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你们还需要试验工人吗？”魏建学解释道。

“怎么啦？谁想来试验一组？”

“在整个521工程指挥部，谁不知道只有你敢于对老陈提出批评意见？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老陈说啥是啥。”

这话不全对，却也部分属实，老马确实在多个场合跟陈耀华意见相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虽然陈耀华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在晓之以理之后，老马哪一次都败下阵来，最后全都按照陈耀华的意愿行事。

居然受人崇拜，连马学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呵呵，建学，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呢？”

“试验一组需要人手，需要什么人手？”老马被魏建学的问题搞得有点糊涂。

“但是，我这臭脾气也把领导得罪了，不仅老陈不喜欢我，就连指挥部机关的其他人也不愿跟我接触。”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老马尚存一丝自知之明。

“我找过老陈几次麻烦，他也不喜欢我，他喜不喜欢算什么？指挥部那些人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们，你看这次提拔的几个人，全是老陈手下的心腹！”

“我的意思，如果你们这里需要人，我想调来你们组里。”

一百多人的TSM研究室，马学远和魏建学原本都是知音难觅的孤家寡人，没想到魏建学的主动拜访，两人竟臭味相投，看上去他们还真有不少共同语言，相互聊得似乎很投机。

“马师傅，你们试验一组还需要人手吗？”聊了不少共同语言，魏建学转而问道。

“你在老钱那里呆得好好的，调来我们组里干什么？试验一组连新课题都没有，眼下我们只做一些补充试验，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有点无聊，不像二组和三组，又接到了新课题，大家一起忙碌多好呀！”

老马这番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完全出乎魏建学的预料，他没想到老马会对二组三组获得新的科研课题羡慕不已，“整天忙碌有什么意思呀！我倒觉得你的选择更是为了组里的职工利益考虑，哪像老钱和小孙，只顾自己在陈耀华面前邀功请赏，全然不顾本组职工的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老马跟魏建学的观点其实是一致的，但他身为组长和分项目负责人，在对魏建学并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在一个试验工人面前，老马说话还是不会那么露骨，“我们也想得到新的科研项目，怎奈老钱和小孙捷足先登，加上陈耀华的偏爱，我们就失去了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意见就得提出来，我才不管老陈高兴不高兴，我从来不愿搭理指挥部那些人，他们在我眼里无足轻重。”

“我觉得无论基层领导还是普通职工，对于上级布置的任务，应该能推就推，能拖就拖，不要逆来顺受。”

“这就叫有头脑？”马学远这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魏建学，原来是个不学无术的懒汉，把不干活或少干活的溜奸耍滑行为，视为有头脑的标志，跟这样的人为伍，老马认为实在有辱他的人格。

“马师傅，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魏建学不明白老马的意思。

“建学，如果一个单位的人都是你这种想法，你说这个单位会变成什么样子？”

魏建学跟老马毕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理解不了老马的想法，只好模棱两可地说：“一个单位的人不可能都是这种想法，咱们不干，总有干活的人，让那些愿意干活的人去尽情表现吧。”

“嗯，这话倒是不假，如果一个单位的人都这么想，这个单位就完蛋了！”

见老马赞同自己的观点，魏建学再次提及调动的话题，“马师傅，我想调到你的手下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话，试验一组现在所处的状况，老马自己心里都没底，一个没有科研项目的课题组，说不定哪天就被解散了，他这个没有课题的课题组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免职了。

另外，从刚才的一番交谈中，马学远对魏建学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老马认为，魏建学的素质实在太差了！这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做到挣钱一分不少，工作一点不干。

老马意识到，即使试验一组不被解散，能够长期存在，如果有魏建学这种人在里面，组里的工作将没法开展。另外，老马自己在TSM研究室不受人待见，再加上一个名声不好的魏建学，外界将用什么眼光看待试验一组？到那时，恐怕组里有正义感的职工都会申请调离。

