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气？夏踪有点懵。

高二英语教研组办公室，刘丰水单刀直入，“京奚，你那张申请书怎么回事？暑假补课是年级统一的，非必要不缺席，你应该也清楚。”

一种非睡不可的压力被强加在夏踪身上。

他伏在桌上，对上了隔壁桌的睡颜。

抱着本子过来想找班长或者任忱问问题的人无功而返，嘴里明明说的是不敢相信他们都睡了，眼睛却在瞄还没倒下的夏踪。

陈京奚站起来，往外走。

自习课前，刘丰水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班长，你出来一下。”

夏踪直起上半身，隔壁还没动静。

“我有些私事，”陈京奚低着头，“正式开学后我会跟上进度。”

沉黑的眼眸戾气一闪而过。

“知道了。”

“你的话，跟上进度肯定没问题。但这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了，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刘丰水作最后的劝说。

对一个即将升高三的高二学生来说，接下来的假期的确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

但对陈京奚来说，也是他即将成年获得资格参加职业冠军赛的第一个夏天。

左翔宇拍了拍陈京奚的肩膀，“班长，老师叫你过去。”

“啊？班上有同学这么跟我说的，我没想太多，”班长不可能撒谎，刘丰水将错就错，“那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京奚你还是得多管管他，夏踪其实挺听话的，可能就缺了个榜样。”

“我会看情况。”陈京奚应下。

等他上搂准备回教室自习，正好和单肩背着书包下楼的夏踪撞上。

“你去哪？”

明知故问，夏踪斜跨了一步，靠墙走楼梯，刻意离他远了些。

下楼的人跟没听见似的，眼看离他越来越近，陈京奚侧身抬起右腿，抵在墙上，“回答我。”

夏踪第一次被这种方式拦下，本能反应是畏惧。

在电视剧里，被这么拦下的基本上都是要挨打的人。

但这是在现实，还是在学校，陈京奚敢拿腿拦着他，夏踪的第二反应气愤要比本能反应强烈得多——

他绝对是被看不起了。

“你没长眼睛吗？”夏踪没绕开，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管是合吃过一根棒冰还是之前怎么互换食物合好的交情在这刻都化为乌有，他们俩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互相讨厌。

“别早退，”陈京奚放下腿，上去一步台阶，几乎和夏踪面对着面，“我不知道你在以前的学校是怎么做的，在这里，被抓到会很麻烦，不止是你自己的事。”

最后那半句几乎是重读，夏踪错开他走下去，“反正不会拖累你。”

陈京奚转过身，目光落在正在下楼梯的人因为气恼变粉的耳垂上。

他怎么里里外外都那么敏感？

或者说是，娇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陈京奚面前硬气了不到两分钟的夏踪就被逮到了，还是在门卫室。

结果就是......和六十多岁的门卫爷爷一起被教导主任教育。

一直走学校正门早退的夏踪怎么也想不到逃课是需要悄悄翻过两米多高的围墙。

一直放夏踪出去的门卫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光明正大地从学校正门逃课。

“要好好学习。”教导主任离开后，慈眉善目的门卫大爷啜了一口茶，对背书包离开的夏踪说。

夏踪点点头，“嗯，我明天给爷爷带大红袍。”

“诶。”门卫大爷笑逐颜开，和他说了声再见。

教导主任自执教以来，从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一个转过来不到两个月的学生，居然天天挺直了腰板逃课。

亏他每天还费心费力在学校围墙边上巡逻。

他气闷地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发现自己忘了点什么，等回头，哪里有夏踪的影子。

叫家长，明天一定要叫家长！

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课，这还了得！

第二天，教导主任被重点班新来的转学生气得差点背过去的事已经在昨天下午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夏踪回班上的一路，不知道接受了多少人的注目礼。

“笑死我了，教导主任昨天过来，看到你不在，气得语无伦次，我估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踪一走过去，左翔宇就兴冲冲地和他分享，“有生之年，居然能在现场亲眼见证教导主任的发疯文学。”

“嗯嗯。”夏踪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当事人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平淡，左翔宇发现他今天连书包都没背过来，“那个，夏踪，还好吧？你怎么没带书包？”

“昨天打电话，说是停课处分，”新早读材料正好发下来了，夏踪按页码整理好，装订了一下，“估计今天上午约谈完我就跟我妈回去了。”

“他叫家长了？”什么什么处分左翔宇倒是不担心，听着挺严重，其实老师们比学生还操心，但被叫家长就不一样了，这是对一个学生身心的摧残。

悄悄竖起耳朵留心他们对话的同学听到“叫家长”这三个字后，纷纷投来视线。

陈京奚迟来了些，他走教室后门进来，放下书包，侧了夏踪一眼：“我说过，会很麻烦。”

