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映瑶上一世的记忆之中，自己并没有在这儿捡到一个逃难来的姑娘，更是没有像现在这般，在上京城走着走着便能撞见谢裴。

谢裴还是与前几次见他时一般，穿着十分单薄的衣衫，将少年同样单薄又纤瘦的身形勾勒得一览无余。

这一世发生的许许多多的事儿，都与自己上一世所经历的太过于不一样了。

金盏也在这会儿注意到了自家姑娘有些难看的脸色，便适时地问道：“姑娘今日走了好一会儿了，可是有些累了？”

乔映瑶忽然间便觉着有些疲惫，或许是因着方才发生的那件事儿，或许是因为熙攘的人群，又或许只是因为金盏无心说出的那一句话，她在顷刻之间便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

可是一切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着变化。

顿了顿，乔映瑶疲惫地闭上了眼，点头道：“或许是有些累了，回去罢。”

金盏应了一声，搀着乔映瑶继续往前走。

“姑娘，您在瞧什么？”金盏见自家姑娘忽然停下脚步来朝着前边发呆，不由得将视线也投向了前边，却什么都没有瞧见，只好又回头来轻声问着自家姑娘。

她走在上京城的街道，依旧是能准确地说出两旁道上的几间常去的小铺子，也能回想起从前与别的姑娘一同走在这街道上谈笑时的光阴。

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乔映瑶回过神来，这才继续往前走，眨眨眼道：“我瞧见了谢小世子，这才有些出神了。”

金盏没去多想，为何自家姑娘瞧见谢小世子要出神，倒是轻声“咦”了一声，又朝着前边瞧了两眼，还是疑惑道：“姑娘是在哪儿瞧见的，金盏怎的没有瞧见这谢小世子？”

“喏。”乔映瑶伸出葱白一般的指间，朝着谢裴的背影指了指，又说，“这可不就是在那儿么？”

上京城还是那个上京城，与乔映瑶记忆之中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这哪里是什么眼神好，只不过是……”乔映瑶说着说着却忽然间止住了话头。

只不过什么？

她抿着唇，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

只不过这时候，从来没有人注意过这上京城还有个谢小世子罢了。

乔映瑶本想上去与谢裴打个招呼，才将将往前走了两步，便瞧着谢裴拐进了一侧的小巷子中去。

上京城虽是位处于北地，可这城中却也是小巷子颇多，倒与那江南水乡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将城中的各条街道链接在一起，若是外邦人来上京城，怕是要在这儿迷路了。

乔映瑶想也没想，跟在谢裴的身后便进了小巷子。

谢裴像是没有发觉身后跟了个乔映瑶，步子迈得很大，小姑娘提着裙摆在后边快步跟着，每每想出声喊一句谢小世子，最后也会因着喘气而吞回肚子中去。

金盏有些摸不着头脑，小跑着还不忘搀着乔映瑶，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姑、姑娘，您这是在追那位谢小世子么？若是有什么话，金盏可帮您去张家代为转达，何苦、何苦在这追着人？”

乔映瑶沉默，她怎么没能想到这一茬？

可追也是追了这么一会儿了，忽然间倒头倒显得前面跑的那几步统统白费了，乔映瑶只好勉强勾了勾唇角，破罐子破摔般地继续往前追去。

谢裴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乔映瑶轻轻“哎——”了一声，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却不料，乔映瑶刚跟着拐过转角，下一秒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擒住了身子，摁在背后有些粗砺的墙面之上。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乔映瑶始料未及，小姑娘在霎时间便害怕得闭上了眼，从喉咙深处溢出的一声惊呼都带上了一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金盏也没有料到，被那一下用力地甩在了地上，慌乱地喊了一声：“姑娘！”

“你为何——”

那人的声音在忽然间戛然而止，沉默了数秒之后便成了一声惶恐的叹息，“……二姑娘？”

这声音倒也是耳熟，乔映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轻睁开了眼，待眼神雾蒙蒙的朦胧逐渐变得清晰之后，才慢慢地瞧见了眼前人的容貌。

