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报案！自行车丢了！”老郑突然一拍脑门，找到借口了。

“什么型号，有没有牌照？”公安同志马上进入状态。

在那种地方，好人都有点心虚，忍不住反省一下，更何况他本来心里就有鬼。

他走进去，小眼神就乱转，公安同志觉得他不对劲，上来讯问一下。

老郑在酒桌上说得很好，豪言壮语，可是一走进派出所，瞬间人就蔫儿了，底气不足。

“同志，你是不是喝多了？你确定是来报案的？”公安同志见他语无伦次，身上又有酒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

老郑当时腿就软了。

“也没啥事儿！就是吧，我要报案……”

过去的自行车都是有牌照的，有牌照的自行车才能上路。偷自行车的案子也不少，只是能找回来的机率不大。

“报案？这边来，发生什么事了？”公安同志一听报案这两个字，马上来劲儿了。

“嗯，那个，就是吧，这……”老郑挠着头说不出话来。

那时的自行车也分三六九等，高档的是凤凰和永久，差不多算是自行车中的贵族。更亲民的是飞鸽，性价比算高的，至于其他的杂牌，便宜是便宜，质量也真是差，骑不了多久就要散架子了。

老郑说他丢的是八成新的凤凰，公安同志还挺重视。

可是问来问去，总觉得他不对劲，在哪丢的说不上，车子什么样，也说不上。

他一不小心把自首说成报案了，这个懊恼。

老郑歪歪斜斜骑上自行车跑出来，感觉像渡了一次劫，衣服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再也没有勇气走回去。

可是答应玉婴的事怎么办？

老郑回到家，憋了半天，还真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

不就是贪了那五百块出的事儿？把钱还回去就行了，让大张自己想办法去！

老郑想到这里，爬起身，从衣柜底下翻出一条线裤，从里面掏出鼓鼓的信封，径直去了大张家。

大张跟他一个班儿，正好也在家，正跟几个朋友喝酒，一抬头见老郑进来，就知道他有事，怕他乱讲话，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就给塞进小屋。

小屋里黑咕隆冬的，老郑又刚从外面进来，什么也看清。

人在黑暗中更容易产生恐惧，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要干嘛！”

“你来干嘛？不是说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别来往了？你再熬三个月就退休，你管我的事干嘛？我听说你还找许厂长要把我调走，把你能的！”这大张可是年轻气盛的人，又喝了点酒，脾气有点暴躁。

其实像他这种库管员，监守自盗，也算是平常。

九十年代已经不像之前，很多人的意识形态不像之前的人那么严谨，浑水摸鱼，偷机耍滑，尤其刚入厂的年轻人，踏实守本份已经不算是主流了。

但是这个盗是有度的。

不犯法，是最基本的。

比如说给老丈人偷一把枸杞，给亲爹撅一根人参须子泡酒，这都是眼不见心不烦，假装没发生的事。本来就有损耗在里面跟着呢，报上去就行了，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相互拆台。

你拿什么，我拿什么，大体上也是要保持一个平衡的。

大张这事儿呢，算是坏了规矩。

大张跟小虎是同学，只是后来走了不同的路。

小虎进去过，罪名还有点丢人，是有伤风化，说白了就是在地下舞厅跳舞，让扫黄的给抓进去的。

这在当时人看来，就是定了一个不学好的罪名，要背一辈子。至于他真坏成什么样，到也不至于，他一没胆抢，二没手艺偷，就是犯在色上了。

小虎出来以后，找工作成了难题，这样的人情商高，自己找人脉，把能挖的同学朋友全给联系上了，这才算是跟大张重新建立的关系。

那时大张还是瞧不上小虎的，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没前途了，跟他做朋友没什么用，还坏了名声。

可是没多久，小虎再找上门时，已经是鸟枪换炮了。

一身白色西装，大背头，大墨镜，尖头白皮鞋，这可是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斜靠在一辆白色摩托车上，打了一个响指，把一众女工的目光全吸引过去了。

连走向他的大张，好像都踱了金，那几步路走得仙气飘飘。

用老工人的话说，像吃了药的耗子。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用语叫六亲不认的步伐。

反正大张这几步，走出他的人生巅峰。

到他跨上小虎的摩托车后座，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

小虎傍上富婆了，在吃软饭。

这有什么关系，他吃他的软饭，大家吃他的软饭，不是共赢吗？

从此大张就成了小虎的门下走狗，随叫随到。

但是他没想到，有一天，小虎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那天小虎单独找他喝酒，他还挺高兴的。

“哥们，我可听说你调到危险品仓库了，行啊！”

“哪里！行啥！还不是我师父那个老东西有面子，要不然轮不到我，他退休之前帮我争取了一下，多拿几个工资，那钱你看不上！”小虎斯斯艾艾地说，即把自己显摆了一下，又舔了小虎一口。

可以说是把舔狗体质发挥到淋漓尽致。

其实有一点他没明说，危险品仓库给补助，那是有原因的。

这些毒性药物，如果保管不当，会对身体有影响，这算是医补。

“我怎么瞧着，他像有事儿啊。”另一个同志若有所思。

他凭着职业的敏感，已经发现老郑不对劲了。

“牌照是25330？凤凰？八成新？”门口新进来的一位同志听到他们对话，反问道。

“对。”老郑点点头。

玉婴在家等着老郑自首后的后续，不想事情急转直下，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那不就是？大树下的！”那同志向门外的大树一指。

老郑哗地一下出了满头汗，扭头就跑。

“神精病！”做了半天笔录的同志感觉被耍了，啪地一下把本子合上。

“老同志，你是来办事的？还是……”

这个还是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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