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重明第一次与人挨得那么近，耳边的风声变得毫无存在感, 他只能感受到掌中的腰身是那么地软和，而怀中人温热的躯体又是那么地令人眷恋，他嗅见顾然发间的淡香，只觉这香气特别糟糕，他想闻的是顾然真正的气息。

也许闻见属于妖修的难闻气味时，他便不会被顾然蛊惑了。

他站在谢重明身后，隐约的。

谢重明心中无端生出些烦躁来妖修, 可是并没有顾然曾作恶的很可能是故意接近他, 偏偏又……生不出太多的反感来。

手段，在谢重明上岸以后跟过去询问。

谢重明心道，说得好像有了飞剑你就会御剑似的。但他不是多话的人，对上顾然那双好看的眼后唤出自己的飞剑, 伸手将顾然揽入怀中，带着他往北剑宗飞去。

片刻后，他忽地在心里冷笑着想：且带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妖回北剑宗去, 到时候这么一只弱不禁风的小妖见到那么多剑修还不得吓哭？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便没办法压下去了。

谢重明在心里给顾然定了魅惑人心的罪名，快要抵达北剑宗时却神使鬼差地没把他带去见其他剑修，而是将顾然带到了只有他自己可以随意进出的天枢峰住处。

谢重明有了决断, 转过身冷声对顾然说道：“你若想跟我回去，那就跟上吧。”他边说边注视着顾然, 一下子注意到顾然眉眼间漾开的清浅笑意，仿佛能跟着他回北剑宗是件极高兴的事。

顾然问：“我没有飞剑, 你能御剑带我吗？”

落地的时候，谢重明还有点舍不得松手。

……妖修迷惑人的手段竟让他都有些难以抗拒，难怪那些俗世凡人在它们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顾然哪里想得到谢重明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路上他们虽然挨得有点近，不过对于已婚夫夫而言这点亲近根本不算什么。

反正这小妖很快会被吓跑，带他回北剑宗也无妨。就顾然这模样, 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等等。”

顾然喊住他。

谢重明转过头来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你可以借我一把剑吗？”

顾然低声说道。

“我没有自己的剑。”

谢重明冷笑说道：“你难道还想当个剑修不成？”

顾然仰头望着他：“不可以吗？”

谢重明的心口仿佛被那澄明而坚定的瞳眸撞了一下。

一个妖修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就好像他也很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修士，成为一个能够堂堂正正活下去的剑修。

……不能被他迷惑。

妖修和魔修一样最会骗人了。

谢重明这么想着，却还是回到房中取出把自己闲置的剑。

他倒转回去把剑扔给顾然。

顾然双手借住。

接剑的手法很有点剑修的样子。

谢重明微讶。

“你学过剑？”

顾然如实回道：“学过。”

谢重明道：“跟我比划几招，我看看你是什么水平。”

顾然已经能轻松掌控现在这具身体，加上有妖丹在体内支持，水平自然是和谢重明不相上下。他并不推辞，与谢重明一起来到训练场切磋。

剑虽然不是自己的剑，可他早已不挑剑了，便是拿根树枝都能使出七八成的实力来。

谢重明与顾然甫一交手，立刻就察觉了顾然的不凡来。他感觉有股碰到难得对手的欣喜在心头窜起，手上的剑招也变得认真起来。

两个人一直打到明月高悬。

顾然出了一身的汗，感觉再这么打下去，耳朵和尾巴就要藏不住冒出来了。

“我输了。”

顾然主动收剑认输。

谢重明正打到兴头上，很有些不满地看向顾然，却见月华映照在他脸上，照见了他额头渗出的薄汗。

“你平时要勤加修炼。”

谢重明忍不住说道。

才打了半日分明不是顾然的极限，肯定得勤快修炼才能坚持更久。

既然顾然是想走正道的，那么……那么就算他是妖修也无所谓，他会看着他的，如果有一天顾然控制不住妖性想要作乱，他会亲手了结了他。在顾然没有做出什么恶事之前，他们……他们可以当朋友，每天一起修炼切磋。

妖修也不是没有飞升的机会，他会督促顾然好好修炼，将来他们必然可以一起飞升上界。

在遇到顾然之前，谢重明从未想过自己心志竟这么不坚定，只短短一天就被蛊惑至此。

顾然察觉谢重明态度的转变，只觉少年时的谢重明果然是个剑痴。

还怪可爱的。

顾然“嗯”地应了一声，询问道：“有地方可以沐浴吗？我身上出了汗，湿漉漉的感觉不太舒服。”

他当然知道哪里可以沐浴，只是这会儿他算是第一次来天枢峰，当然不能表现得太熟门熟路。

谢重明又不是傻子，他要是对天枢峰熟悉得跟回到家似的，谢重明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

谢重明一下子想到顾然是在自己在湖中沐浴时找上来的。

他心里顿时又戒备起来。

——就算顾然用沐浴来诱惑他，他也不会去偷看的，他做不出那样的事。

他可不像妖修那么恬不知耻，偷看起别人沐浴来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谢重明冷着脸在前面给顾然领路。