琥珀色的眼，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眼尾下垂着透露出几分无辜的可怜。

呀，是谢裴。

还不等乔映瑶做什么反应，谢裴便慌乱地松开了手，同时垂下了眼，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精明算计。

乔映瑶这才轻咳了两声，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金盏也忙起身，小跑了两步过去搀着自家姑娘，怯怯地瞧了一眼谢裴，显然是有些什么话想说，却碍着谢裴的身份难以说出口。

谢裴见状又说：“是我枉顾礼仪，近了二姑娘的身。乔二姑娘若是生我的气……”

乔映瑶摇摇头：“倒也不是生气，只不过是是有些在意，谢小世子怎的这般……”说着说着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思量着自个的言语一般，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完了后半句，“这般小心谨慎。”

谢裴神色温和，语气淡淡：“若是不谨慎，想来乔二姑娘今日也见不到我了。”

乔映瑶怔了怔，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谢裴口中这话的意思。

“二姑娘，”谢裴的语气冷了一些，垂眸去瞧鞋边三三两两的不知名杂草，“今日是我不对，惊扰了二姑娘，还望二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谢裴越是这样转移话题，乔映瑶便越是在意谢裴方才说的话。

沉默半晌，小姑娘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谢小世子，平日里总是这样……这样被旁人跟踪么？”

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行径划分到了“不怀好意”的那一部分，乔映瑶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确实十分地不合适。

若是被教养嬷嬷给知道了，怕是要罚抄许多许多的书了。

乔映瑶窘迫地笑了笑，目光有些飘忽起来。

谢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勉强了些，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在霎时间变得苍白，“这上京城便是这般，像我这样……能在上京城活着便已是用尽全力了。”

乔映瑶听得胸口泛酸。

谢裴抬眼戚戚地瞧了瞧乔映瑶，笑意不变，听着有些冷情的声音在细心地规劝小姑娘：“二姑娘快些回去罢，以后可不要这样跟着旁人进小巷子了。”

……

乔映瑶更是脸红，她本想解释“谢小世子又不是旁人”，可话未说出口乔映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对于谢裴来说，或许自己真的是那个旁人呢。

她也只不过是因着有上一世的记忆，她陪在谢裴的身边许久，才理所当然地认为谢裴不是旁人。

乔映瑶轻叹一声，歇了要与谢裴解释的心思，微微弯腰作了个福，温声道：“多谢谢小世子提醒了，瑶瑶这便回去了。”

谢裴点点头。

忽然间，乔映瑶想起了什么，从小丫鬟的手中拿过方才买的果子来，上前两步将手中提着的锦盒递给谢裴。

“谢小世子，这是我方才买的小酥烙。”乔映瑶笑得眉眼弯弯，好像是害怕谢裴听不懂自己的话外之意一般，又补充着道，“不知谢小世子是否喜欢这些姑娘家的小点心，这可是瑶瑶最最喜欢的果子呢。可既然是今日碰见了谢小世子，便想着送给小世子尝尝鲜。”

小姑娘的声音温软得像是江南水乡来的，像是一池被春风揉皱的池水，谢裴听得胸口微震，只好将握拳的手收进宽大的袖子中去，这才能遮掩住自己浮于表面的心思。

见谢裴没有应声，乔映瑶的笑容垮了一些，语气中也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谢小世子……果真还是不喜欢么？”

“喜欢。”谢裴声音沙哑，也走了两步站在了乔映瑶的面前，伸手接过了锦盒，“二姑娘送的……我——”

我什么都喜欢。

猛地噤声。

理智回笼，谢裴的眸色晦暗不明，垂眸瞧着小姑娘宛若蝶翼般轻颤的睫羽：“自然是不能拂了乔二姑娘的好意，我很喜欢吃小点心。”

