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眼,伸手去按,但在那之前,却先一步被人握住。

温度自掌心传递而来。方铭微顿，身体的颤抖似乎止住了一些。

平常总是情绪内敛的人，偶尔的爆发更让人觉得可怕。

但他又很快回神，重新露出轻浮的笑：“别这么激动,我只是随便聊聊。”

皮响云一时没顾得上讲话。

手掌控制不住地颤抖。

方铭看了一会儿L人，再度开口,语气已如同平常：“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我知道。”皮响云又往旁挪了一步，“那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别去想。”

方铭视线一直落在人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皮响云方才的询问，令他又回想起从前。

全楚悠的声音自旁侧传来，极轻。

“不要去想。”

“……”

道过别，这人很快离开，身影没入人流之中。

方铭静默注视着远方。少顷，他压着音量张开口。

声音不大，又大部分被乐声掩过。但由于离得近，全楚悠大抵还是听见了，转过头来。

问话过后，方铭许久没听见答复，没忍住看了过去。刚一转头，恰好与那只漆黑的眸子相对。

街头亮着彩灯，映在那漂亮的瞳孔里，仿佛同样染上了溢彩。

远处是翩翩起舞的人群，而两人彼此相望，像是将一切都隔离在外。

良久，全楚悠才张开口，漂亮的眼瞳依然目不转睛：“小铭，那是我的台词。”

方铭刚才询问，还愿不愿意一起住。

“如果继续以往的关系，”全楚悠轻声回复，“我不愿意。”

这大概是预料之中的答案。

同住——这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前几天全楚悠突然紧逼，令这一事实有了不同以往的意义。

方铭这几天一直在想，想他与全楚悠之间的关系，如果发生了变化，会产生什么后果。不过纠结了这么久，与秦灏

沟通过后，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他没有回避视线：我知道。

全楚悠微顿。

我……有在考虑。

方铭眉间轻轻蹙着。

我的确很在意你说过的话。

对方说16，他将他当作了替代品。

他当场反驳了，但内心深处却极度的不确认。而现在，他总算能够承认这一事实。

“因为老哥也不在了。我觉得，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可是，不仅仅如此。”

在那之上，他对全楚悠的感情。

“那一天，我并不觉得排斥。”方铭眉头蹙得更紧，手背抵住了额头，“我也想象过与你更进一步的关系。”

非但不觉得排斥，反而对此有所震颤。

他对家人有保护欲、有信任、有亲近感，但绝对不会生出这种情绪。这是独立于“家人”之外的、对于“全楚悠”的感情。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关系，并非单纯只有一种。至少对于全楚悠，他绝非仅仅将其当作家人。

他必须得承认这一点。

方铭轻呼出一口气，竭力维持语气的平静。

他想尽量把这话说得正当。

“所以，”

语气再过平稳，身体的紧绷却依旧出卖了他。他紧紧抓住全楚悠的手。

“……和我在一起吧。”

“小悠？”

这是由他对全楚悠提出的交往。

原本是打算等工作结束再谈，但皮响云刚才的到来，令他突然感受到了紧迫。

皮响云的话戳破了他隐藏深处的记忆，这令他意识到一点。他从来没有跟家人的死和解过。只是因为全楚悠在，他不得不暂时放弃那毫无计划性的复仇。

全楚悠对他如此重要，他不应该再纠结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十余年前分手的理由根本无关紧要。至少在还活着的时候，他应该增加和全楚悠在一起的时间。

他想要这么做。

话问出口，耳边依然只听得那轻盈的奏乐，却未听见答复。

由于紧张，他没有看全楚悠的脸，只是盯着地面。但太久的沉默，也逐渐令他生出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会错了全楚悠的意，还是对方改变了主意？

他抬起头。

全楚悠伫立在原地。

这副模样与平常不太相同。

对方向来机敏，无论发生何事都从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现在却像是怔住了。方铭差点儿L要以为自己刚才不是在表白，而是说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坏消息。

舞会迎来了最高潮，连带着那奏响的交响乐也变得高昂。悬挂高处的彩灯闪烁，底下人的眼瞳亦有流光掠过，同样染上了光芒。

全楚悠终于生出反应，轻微眨了下眼。

“……小铭。”他轻声呼唤

方铭的名字。

方铭：“什么？”

全楚悠：再说一遍。??[”

方铭迟疑：“和我在一起？”

全楚悠：“全部。”

分明是自己出口的话，但当被这么执拗要求着重复，方铭只觉脸上发烫。

但他依然给出了回应。

“……和我在一起吧，小悠。”

全楚悠眸子更亮了，进一步贴近过来。

手依然相牵，肩膀紧贴在了一块儿L。方铭几乎能感受到身旁传递而来的温度。

掌上力度愈大，彼此交扣。方铭已经有些疼了，但身旁人并没有松开的意思，紧紧箍着他。

远处是翩翩起舞的黑影，音乐声连绵起伏。两人就这么相贴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彩灯依旧，五颜六色的灯光映在每个人的面庞。那些人脸上洋溢着笑，连同空气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浸染。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无人注意外围的两人。

方铭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声问：“这个，算是同意吗。”

手上力道又紧了些。

“小铭，”他听身旁人道，“我一直在等。”

方铭不由看过去，恰好与全楚悠对上目光。

对方注视着他，眼眸微微弯起。相比平时，那笑容显得有些腼腆，眸子里如同蒙了水雾。

“不过，我总算是等到了。”

柔声同音乐一起传入耳中。

全楚悠实在是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

虽然对方平时也总是笑脸盈盈，但总感觉有些冷。

这回不同以往，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晕，眸子里波光潋滟。一双桃花眼这么盯着人，仿佛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别物。

周围场景都虚化了一般。

方铭不禁怔住。！

两人挨得极近，相牵的手并不显眼。方铭终究没有把手抽出来,任人这么握着。

一曲毕，复又一曲。

这一切都已是无法挽回的事,而他也做不到更多。可一旦被人生生挖出,他依然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因此他只是轻闭着眼,直到身体的颤抖完全平静。

周身是轻快的音乐、此起彼伏嬉笑。欢乐、嬉闹的景象却仿佛与三人之间隔了一层膜,格格不入。

半晌，方铭睁开眼：“我没事。”

全楚悠依然没有松开。

耳边奏响着交响乐，男男女女在广场中央起舞，数道身影自眼前掠过。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之中，并无人注意周围。

他不着声色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没有怀疑，只是你们刚好都在现场，以为你们会知道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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