顾然自然没错过他刚才变来变去的神色，愈发觉得还不懂得藏事、只知道绷起那张俊脸的谢重明可爱了。

明知谢重明不会答应，顾然抵达那熟悉的双泉后还是笑着邀请：“你不一起洗吗？你方才应该也出汗了。”

谢重明的背脊瞬间绷紧。

“我没有出汗。”

谢重明硬梆梆地回了这么一句话便大步离开了，仿佛很担心自己走慢一步就会被顾然拉进泉水里去。

顾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难怪谢重明喜欢到小秘境里来，光是看着谢重明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就感觉不虚此行了。

成婚后的谢重明哪里还会有这一面。

谢重明回去后一个人入定修炼，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脑海里似乎有潺潺水声在流淌，而那水声是碰撞到顾然光裸的身体时发出的。顾然裸裎在外的肌肤已经足够白了，若是褪去衣衫——

——不能这样想下去。

谢重明睁开了眼，站起来想平复自己莫名躁动的心情，却愈发静不下来了。他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会走火入魔，所以索性抱着剑走出门去，守到顾然的房门外等他回来。

顾然长发还没干透，所以回来时并没有束发，那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像那山间惑人的精魅。

见到谢重明立在客房外，顾然有些愣神。

“你不睡觉吗？”

顾然问。

谢重明说道：“修行之人哪用每天睡觉。你已经歇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继续打了？”

顾然沉默。

他就是去洗了个澡，哪里歇了？

谢重明你好好说看，到底哪里歇了？

顾然很想质问几句，又忍住了。他回道：“恐怕不行，我想休息了。”

谢重明道：“你不抓紧修炼，怎么提升实力？”

妖修想要飞升本来就困难至极，顾然还这般惫懒，谢重明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定要督促顾然好好修炼！

绝对不是他自己不想闲下来想东想西，所以准备一有时间就找顾然一对一切磋。

顾然是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真的会露狐狸尾巴。

“明天早上我再和你打。”

顾然继续拒绝。

谢重明不高兴地让开路，目送顾然进屋关上房门。

他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继续抱着剑立在廊下。不就是明天早上吗？他可以在这里站到天亮。

顾然当然察觉谢重明没走，不过他第一次动用妖丹和人打架，碰上的还是谢重明这样的对手，全程都得认真应对。打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脱离战斗后便感觉到妖丹被使用过度。

……不是自己真正的丹田，到底没那么好掌控。

顾然已经顾不得谢重明守在门外，边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边让自己藏了一整天的耳朵和尾巴出来放风。

再不放它们出来透透气，它们就要造反了。

如果要描述忍着不让它们冒出来的感受，大概就是总有种马上要打喷嚏的感觉。喷嚏虽然能强忍回去，但会忍得特别难受……

屋外的谢重明对着庭院站了半天，忽觉周围妖气大盛。

他眉头一跳，绕到没关上的窗户外往里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帘幕内有一根蓬松的尾巴垂落在床沿。

……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白天他才动手杀了一只狐妖，旁人都觉得那狐妖长得极好，因为他却不觉得那副皮相有什么好看的，甚至嫌弃对方身上的味道腥臊至极。只要它们敢作恶，他就绝不会轻饶——这是他作为人族修士的责任。

谢重明顿了顿，抬手在周围加了一重隔绝阵法。他无声无息地潜入屋内，定定地注视着床上微皱着眉头的狐妖。

这么没有戒心、这么容易露出原形、这么地——这么地不堪一击。

他是怎么在竞争比人族修士更残酷的妖修之中活下来的？

谢重明伸手抓住了那垂在床沿的蓬松尾巴。

神使鬼差地送到鼻端嗅了嗅。

顾然不笑的时候就很好看了，笑起来更是叫人觉得满室生辉。

谢重明转身欲走。

他顺利跟着谢重明回到北剑宗，看着谢重明少年时的住处还很有些怀念。后来天枢峰被当做他们的婚后共同居所来翻修，住着舒服是舒服，却少了许多谢重明曾经的生活痕迹。

顾然问谢重明：“我住哪里？”

, 可以跟你回家吗？”

谢重明心想，你还想住哪里，难道你想跟我住在一起？如果顾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顾然撵走。

他绷着一张脸把顾然领到客房。

顾然瞧着谢重明那冷冰冰的表情，知道谢重明心里肯定在戒备着自己，也没想着马上有什么进展。他浅笑着道谢：“谢谢你收留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想跟他回家吗？他其实没有家, 他只有宗门。他作为孤儿在北剑宗长大, 从小眼里就只有剑, 最爱干的事就是到处找人挑战。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家, 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家人，更不曾注意过别人的相貌或者对别人生出什么别样的感情。

谢重明脑中思绪万千，分明清醒地知道绝对不能上顾然的当, 可又莫名不想拒绝顾然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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