平时，因为陈耀华不跟老马一般见识，马学远敢于面对面跟陈耀华硬扛，现在，虽然老马在心里拒绝了魏建学的请求，但他没有钱章良和陈耀华的气魄，他不敢得罪魏建学这个无赖，只好委婉说到：“建学，试验一组并没有你想象那么好，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

“马师傅，这件事我已经想过多次了，今天来找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心血来潮。”

“但是你知道，试验一组现在没有新的科研课题，我们所做的工作只是修修补补，对以前的试验加以完善，工作量不大，人手基本够用。”老马实际上已经明确拒绝了。

“嗨，像我这样的试验工人，多一个少一个都不算什么，关键看你同不同意。”

面对魏建学的死缠烂打，马学远快招架不住了，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拒绝的时候，老马突然来了灵感，“建学，不是我不同意你调来试验一组，关键是你所在的三组即将开展新课题研究，而我们这里工作并不多，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调过来，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我才不管他什么新课题旧课题，现在我就是不想在老钱手下工作了，只要你同意接收我，事情就好办。”

“要不这样吧，你去找研究室主任陈耀华把情况说清楚，只要他同意你调动，我这里举双手欢迎你的到来！”

老马这一招可谓非常聪明，一方面他知道陈耀华不可能同意魏建学的调动请求，另外，把得罪人的话和得罪人的事都推到陈耀华那里，马学远却以好人的面目出现，魏建学对他不会产生任何怨恨。

果然，当魏建学来到陈耀华办公室提出申请调动时，陈耀华觉得匪夷所思，“建学，在我印象中你申请调动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在试验三组即将开展新项目研发的时候，你申请调离，这合适吗？”

“主任，我一个试验工人，对三组的科研工作无足轻重。上一次我申请调动，你说别的试验组没人要我，这次我已经跟接收单位谈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调离三组。”

陈耀华吃惊地看着对方，“跟接收单位谈好了？哪个单位？521工程内部的？还是其他处室的？”

“咱们内部的单位，马师傅的试验一组，来之前我跟他谈过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现在就可以接收。”

“啪！”陈耀华一拍桌子，“马学远？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主要是工作太累，老钱这人不知道为自己的组员着想，就知道迎合上头，这一点我也看不惯，马师傅，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领导。另外，三组的一些同事只知道埋头干活，说实话，我认为那些人没有头脑。”

受到魏建学的不断夸赞，老马当然很高兴，但他也有些疑问，“哦，你认为怎样才叫有头脑呢？”

“马师傅，我看这样更好，让老钱和小孙忙活去吧，你们现在这样又不少挣工资，怕什么？”

“不是怕什么，人家二组三组的人，现在有一种荣誉感，我们是失落者，感觉就不一样了。”

虽然三观不正，厚颜无耻，但魏建学并不傻，当着众人的面，他否认自己想调走，但事后却真的找到马学远，崇敬之情溢于言表，“马师傅，你的为人令人钦佩，敢说敢做，不畏权势，是知识分子的榜样。”

“什么荣誉感呀？我是三组的职工，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我感觉到的只有累。再说，荣誉对组长或技术骨干也许有用，对我们这些普通试验工人，我看没啥用处。”在知音和自己崇拜的人面前，魏建学彻底敞开了心扉。

虽然老马自己没有进取精神，一有机会还给领导的工作找麻烦，但他毕竟是高级知识分子，最基本的是非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听了魏建学这番话，马学远不仅有一种自愧弗如的感觉，而且对魏建学这个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建学，你不愿意继续待在试验三组，就是因为工作太累，没有其他原因吗？”

第一次当面受人夸赞，老马虽然觉得对方有点言过其实，却也非常受用，“我这个人太直率，不管面对谁，喜欢有啥说啥，不愿藏着掖着。没错，老陈是研究室主任，但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只要被我发现，我就会不留情面地给他指出来。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不受人待见，但我并不在乎，领导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魏建学竖起了大拇指，“马师傅，我特别佩服你的勇气和气概，做人就应该像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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