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递过来一个出行对牌，她双手接过。

“从今往后，我安疗会多了一名穗儿，其他人可知晓？”一双漆黑眼眸扫视众人。

你原是我心上的一滴血

我把你种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也把自己困在里面。

安长风（长风圣手），七长老，安疗会十大长老之一。专攻医术，安疗会唯一一个不出手的人。安如棱，十长老，安疗会当家人。十一岁上任，执掌安疗会。现如今，柳穗儿成为安疗会的一名职业杀手，必须完成安疗会七长老的秘密任务，找到七长老的前世情人冷藏韵。

她也脆生生的答道，“是，长老！”换来他满意的目光。

白日里，日光照射在这江南小庭院，那些绿色摇曳着，抗争着，仿佛再毒辣的日头也不能将其折腰。渐渐日落西山，暮色袭了上来，它们却委实受了伤般软塌塌低下了头。

柳穗儿有点出神，七长老很少亲自出任务。她掏出一方纯素色方巾，擦拭额头滴下来的汗水，顺着两边脸颊，几欲滑落至颈项。时间仿佛静止，除了妙龄少女呼吸的窸窸声，剩下那些往昔碰撞着屋外一阵阵的暑气，鼓涌着柳穗儿陷入回忆的沉思里。

众人皆应，长老英明！

“进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也别想能过上寻常百姓的生活。”其后左右一干人等纷纷应答，是！长老！

七长老冷冷的告诉她这些，是她入会的第一天。

“你由我亲自教授，随侍左右，无我命令，不得承龙！”

这承龙，即是有贵客出赏银点人头，出于对金主的尊重，统称承龙。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承龙的意思，只觉得这十几岁的少年甚是古板，亦觉好笑。也不知道，留下她，可是触犯门规的，当她手指摩挲着陈年的旧疤，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

彼时柳穗儿嘴角微微一动，被目光犀利的少年捕捉，少年神色一转，扬手逼退众人，偌大的安心堂，只有七长老的踱步。

十年前。安心堂。

她立刻起身，人影已至。旧纸灯笼模模糊糊，映射出他脸的轮廓，还是那样古板的一张脸。谁能说，若不是安疗会的七长老，恐怕，这个年纪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谁能让他至今孑然一身。

“长老？”他未答，只是将一只手抬起，放在了穗儿肩膀。下人面前，穗儿唤其夫君，只有两个人时，她还是以尊称。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安长风上半个身体靠上穗儿的后背，“回房！”

这声音听不出丝毫不妥，自从假扮夫妻，二人便多了很多亲密接触，比如牵手搂腰，穗儿作为徒弟，这些，并不觉得僭越。

穿过中院小亭，回廊并不长，七长老却不急，搂着穗儿肩膀的手也渐渐下滑，随即到了腰侧，低着头附在耳畔。无论上功课时，她多么的调皮，七长老始终如一，对她，总是有足够的耐心。

突然心里有股热气上升。每每和七长老做出这些亲昵举动，并不觉得怪，可自己一直是敬重他的，他是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师父。

到了房间，将门由内合上。

“你下去歇息。”七长老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是！”穗儿答应着，转身离开。他们虽在外夫妻，到了房内，还是上下级。长老身贵，作下属的只睡在隔壁小榻上，随时待命，这么多年，她一直如此。这并无怪异之处，可～总是难安，脚步一迟疑，背后传来长老话语，“还有何事？”

她转过身，这灯昏暗，刚刚没有看清长老的脸色。

现在她想细细再看一遍，于是，她回身多走了几步。

七长老身如松柏，虽形瘦却神采奕奕，一双桃花眼，眉尾自带风情，常年面若冰霜。唇红齿白，鼻梁坚挺，这面相迷惑多少人，与他手里的营生更是毫不相干。

此刻，那双桃花眼目光柔和，和那个高高在上的七长老不同！

他也走近了几步，突然眼眸定住，双眉紧蹙，一股黑血自嘴角溢出。已然是支持不住，按住胸口，尽量不让黑血喷出。却是单腿弯膝，侧身就要倒下。

穗儿在那瞬间飞奔前去，用整个身体扛住了七长老。多年习武的打磨，让她反应之快，却怎么也没想到，长老会受伤，只要有半分迟疑，七长老昏厥过去，作为下属的她，是失职！

安疗会惩罚下属的手段数不胜数，穗儿不是没见识过。

七长老侧过身，此时呼吸不畅，气息已乱。

“不得上报。”七长老斩钉截铁，吐出艰难的一句。

“可，长老你受伤了？！”穗儿自知事情严重，正心里踌躇，旋即被十长老看出她内心。

先替我解毒，七长老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恐怕正是毒气攻心。

“扶我坐下，”他哑着声音，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七老功力深厚，绝不会轻易受伤！况且，长风圣手怎么会中了别人的毒？穗儿不明白，