说谎。

乔映瑶鼓了鼓脸侧，有些赌气地想，上一世她可从未见过谢裴吃这些甜腻的小点心呢，那时候的谢裴，日日里不是饮酒就是不吃不喝，活像个小疯子。

什么喜欢吃小点心，都是说出来讨人开心的话罢了。

可这样想着想着，乔映瑶又无端地生出了几分怜悯来。

谢小世子，这本应当是多么尊贵的一个身份呢，可现在的谢裴，说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谁的不快，哪里还像是什么尊贵的世子呢。

他日日里走在路上都像今日这般提心吊胆的么？

他……

他的生活便是这样举步维艰的么？

乔映瑶抬眸，却猛地与谢裴宛若琥珀琉璃一般的眸子对上，她甚至能瞧见谢裴的眸中映出自己来，少年的睫羽她都能数清楚。

太……太近了。

乔映瑶的呼吸一滞，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也不去看谢裴什么表情了，垂眸又作了个福，声音中带着悸动的颤抖：“谢小世子喜、喜欢便好，瑶瑶先行告退了，谢小世子再会。”

说完更是不等谢裴做出什么反应来，拉着神游在外的小丫鬟金盏掉头便走。

谢裴拎着锦盒站在小巷中，静静地瞧着小姑娘慌乱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过了好一会儿，谢裴才垂眸瞥了一眼手中锦盒。

瞧着瞧着，谢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这锦盒上的花纹样式倒是有些眼熟，有些像……

谢裴勾勾唇，转身朝着黑暗的拐角处唤了一声：“随风。”

不消一会儿便有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卫从阴影处走出，恭敬地跪在了谢裴的面前：“殿下。”

谢裴将手中锦盒往前一递，心情颇好地笑问道：“这锦盒上的花纹，可是有些眼熟？”

这位名唤随风的暗卫闻言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去，答道：“殿下，这锦盒出自咱们安插在坊间收集情报的铺子。”

还真是。

谢裴心情更好，想着小姑娘喜欢这家果子铺子的小点心，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待会儿你去吩咐这果子铺的掌柜，就说……”

暗卫神色登时变得严肃起来，等着谢裴的后话。

谢裴转身，瞧着乔映瑶离开的方向，语气之中甚至带着些笑意：“就说，往后日日都留下一些果子来，若是乔家的二姑娘去了，便将这些果子卖给她。”

……？

暗卫垂眸，悄悄掩去眸中的不解，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谢裴眉眼弯弯地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明白乔映瑶已经走了，却还是忍不住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凝神盯着。

好一会儿，谢裴才转过身来，面上的笑意也尽数敛了下去。

暗卫本想问，殿下分明早早地便注意到了那位姑娘跟在身后，为何还要将那姑娘往小巷子中引？

可瞧着自家殿下这副样子，出于自身生命安全考虑，暗卫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都咽了下去。

毕竟这小殿下若是发起疯来……当真、当真是令人心生畏惧。

谢裴自顾自领着锦盒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了。

这可是乔二姑娘送他的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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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www.]

可前世……前世也不曾听说过这谢裴喜欢过哪家姑娘呀？

乔映瑶还在那儿胡思乱想，金盏忽然道：“姑娘的眼睛倒是好，在这样人来人往的西市，还能瞧见谢小世子的背影呢，连金盏这个做事儿的小丫鬟都没有瞧见。”

金盏这才瞧见，也应了一声：“呀，还真是谢小世子呢。”

乔映瑶点点头。

人群熙熙攘攘，从乔映瑶的身边来来往往地走过。

又想着，谢小世子这会儿在外边是在做什么？眼瞧着他手上也并未提些什么东西，这西市又是出了名的多是些姑娘喜欢的东西，谢裴一个年轻的小郎君在西市做什么？

该不会……

乔映瑶有些发怔，该不会是给什么心仪的姑娘家买什么胭脂水粉来了罢？

接着也不等乔映瑶回答，很快地接下去说了另一句，“若姑娘觉着累了，咱们便先回将军府罢。免得明日姑娘腿疼得下不了床了。”

乔映瑶本想反驳说自个的身子也没有这般娇弱，可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金盏这不过是注意到了自己兴致缺缺，才寻了个由头要回将军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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