“麻烦的又不是你。”

昨天的对呛过了一晚，保质期还没过。

夏踪没看他。

又过了几秒，陈京奚才坐下。

两相无言。

“又怎么了？”李惠琪啃着面包从前排过来，她还以为这两个人合好了。

左翔宇作壁上观，“闹小情绪了呗，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九、十点钟的样子，正在上语文课。因为在做作文专题训练，教室很安静，基本上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走廊上先是传来教导主任的几声粗笑，而后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夏踪似有所感，一把揭开盖脸上的语文报，问左翔宇借了管笔，装模作样地勾勾画画。

陈京奚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目光转向窗外，不经意和一个女人的视线对上。

即使是鼻梁上架着一幅银色边框眼镜，还是不难看出她和夏踪眉眼之间的相似之处。

夏青西礼貌性地冲他一笑，视线又落回到自己儿子身上。

呦，在学习。

“夏踪，”教导主任轻轻地敲了下窗户，示意坐在窗边的同学叫一下他，“让他出来一下。”

很不幸坐在窗边的左翔宇撞见教导主任万年火山脸上堆笑的样子，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

夏踪不是聋子，也没那么专心在装模作样上。

他抬起视线，果不其然看见了妈妈。

复杂的情感一下子涌上来，他鼻子有点酸。

夏踪推开后门出去后，教室里一阵骚动。

一半是因为教导主任和昨天截然相反的态度，一半是因为站在他旁边一身白西装气质格外出众的女人。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喊了声“安静”。她温温柔柔的，没什么威慑力，声音歇了一阵还是有人在继续讨论。

陈京奚再看向窗外，几个人已经走远了。

“写作文就写作文，别忘了下周有劳动教育活动，谁再说闲话就替全班去种花。”

这下班上彻底安静了。

“其实我很想去种花......”左翔宇回过身，“班长，可以主动报名吗？”

陈京奚抬起眼帘，撇向他旁边的任忱。

任忱比了个“OK”的手势，直接上手把左翔宇掰正。

年级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单独一间，不算太宽敞，但足够四五个人坐下会谈。

夏青西在为夏踪办理入学手续的时候来过一次学校，儿子的老师她只是在微信上礼节性地聊过几句。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所以不管是昨天老师在电话里说的，还是现在他们对夏踪所作所为的陈述，夏青西大概就听了个三分左右。

“辛苦老师了，”夏青西脸上挂着歉意，“夏踪有时候是很调皮。”

天天逃课是能用两个字“调皮”概括的吗？教导主任只当她护犊心切，“夏教授，令子已经逃了一个多月下午的课了。”

“小踪一般四点半到五点到小区楼下，在这之前，他应该在学校。”夏青西礼貌地纠正他表述中含混的地方。

“他总是比别人早退两节课——”教导主任后知后觉，“这么说，您早知道夏踪在逃课、不，早退？”

夏青西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小踪以前上的学校四点半就放学了，我给他安排的一对一授课一直是在六点到九点，是我没协调好时间。”

教导主任哑然，“像、像这种情况，应该提前和学校说明一下。”

“好，”夏青西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那个，既然有隐情，停课处分就算了。”教导主任讪讪。尽管在和家长的周旋中落了下风，他还是坚持原则，“令子早退对其他同学也有影响，虽然是我自作主张把他调到A班的，下回月考如果他考不进前五十，我会根据他的学情适当做调整。”

夏青西微笑，“您看着办就好。”

“你不知道吗？”刘丰水还以为陈京奚洞悉了他的意图才坐到夏踪旁边，为了隔开夏踪和李惠琪。

“不知道，夏踪没谈，老师你搞错了吧。”

的确不能留下遗憾。

“京奚，你决定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了，”陈京奚本来就是个不需要操心的学生，既然连他的家长都同意了，作为班主任，刘丰水也不好再阻挠，“最近几天学校要严查学生迟到早退，你既然跟夏踪坐一起，多提醒他一下。”

中午没休息，才第一节课下课，夏踪周围就倒下三个人。

“好。”

“还有，”刘丰水迟疑片刻，“夏踪之前上的私立学校校风比较开放，但在这种时期谈对象，太耽误学习了，你多跟他说说怎么...正确处理同学关系。”

陈京奚抬眼，“谈对象？”

近看黑眼圈更严重了。

不过，眼睫毛还挺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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