“这毒…不像是咱们见识过的那些。”穗儿对毒了如指掌。

他靠在软榻上，将后背转过来，左肩处一处不起眼的刀口，衣料只破损小指大小，切口平整，可见对方所用兵器之利，又见断口无丝毫血迹带出，可见用它之人技艺高超。

能有上乘刀法，行云流水，功力深不可测，又还在刀尖上用毒。此人恐怕隐藏实力不止一星半点，如今，除安疗会十大长老，江湖上，另五大门派，有如此高手，又心狠手辣，阴鸷不露面者，穗儿真没有头绪。看这伤势，直取七长老性命。

穗儿将屋内灯盏挪近，细细查看伤口。这伤口黑中带紫，周边无水肿发炎，也无异味散出，中毒量少，自血液渐渐渗入经脉，发作时间缓慢，不是剧毒术士之手笔。

“你觉得怎么样？”穗儿忍不住焦急，虽然师父告诉她多少次，心不动则无隙。

七长老微微转过棱角分明的侧脸，正是胸口疼，呼吸困难，无法运气。

“刚刚，我是走回来的。”一双凤目微闭。

若是平常，他不可能从前厅入，可今晚，穗儿总是难入睡，莫名的心慌。虽知道夜行之人不会走正门回，但还是掌灯来到前厅，等长老的时候，她不禁回想起初次见面，他收她为麾下门徒，也是安疗会唯一一个女孩。从此，十年学艺，不敢间断。

十年学成，第一次出任务，他也是掌灯，坐在安心堂空旷的前厅，等她。

“我去拿药，”穗儿对着长老望去，此刻嘴角黑血还停留在他白皙的脸上，越发衬的他皮肤不一样的颜色，是毫无生气的白。

“不急，”七长老抓住她的手。他手中有一封信，叠成枫叶状，摆在了穗儿手心。

“师父，这是什么？”

“你看过烧掉。”穗儿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长老教的，她打开后，迅速看完，向着灯盏递了过去，一点就着的纸，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明天，等我醒了，复述给我。”长老闭上眼睛，盘腿而坐，看来，对这毒，他已心中有数。

穗儿不再多话。将床榻旁木柜子里的药盒取出，精致瓷瓶，错落摆开。穗儿没有迟疑，细长手指拈起其中墨绿小瓶，将其中黄褐色粉末倒出些许，洒在师父的伤口处。

长老并未动，只眉尾不经意的起伏。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年的人，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他们相濡以沫，才走到今天。

这一夜，格外的长，格外的热。穗儿为长老打着蒲扇，作为徒弟她是尽心尽责的。

“穗儿，你过来。”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忽听得师父在唤自己。守夜的穗儿，顷刻醒过来，“师父，你醒了？”

她不知何时趴着睡着了，就坐在床前的圆凳子上。多年守夜，已经让她练出了随时醒来的习惯，虽然长老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半夜使唤过她。然而生存法则是这么写的，若不懂，如何在安疗会立足。在外人面前，从不敢对长老懈怠分毫。

长老已经下了床榻，脸色恢复如初，还是唇红白皙的模样。穗儿赶紧站起来，准备服侍左右，随他身后更衣。这时长老逼近她，“穗儿，若有一天，我死了，你将如何？”

穗儿愣住，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垂立在旁。

十年了，从她拜师的那天起，她就暗暗发誓，绝不离开长老，除了，他亲口说让她走。入安疗会者，不到死，不得离会。。

可她没想过，若是他不在了，她还愿意在安疗会吗？或者说，她有没有勇气陪他一起死呢？这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只是，这事发生在师父看不见的那时候，就不觉得尴尬，可他突然这时候问自己，仿佛少女的心思被撞破，她当然应该表忠心，誓死追随长老！

她抿了抿有点干燥的唇，想着那样的场景，估计会伤心欲绝吧，杀手可以流眼泪吗？她愣愣的答道，“可能，我会哭吧。”师父从来没有教她这件事啊。

哪怕是傍晚日落已经洗漱，这夏日的暑气仍然不放过她，脖颈和手心又微微的沁出来汗。

倏忽，前院回廊处多了一个人影，穗儿心惊，两个下人已经睡下，没有她使唤不得走动。那么，就是七长老回来了！

“你不怕我？”穗儿抬起眼光，歪着头，稚嫩的声音答到，“我为何要怕你？”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少年声音沉稳，“你？一个比我大的人呢！”穗儿答道。

柳穗儿，安疗会唯一女门徒。五岁时被七长老捡回安疗会，十五岁出师。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有意思，我确实比你大。”

一想到初次见面时候，他放肆的笑，好像就这一次。十年来，她跟在七长老左右，成为他最厉害的剑，医术了得。

现在，她身在这陌生的前厅，周围是喧闹一天渐渐平息的蝉鸣，有阵阵凉透的夜风，吹不开她回忆的薄纱。她这身份，该不该在这等他。

漫漫夏日，暑气难耐。这座老宅子，除了两个粗使下人，就只有她和七长老。这次，他们的身份，是夫妻。

柳穗儿坐在前厅，那把未经雕琢的老式圈椅上，一双明眸直直望向回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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