉我今年没能去你的生日派对。”

乔琳觉得他这样笑很好笑，明明心里尴尬得要命还要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

她摆摆手，随意地说：“哦，别在意，那个派对是给卢比孔河搞的，我都没怎么待。说真的，我不想提醒别人我已经31岁了，可比尔觉得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宣扬一下。你知道的，对我们的投资者来说，越资深，越值得信赖。”

私下里她只是跟保罗和波比互相庆祝了一下，她跟保罗都是6月的生日，这已经是他们的新传统了。乔琳希望他们两能在波比的生活里建立起一种妥善的秩序感，让波比明白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这是一种理想的方案，乔琳很庆幸保罗是个真正的好父亲，他愿意为了孩子忍受跟抛弃他的女人经常见面。

首映式上拍照的时候，导演道格·里曼和制片人阿吉瓦·高斯曼始终很上道地跟在汤姆和乔琳身旁，随时为这对前情侣解围，只要有记者大喊“汤姆和乔琳”，道格就会迅速出现在两人中间，用一种“哥仨好”的姿势满足记者的要求。

说真的，乔琳觉得这一切还挺搞笑的。她没有道格想的那样排斥跟汤姆拍照，倒是汤姆，他的尴尬程度比她的高多了。

不过，汤姆就是汤姆，他向来是个做戏的专家，在职业明星的敬业度上，乔琳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了，因此在场的观众们都真的没感觉到什么不对。不过他们也确实觉得好像汤姆和乔琳的互动少了一些。

***

尼克和奥利维亚这对情侣是在看完乔琳·阿普尔比在《柯南秀》上的宣传后决定去看《夫妻战争》的。他们两向来对电影没什么偏好，只是大家都说这部电影很好看，两人也就随大流地去了电影院。

银幕上一袭黑裙的乔琳从楼顶上从天而降，面无表情地撩了下头发，冷艳惬意，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动手干掉了一个任务目标，影院里的人们不自觉地发出了压低的惊叹声。

“喔，她真的好飒！”奥利维亚两眼放光。

等汤姆出场大杀四方的时候，奥利维亚都忘记了自己还咬着吸管。

“好酷啊……”

银幕上一对特工夫妻正在互相伤害，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同床异梦，银幕下观众席里的尼克和奥利维亚也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尼克实在是没办法，他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奥利维亚，她在激动的时候会忍不住掰他的手指头，他实在是经常被捏得很痛。

银幕上的故事结束了，化名为史密斯夫妇的乔琳和汤姆重新互相认识了对方，婚姻生活也真正地进入了正轨。

放映厅的灯光亮了起来。

奥利维亚感慨道：“这个真的很好看！两个主演的化学反应太强了！相爱相杀的设定好带感啊！”

尼克点头说：“它的枪战戏也做得很好，虽然完全是爽片的那种拍法，根本不现实，但是整个电影的节奏也太棒了。”

不仅仅是他们两这样想，影院里很多观众都是这么想的。

“那首汤姆和乔相遇时的歌是什么啊，好好听！”

“我还想再看一遍，这真的又爽又甜，汤姆和乔真的性感到要命！”

“天呐，两位主演的魅力简直无人能敌……”

“我好喜欢那句台词啊，‘你就像是圣诞节的清晨’。”

“天造地设，爱得轰轰烈烈啊！”

“虽然故事形式大于内容，但是乔琳和汤姆这对真的太可怕了，太绝了，完全把我征服了！”

emaScre给出的评分印证了这些观众们的观影体验不是个例，《夫妻战争》拿到了A-的评分，北美地区首周末票房5700万美元，位列周末票房榜第一名。

报纸、电视和网络上到处都是《夫妻战争》的消息，人们热衷于讨论电影里那对特工夫妇的情感，也热衷于讨论现实里两位主演的关系，甚至还衍生出了一个特定的粉丝论坛。

“不！”乔琳有点难过地抱怨道：“我还想你哥哥，这些天我总是想起瑞凡。”

华金还不算太醉，能清醒地判断出她说的话有点奇怪，问道：“为什么？”

乔琳笑着翻了个白眼：“歪理！”

不过她还是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要了两瓶香槟。

扮演琼不是个轻省的活, 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作为一个传统基督教家庭的小女儿，在50年代毅然而然地离了婚, 带着孩子们独自生活, 写歌、唱歌、表演喜剧, 作为车队中唯一的女性跟着男人们一起巡演, 这绝对是超越时代同龄人的举动。

两瓶香槟下肚，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已经东倒西歪地半躺着了。乔琳靠在华金肩头，忍不住哭了。

“我想我的波比……”

“你心情不好就是因为想孩子吗？”

与此同时, 约翰尼·卡什的音乐事业越来越成功，可他自己却越来越堕落，他开始沉迷药物，跟不同的骨肉皮鬼混，他的家庭生活也因此陷入了泥潭。表面上他搬到了加州，给家人买了带私人泳池的大房子, 所到之处都是痴迷的粉丝们，生活似乎好极了，可实际上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母妻子都清楚, 他已经失控了。

这时候他跟已经走入第二任婚姻的琼重逢，琼的婚姻也不美满，他终于能够劝服琼加入他的巡演，重新上路进行表演。两个人也因此坠入爱河，可约翰尼越来越严重的成瘾问题让琼意识到他们这种关系不可能成功, 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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